第12章 第12章
林策是在初三开学转进这个班的。
周于菱座位正好轮坐到了最后一排，班主任因林策的到来，临时加了张桌子在她后面。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他的前桌。
两人见面，在经历片刻些许无措过后，竟然都熟捻地和对方打了招呼。
“你怎么转来了？”周于菱刚下课便回了身。
“还是一样，我爸工作调动。”林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少年初熟的味道，他笑起来的神情如出一辙，只是面部轮廓已经显出了线条，变得更立体了。
“带我去水房打个水呗。”他站起身，手里拿了个深蓝色运动水杯，摇了摇全空的杯子。
已经有不少目光向这边扫来，不乏好奇的，打量的。
周于菱应了声，拿起水杯走在前面出了门。
林策悠悠地跟在她侧方，时不时扭头打量一阵路过班级的宣传栏。
这副生面孔晃悠悠地穿过走廊，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周于菱能感受到从班级里到走廊，连成线的目光。
即使表面仍是那副连走路都会专注的样子，但她的内心难免冒出来窘迫。
水房在教学楼尽头，他们班在另一个尽头。
这些目光一路跟在两人身后，直到水房。
林策倒是自然得很，其实他不仅是在观察四周，也是在那些路过的人脸上试着对上记忆里的那些面孔。
事实证明，他确实也从那么一两个人身上看到了几年前他们的影子。
他是二年级从那所小学转到邻市的，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
这次回来不仅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还因为他之前在邻市的借读生身份，需要回来学籍本地中考。
“这个机器要刷水卡，这边是冷的，那边是热的，”周于菱已经接好了一杯水，递出贴着奥黛丽·赫本的水卡，“水卡只有周一能在食堂旁边的小窗充，你刷我的吧。”
“好。”
“在柳城的学校，是不是学霸很多，压力很大啊？”
回去的路线是一样的，为了缓解这种诡异的氛围和一道道目光带来微微的窘迫，周于菱决定开口说点什么。
“学霸嘛，多了去了，不过我好歹，也能算上半个吧。”说罢，男孩再次端起瓶子喝水，手腕上戴着的蓝色护腕莫名地给人一种青春澎湃的冲动感。
周于菱不可置否地笑笑，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说话还是那股劲。
不过两人最明显的差距，还是那十来厘米的身高差。
周于菱算是女生里长得还算高的了，勉勉强强够165，但是在林策旁边还是矮他半头。
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林策似乎都忘记了去办水卡的事情。
一直在用那张贴着奥黛丽赫本的水卡去水房接水。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嫖伸手党，他也会顺带在周于菱课间睡觉的时候帮她接上一杯。
以至于周于菱某天感冒的时候，正想拿起水杯喝口水，却发现里面的半杯感冒灵已经被换成一整杯的凉白开。
“林策，”周于菱艰难地用肿痛的喉咙发出几个音节，“下次别倒了我的药。”
座位上正在摆弄魔方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困惑地抬头看了前桌一眼。
周于菱不想再用咽口水都生疼的嗓子说话，只能无奈地晃晃刚刚被灌满水的白色水杯。
“你感冒了？”
对面的人点点头。
“我说你今天怎么冒着点傻气，原来是生病了。”
周于菱：……
林策把魔方塞回抽屉，抽出她手里刚刚晃着的水杯，飘飘扔下一句：“等着啊。”
转身出门，朝楼道尽头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那个纸老虎周于菱弄出的习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照顾她一下。
和“照顾”这个想法同时蹦出来的，是一个疑惑。
疑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再也没听过周于菱叫他一声哥哥。
“林策哥哥”是什么时候变成的“林策”？
是他搬走前后？还是转学前后？
不记得了。
热水很快就要超过大半瓶了，他接触瓶壁的指腹被热度猛地刺激到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卡却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拔掉了。
水杯上层空气受热振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热水机弱弱的运行声。
