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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乱世


隔日清晨,卫子期已经能在院子里随意走动了,苏怀遇也找来了大夫帮她把脉。好在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大夫临走时几句自言自语的说辞叫苏怀遇记在了心里。

        午饭过后,苏怀遇陪卫子期走了几间重要的瓷器铺子,从生意到人手全都井井有条,两人便没再多留,计划着早些时候回叶府去,以免叫旁人看出端倪来。

        回府路上,毛栗并未跟来,只有苏怀遇一人骑着马,卫子期坐在徐缨赶的马车中。苏怀遇趁机同卫子期说起了从早上开始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疑虑:“大夫说你病的蹊跷,瞧着症状是天都疫病没错,可这病却生的不是地方。”

        “嗯?”卫子期透着马车的窗户缝向外望着苏怀遇。

        “我们一行人自天都至河东,均未与当地人接触,更何况沿途各城根本没有疫情,怎么只你一人偏偏染了病。”苏怀遇眉头紧锁道。

        “你想到了什么?”卫子期凝思片刻,问道。

        “先前你同我说,桂城的村户早在七月便有了疫病。而自古以来,疫病往往生于阴湿地带,可桂城不临水也不闹饥荒,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是其一。”

        “紧接着八月,天都便也有了疫病。按理说,是桂城在短短半月内便将这病传给了天都和附近的梁城。既然这病情蔓延地如此迅猛,怎么偏偏天都自河东一路上临水的地界儿,反倒无事。这是其二。”

        “而你又怎会在这路上染了病。这是其三。”苏怀遇将马放慢速度,侧头说道:“疫病一事,确有蹊跷。”

        “或许这病”卫子期打了个寒颤,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正是。”苏怀遇手中紧紧攥着缰绳,说道:“桂城与梁城贸易频繁,一同遭殃倒也说得过去。但桂城与天都极少有往来,像是有人故意要将这病在天都传开似的。”

        “难道我的病,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卫子期摇头道:“可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来的,怎会有问题。况且,要我死,又对谁有好处?”

        苏怀遇低头沉思不语。

        他直觉不是林振。因为即便卫子期如今得太后赏识,也不过是个翁主,于林振这个后宫统领太监而言,仍构不成什么威胁,更何况,他才是太后在后宫唯一的心腹。

        更不可能是太后。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太后垂帘听政,根基未稳,正是用人之时。若是身旁的亲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必定引人猜忌,失了人心。

        正理不出头绪时,忽然自前方传来一阵吵闹。苏怀遇抬了目光望去,见几个泼皮模样的人正拽着两个女子拉拉扯扯,地上歪倒着几个衣衫破烂的可怜人,浑身是血。路旁密密麻麻的挤了群百姓,其中有几个年少的,想要上前劝阻又犹犹豫豫的。

        卫子期听见了声响,也掀起车帘子朝外望去。

        “他们打的是流民,离中来的。”卫子期说道。

        “即便是流民,也是人命,怎能容这些地痞流氓这般糟践!”苏怀遇说着,便要驱马上前。

        “且慢。”卫子期赶忙冲他喊道。

        “怎么了?”苏怀遇虽放慢了速度,目光却离不开那生事的地方。

        “你可看清了,那是胡二。”卫子期缓慢说道。

        “竟然是他!”苏怀遇定睛一看,有个粗衣打扮的泼皮,果然是胡二。“御林军里怎么还有这样的货色!”

        “他是林振派来的人,自然就是太后的人。叶大将军将他留在御林军中,肯定也是太后的意思。”卫子期说道。

        “是御林军又如何,是右中郎将又如何?就可这般欺侮流民!”苏怀遇扬起缰绳便欲上前。

        “河东向来不伤流民,他敢这么做,定是奉了太后的命。”卫子期冷冷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谁在我苏怀遇这儿都不好使。”苏怀遇怒气冲冲地盯着胡二的方向说道。

        卫子期眼瞧着他已经忍无可忍,无从劝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苏郎。”

        苏怀遇心下一动,倏地回头。

        卫子期瞧着有戏,赶忙解释道:“太后大寿刚过,许多外国使臣前去天都祝寿,之后,都会照例来河东置办采买。若是让那些使臣见到许多落魄流民,太后怕是觉得面上无光啊。如今你我皆多事缠身,又何必出头,现今得罪了胡二,他日后又要去太后那里告一状。”

        苏怀遇沉默不语。他转回头去,低声道:“如今百姓朝不保夕,国家外强中干,河西的兵士们吃的都是发霉的粮食,用的都是一补再补的被褥,穿的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铠甲。这样的大虞国,一击即溃,还要什么面子!”

