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献计

卫子期原本是叫徐缨赶马车回府去的，可正要走，却见魏将军带人赶来，这才下车露了面。

        “原来卫小翁主也在啊。”魏路山向前行礼道。

        “正好路过此地，看前面这般热闹，就下来瞧瞧。”卫子期没看众人，只低头说道。

        “太巧了。”魏路山畅然笑道：“方才听翁主说，你有一计，可解救河东这流民哀鸿于水火之中，在下愿闻其详。”

        “如今离中流民在城外气息奄奄，乃是源于两大痛。”卫子期说道：“其一，离中无粮，百姓没有出路，这才迫不得已千里迢迢来到河东，只求一条生路。其二，即便百姓到了河东，河东却也无法开城收留，流民居无定所，朝不保夕，城外施粥只可解一时之困，却不是长久之计。”

        “翁主所言极是。”魏路山连忙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解这两大痛处？”

        “一切灾祸皆源于离中，若要解此劫，必须要先缓了离中的难处。而离中最大的难处，便是缺粮。”卫子期不紧不慢道：“自古以来，地方上因为各类灾害所致田地无收本是常事，可多数时候都能平安渡过，并不曾让当地百姓如此无路可走。因为除了耕种，各城均可以从收成富裕的邻城购粮，以缓解燃眉之急。”

        “可如今粮价飞增，离中如何买得起啊。”魏路山重重叹气道。

        “正是。”卫子期继续道：“将军可曾想过，粮价过高，离中买不起粮，归根结底是什么原因？”

        “还不是因为朝廷尚且不能自保，根本无力治理离中的粮价。”

        “是啊。但朝廷无力治理，河东却不见得。”卫子期说。

        “你是说，叫河东去治理离中的粮价？”魏路山问道：“我们河东虽说日子还算过得去，但也只是区区一城罢了，怎会有这样的影响力。难道，是要叫我们出兵镇压粮商？”

        “包括河东在内，离中从邻近七城购粮，灾害时节，人多粮少，粮商自然会坐地起价。但河东可设预备仓，保粮价平稳。”卫子期说道。

        “预备仓？”

        “正是。粮价并非一年四季都居高不下，而河东库银充裕，若是可在粮价低时收购临近六城市面上多余的粮食，存于预备仓中，在粮价高时，以低价售于离中。这样敛发谨饬，到时候，各城的粮价自然便能顺势降下来。”卫子期道。

        “翁主好计谋啊！预备仓。”魏路山扺掌大笑道：“这样一来，河东未动兵力，仅用银钱就解决了这粮价乱象。非但没有得罪其他六城，也缓和了与离中的关系，解了离中百姓的一道难题啊！难怪翁主深得太后信任，真是叫人钦佩！”

        “魏将军谬赞。”卫子期缓缓说道。

        “翁主之前说，流民有两大痛，其一是这粮食问题，其二便是他们在城外这般凄苦的生活，我们居于城中，实在于心不忍啊，不知翁主可有什么良策？”魏路上继续问道。

        “魏将军可快马送信到天都叶府，叫叶大将军请奏朝廷，为河东增设流民籍。”卫子期答道。

        “流民籍？”魏路山有些为难，半天才开口回道：“叶大将军在时，这法子我们也想过，可为了流民这般大动干戈，还要惊动朝廷，恐怕太过招摇了些。”

        卫子期轻声笑笑，答道：“魏将军，现如今河西战乱，天都疫病，离中叛军四起，河东设流民籍，这其中的意义，魏将军不会不明吧？”

        卫子期的言下之意，魏路山怎会不知。乱世之中，唯增强兵力为第一要务。为河东添置人口，就是为扩建河东兵力埋下伏笔。可他又何尝不知，太后将叶盛召去天都，除了稳定人心，治理御林军外，就是不希望河东守卫军过于强大，强到可助河东自治，变成下一个河西。

        卫子期见魏路山不语，又继续说道：“设流民籍，并不是为河东增添人口，而是为离中解燃眉之急。若一味放任流民在城外这样发展下去，早晚会闹出大事来。到那时，河东与离中的关系，只会一味恶化，这也不是朝廷想看到的。”

