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徕城六中作为全市唯一的重点初中，一直提倡轻松备考的教育理念……”广播里的话总是大家从小听到大的那些官方词汇和话术，广播的外放设备旁挂着的红底黄字的口号令“轻松备考”听起来尤其讽刺。
初三的“笃行楼”每层楼的栏杆外侧都挂上了红底黄字的长横幅，上面是每一个楼层的共同口号；每个班教室里最初张贴在讲台最上方的蓝色班训也被红色横幅盖住，那是每个班级的口号。
短短几年，小徕城的公共建设明显提高了起来，道路扩建和绿化都做得更好了。
三月份的南方小城里回了暖，紫荆花开满在道路两旁，车辆开过的时候还会带起一两朵路面上落的花。
一片残花忽然卡在了一辆黑色轿车的窗缝里。
周于菱撇着头，下唇内侧用牙咬了咬，眼神空空地盯着窗外疾闪过去的画面。
“怎么生出你这种废物。”
……
这样的辱骂一直持续到楼下。
周于菱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麻木地背起书包上楼。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单方面的泄愤。
每当回到这小洋楼外，不，是坐上那辆黑色的轿车开始，她就开始把学校里的自己关起来，甚至在别人面前的每一种表现都会收敛得规规矩矩。
“我吃好了，大家慢吃。”这是刚才进到这间房子到目前为止的第一句话。
回到二楼的房间，她给门下了锁，状态才慢慢松弛下来。
在电脑椅里瘫坐了好一阵，像是把一天的疲惫和窒息抽出身体，才慢慢缓过神。
还有三个月，三个月，脱离现在的生活。
这个倒计时在心里呆了三年了。
她摊开那一套刚发的“中考冲刺卷”，笔尖带劲地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道物理的力学题目。
很快，楼下的晚餐结束了，一楼客厅开始了电视背景音和浴室水流混杂的交响。不过这一切都与周于菱无关了，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独处时光。
小学毕业的周于菱开始畅想自己能够骑着自行车从小城的这一角到另一角的新区旁，进入最好的那所初中的停车棚，把崭新的自行车摆放好后走进教室坐下。
但现实来得往往很突然。
初中也开始实行了按照区域分配的制度。
意味着，周于菱的学籍只有在那个区域里，才会被徕城六中录取。
周巍早在几年前开始把二手车生意做回本地，赶上了契机，很快在新区买了小洋房别墅。
周于菱就被以“上学就近”为由，带着户口被接到周巍身边。
于依澜卖掉了那一间老楼房，买了一处小户型的房子，她还挤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等着装修，偶尔才会挤出时间把周于菱接过来一个周末。
周于菱走进那一座小洋楼，看到里面的女主人，她不知道该用何种情绪对待他们。
她已经不是那个一双红皮鞋就能欺骗的小女孩了。
即使她不想知道，这些年耳朵进的话也能让她知道，这间屋子里女主人的身份是那人偷来的。
周巍的脾气仍然是那般败坏恶劣，似乎在那个女人面前为了维护自己的“平等对待”，越发地对她苛刻起来。
每逢难得休息的周末，也是周巍对她的不满唾骂的整整两天。
即使她已经对这些麻木不仁，甚至无感了，但今天的遭遇还是让她胸口不断地起伏。
今天是初三的家长会，也是整个初中最后一次的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讲解中考志愿填报的内容，以及展示出往年中考成绩的相关分数线对照表，供学生和家长参考择校。
周于菱的分数稳居于市重点高中划线以上，这本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事实。
但是当林策的寥寥几语过后，周巍的一声冷哼，把她又拽到坑里被人狠狠地踩上两脚。
家长会要求每个班级在校门口设置接待处，学生本人必须到校门亲自把家长接到自己的教室座位上
周于菱面无表情地领着周巍到座位上，完全无视后侧那两人的指点。
周巍坐在座位上后，周于菱机械式地倒了一杯水，很快就抱起一本书出了教室。
初三的教室已经开始实行单人单桌，每隔一条过道，就摆放上一列书箱，这越发显得教室逼仄起来。
林策的座位被安排在周于菱正后方，不过他的家长没来，他需要自己了解那些填报志愿的操作。
周于菱座位靠近后门，她刚通过后门，就被一个矮胖、一个瘦高的女生挡下，在说了几句什么后，周于菱伸手推开了她们，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到教学楼前的石桌边上看书。