拿卡的人瞥了一眼水卡，“你也喜欢奥黛丽·赫本？”
不失为一个老套的搭腔方式。
“不是我的卡，”林策认识她，是同班的邹鑫，“谢谢。”
“怎么又帮周于菱接水？”邹鑫拨弄了两下空气刘海，开玩笑似地继续说，“怎么你一来就走上了夏博的老路？”
“夏博是谁？”
林策在水槽倒出点热开水，转身到一旁的冷水机，接满水。
虽然他开学到现在快半个学期，都没怎么跟邹鑫接触过，但他本能的反应和直觉告诉他，她并不是一个合适有太多来往的人。
“夏博你都不知道？”邹鑫露出经常那种让人不适的嗤笑，“年级第一轮坐的人选你都不认识。”
这名字好像是在年级榜上见过。
不过林策没什么兴趣了解他。
眼见林策就要走出水房，没有丝毫眷恋她“无意间”透露出的八卦，邹鑫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扯着嗓门：“你就不想了解一下你的竞争对手吗？”
“竞争对手？”
见林策止了脚步，邹鑫忽然开始有点兴奋，这个年纪的男生果然还是胜负欲很强。
“竞争什么？”林策发觉杯盖没拧紧，用虎口又给紧了紧，“我又没考到年级前五。”
“周于菱呀！”没能让林策有点波动，邹鑫暗自不甘，话锋开始转了转“也是，夏博时不时从二楼下来请教她，两人总在楼梯间讨论，谁知道是不是在早恋呢！”
邹鑫今天明显就想让他起点波澜，至少维护或者争辩几句，再或者恼羞成怒，好让她知道他们中间自然而然的熟悉是怎么来的。
但是林策偏偏就不是这么个人。
他仍旧是那副专心致志擦杯盖的样子，还细心地甩了甩杯子上沾到的水，对邹鑫的话题觉得甚是无感的表现。
“我不觉得我的竞争应该在这上面。”
“最多，我下次年级前五。”
林策径直走出水房，往原来的那个尽头走去。
他的反应完全是在意料之外，邹鑫期待的反应，林策连一个表情都没有袒露，让她胸口像堵了一拳力，在林策身上打不出来，却又无处可施展。
邹鑫是出了名的霸道和能整事，被父母强制送进来后更是变本加厉，被她缠上的人几乎都是为了避免遭到一系列的麻烦，都会如出一辙地寒暄拉扯几句应付她。
林策对她的态度和直言，让她感到自己被蔑视了，很少出现的挫败感忽然浮现出来。
她特别喜欢看一些成绩不错的人，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觉得这似乎是一种变相的臣服，让她很有满足感。
往往外班的见识到了她一些招摇的招式，都会忍不住探究一下她的“光荣事迹”。
当她看见林策在短短几周，和班上的尖子生还是差生都能搭上那么几句，不论男女，便想尽了法子在他面前出头。
但不管是在放学时违规骑电动车从他的山地车前面鸣着汽笛晃过，还是故意在班会上起哄让他参加校运会1000米，他都是那副脸上带笑、不多计较的模样；这让她不得不把突破口指向了他最常打交道的周于菱。
明眼人都看得出，林策和周于菱之间的熟稔，邹鑫也不例外。
这很大程度上激起了步入初三，绝大部分人专心备考，无心琐事；环境所趋下不得不消停了一段时间邹鑫在班级新人面前出风头的劲儿。
没想到第一拳就打在了棉花上。
“给你接了杯热的。”白色水杯被放回周于菱固定放水杯的桌角。
“谢谢。”周于菱勉强吱一声，拧开杯盖喝水。
温热的水进了咽喉，干疼肿痛的难受有那么点退下去的趋势。
“你和那个邹鑫，有仇么？”林策转着同桌的转转笔，侧身面对着教室靠近走廊的那一面，右手肘支撑在周于菱的桌边。
她的嘴唇凑在水杯的杯口，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两口，缓缓开口：“是又怎样？”
“没什么，她和我莫名其妙地说起你，有点奇怪。”
周于菱料到一般，十分坦然地明知故问：“说了什么？”
“就是说五班夏博经常来找你的事。”
她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似乎有点犹豫地盯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还没死心呐？”
“什么死心？”
“她喜欢夏博啊。”
林策刚刚维持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困惑的神色明显从滞住的指尖溢出来。
周于菱的脸上挂出笑容，这种笑容不像平时敷衍旁人的笑，像是那种胜利者的微笑。
泄气的邹鑫恰好从后门回到班级，不经意瞥到了正对林策露笑的周于菱，刚才那副打了棉花的表情又憋不住地浮起在脸上。
从刚才经历到现在的林策，想说没有好奇心不免太假了。
周于菱自然也能读懂他的意思，但是上课铃声恰逢其时地响起来，她很快丢下刚刚那副表情，低头在抽屉里找到这堂数学课需要用到的演算纸和卷子。
秋天的寒意已经侵袭了教室，风扇也停用了。
老师上课停顿的间隙显得更加寂静，只有红笔在卷子上修改试题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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