        “可即便我开城放人，只怕河东城内也会大乱啊。”魏路山被卫子期说动，皱眉说道。

        “非也。”卫子期道：“魏将军担心流民进城会出乱子，是因为这些流民一无身份背景，二无田地家财，不但无法分辨其善恶，而且无从管理，虽说流民中善多恶少，却只能任凭少数人作恶。倘若能解决好这两点，又何愁治理无门。”

        “如何解决？”

        “既然河东已经帮离中缓解了粮价问题，想来从离中那里调来流民的过往户籍查验，应不是难事。只有查验无误者，方可分田。分田后，需做一年的追踪记录，倘若在这一年内无任何不良记录，方可入流民籍。”

        “这倒是个好法子。”魏路山连连点头，说道：“可翁主不知，那离中府早就是名存实亡了。如今离中是叛军当道，离中秦知府的位置根本就是形同虚设。想要从离中调来户籍记录，还需那些叛军点头才是。”

        “魏将军，离中人为何会反？还不是因为离中府无能，百姓根本吃不饱饭。你这是在给离中百姓一条生路，他们又怎会阻拦？”

        魏路山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定，仰天大笑，说道：“好，翁主一番话，着实令在下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我这就安排下去，早日解决离中的流民问题！”

        说罢，魏路山忽然收起笑容，转头望向胡二冷言道：“胡郎将，你怎么会同那些腌臜泼才混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做起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太后是叫你维护河东太平，不是叫你来丢人现眼的。那些个泼皮无赖，我早就看着不顺眼，想好好收拾他们了！”

        魏路山一番话噎的胡二无从辩驳，自然也不敢再将太后搬出来，只好顺势赔笑道：“魏将军教训的是。再说，我根本不认识刚才那群地痞流氓，本就只是想好好说教下这群流民，然后就放人了事罢了。既然问题都得以解决了，我也就放心了。”

        胡二匆匆告了别，魏将军更是心情大好，对着卫子期与苏怀遇说道：“两位这次到河东来，当真是帮了大忙了。翁主大病初愈，我本就该好好款待庆祝才是，不如今晚就到我府上一聚，大家痛快吃上一顿。”

        苏怀遇毫无心情，本欲推脱，哪知卫子期连忙接话道：“那就有劳魏将军了。”

        “好，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就在府上恭候二位了！”

        魏路山交代了身旁兵士要如何安置那几位流民，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告辞回府了。几个兵士带着流民向卫子期和苏怀遇匆匆道谢后，便也都纷纷离去。苏怀遇和卫子期二人这才一道回叶府去。

        回府路上，苏怀遇一言不发，似是有什么心事。马车中，卫子期掀起帘子，先说了话：“过几日就要回天都去了，河东这边的生意，我想让毛栗和徐缨留下来照看一段时间。”

        “翁主觉得合适就合适吧。”苏怀遇干巴巴说道。

        卫子期听的一愣。她抬头看了看马上的苏怀遇，只见他冷着脸，面上毫无笑容。她从未见过苏怀遇这般模样，遂又找话说道：“是啊。小栗子聪明，徐缨稳重，两人年龄又相仿，配合起来，也是正合适的。”

        “翁主一向心思周密，安排的事也自然是不会亏了的。”苏怀遇冷冷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卫子期仰着头望向苏怀遇，突然觉得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翁主今日好对策啊。”苏怀遇压低声音，说道：“先前见了流民被欺，不但自己躲着不去，还不让他人前去相助。怎想魏将军却从天而降，翁主怎会失了这样的大好时机。今日献计，不但结交了魏将军，恐怕离中府和起义军也会记着你的好，两头都是做了好事的。就算是在太后那里，解决了河东流民问题，也是功劳一件。”

        治理流民的法子，卫子期本在来河东之前就是想好了的。可她并不清楚魏将军的态度，倘若魏路山为官冷漠置之不理，她即便是有再好的对策，也无从说去。可今日见了魏路山心系百姓安危，她这才下了马车前去献计。她本欲开口解释，可转念一想，在苏怀遇心中，她或许就是这般铁石心肠，只为自己的人。

        可即便是为自己而活，又何错之有？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从第一日见我，就应该是知道的。”卫子期说罢，放下车帘。叫徐缨加快马车的速度，消失在了苏怀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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