两个女生表情微妙，不屑地看上周巍一眼，也进了后门。
周巍微微凝住的表情和两个女生嗤笑的表情都被难得无聊的林策收到了眼里，他忍不住哼了一声。
不想，周巍因为这哼声回了头。
“叔叔好，”林策有点尴尬地理了理桌面的草稿纸和卷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是林策。”
“你好，我是周于菱的父亲。”周巍对待外人的态度往往比对家人好上不少，温和得简直不像那个面对周于菱满口唾骂字眼的男人。
“叔叔，那两个女生成绩不好不想念书，就是瞧不起好学生，您别放心上。”纠结了片刻，林策还是决定为刚刚的冒失的哼声做一个解释。
“好，”周巍神色沉了沉，但还是保持这对待外人一贯温和的态度，“她们经常这样吗？”
“呃……不算吧，不算经常吧…”林策不明就里，只能含糊答了上来，“老师一直都在对她们……对她们严加管教！”
周巍点点头，还算礼貌地转回身。
那两人眼神里明显的针对意味，周巍那么多年的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品不出来。
“真是废物。”周巍内心的唾弃很快就在周于菱面前脱口而出。
不过周于菱对这样的唾弃已经麻木了，甚至觉得重复且无聊。
毕竟她从小就能感受到，周巍是极其讨厌她这个亲女儿的。
周于菱喜欢独处的个性让她处于还需要成群结队上厕所的初中时期，显得很不合群。
虽然也有交到朋友，但一些人的编排和挤兑还是难免的。
那个矮胖的叫冯雨蓝，高瘦的叫邹鑫。
两人能进到市重点，一个是爹妈宠溺送进来的，一个是爹妈恨铁不成钢砸钱进来的。
至于怎么知道的，实验班的大多家长都和班主任或多或少的有点联系，传出来也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羡慕她们的家世背景，周于菱谈不上这点眼界。
在初中满分还比比皆是的市重点中学，周于菱即使早早在小学时就给自己心理做了铺垫，打了预防针，但到来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被打击到。
初一的时候试行小组制的课堂学习，每组八个人。
她在的小组已经有一位同学学完初二的课程了。
还好，在小学接触到林策、彭康悦这两人的时候，就已经深刻明白“人外有人”，这句在家长和老师嘴边要挂烂了的话了。
与此同时，她开始意识到“天赋”这个词在这个还不算竞争很激烈的阶段觉醒，有多么重要。
譬如她的隔着书箱左边那桌——姜唐，初听名字她有点皱眉，因为姜糖对她来说是一种简直无法欣赏的食物。
他是个十足的“乐高迷”，每天上课兜里掏出一把积木小碎块，摊开书，边听边在桌底下拼拼凑凑，偶尔拿笔记记，随堂练习布置后就戳戳周于菱问页码题号，老师快走到桌边的时候才开始摸一根笔，用书页边上的空白当草稿纸，敷衍地开始答题。
偶尔几次被抽上去讲题，竟然还能有凭有据地讲对。
第一次大考成绩出来时，周于菱是全班第七，姜唐这个名字还在她上边两个。
“你上课断着片地听，咋考的？”有人忍不住开腔。
姜唐用力地把一小块白色的吉姆扣上这艘舰艇的甲板，无心状地回答：“上课前提前看两分钟不就成了。”接着继续拼他的舰艇甲板去了。
周于菱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嚎着，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觉得这是个很有天赋的变态。
这样的“变态”一个年级总有那么几个，绝大部分人还是像周于菱那样，没有很强的天赋，但是还是足够努力的人。
周于菱真实接触到的这样的“学术变态”只有那么两个——第二个是林策。
从林策转回来的第二天，就立即和姜唐加了游戏好友，并相约在晚上开黑，她的第六感就告诉她，这两人很可能是同一种人。
都是有天赋加成的人生，一定很爽吧。
不出所料，在离开学刚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模拟考上，林策径直踢掉了常年居于班级榜首的人——还是在连续三天晚上和姜唐开黑的情况下，霸占了成绩单科目信息文字那一行下来的第一行整整一年时间。
像绝大多数空降新班级的小说男主和偶像剧男主那样，除了在班级的成绩单和年级排名闯进前十出出风头，策还凭借篮球场上的几分姿色，让实验班的走廊窗户每隔一阵热闹那么几次。
真是标准的设定。
至于为什么说他是转回来的，假如他那时没转到邻市的小学，大概率上的初中也会是这一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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