        说罢,便头也不回,一人纵马而去。

        “住手!”

        苏怀遇跳下马,走进人群中,一把抓住胡二的手臂。

        围观的百姓看见苏怀遇神色严厉,身上又配了剑,都不敢久留,一眨眼的功夫便散了去,只留下胡二和几个打手。苏怀遇将人扫了一遍,除了胡二外,其他人都不是御林军中的,应都只是些当地的泼皮无赖,给钱出力的。

        “你是哪冒出来的?”胡二身后一个泼皮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问道。他们几人虽不知道胡二的真实身份,却知道他是天都来的军爷,既然有人给钱又有人撑腰,自然不把苏怀遇放在眼里。

        “我是谁,你何不问问你旁边的人!”苏怀遇瞪着那泼皮,厉声喝道。

        没想那泼皮竟没个分寸,继续嚷道:“我管你是谁,你势单力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你不成。你”

        话未说完,那泼皮“哎呦”一声便倒在地上,看见自己满腿是血,吓的尖叫起来:“你,你暗箭伤人!”

        原来是苏怀遇飞了箭头出去,正中那泼皮的小腿。他从容地抖了抖袖子,上下拍拍手上的尘土,斜眼看那泼皮道:“我只是出手快了些,你没看到,又与我何干?”

        这一招出奇制胜,他还是从卫子期那里学来的,上来便可砍了对方半头士气。

        果然,那一群泼皮乱了阵脚,他们放开那两个姑娘,想跑却觉得失了面子,不走又怕挨个同样的下场,一个个都把棍棒从地上抄起,吵嚷起来。

        “滚!”胡二觉得面上无光,大声一吼,那些泼皮果然一哄而散,只剩下被伤了腿的那个,还在地上惨叫。

        两个姑娘早已吓破了胆,缩在一起抱头痛哭,瘫倒在地上的一个年长的流民眼见有了救,费着力气爬到苏怀遇脚下求救:“大恩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若今日得救,我们一家人日后为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我的两个小女日后定将好好伺候大人!”

        “老人家,别怕。”苏怀遇说道。

        他正欲弯腰去扶那年长的流民,哪知胡二走上前来,用力一脚将那老人踹到一旁。嘴里骂骂咧咧念叨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知胡郎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苏怀遇不愿与他动手,又怕他揪着那流民不放,一步迈在胡二与那流民中间的位置上。

        “哼。”胡二不屑,他将手背在身后,小声道:“在下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密查河东的流民情况。如今河东是大虞国的脸面,哪里容得下这些苍蝇老鼠。若是国外使臣看到他们脏了河东的街道,这让太后的脸面往哪搁?”

        “你方才明明要打死这些人,还要打那两个姑娘的主意,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胡二将太后搬出来,可苏怀遇并未有半点退让之意。

        “这些人是离中来的流民,我就算打死他们又如何?他们根本没有河东户籍,难道河东的衙署还能治我的罪不成?”胡二冷笑嘲讽道。

        “是流民又如何?难道他们就不是大虞国的百姓,不是活生生的人命吗?”苏怀遇上前一步,逼问胡二。

        “说的好!”

        远处,魏将军带一队轻骑飞奔而来。

        “魏将军好。”苏怀遇与胡二一前一后向魏路山作揖。

        魏路山未理睬胡二,只望着苏怀遇点了点头,他跳下马,叹声道:“他们的确是流民,没有户籍,便在河东分不到田,只能在街上讨饭吃。”

        “正是啊。”胡二见魏路山赶来,突然换了副嘴脸,讨好说道:“若依着叶盛大将军的意思,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放进城来,我赶他们出城,本就是为了河东的安危着想啊。”

        魏路山仍不去看胡二,自顾自同苏怀遇解释道:“河东没法放流民进城安置,也着实是有难处的。离中连年旱灾,田地颗粒无收,百姓在离中守着便根本没有活路。再加上如今河西战乱,大将军周冶铁腕治城,离中百姓被河东与河西夹在之间,自然只能往河东来。但有离中人自发组成了起义军,本只想讨口饭吃,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可朝廷说他们是叛军,派河东守卫军多次镇压。所以,也算是与他们结了仇了。”

        “所以,老师是怕河东流民中混了叛军,若放流民进了城,怕是城中也要乱套。”苏怀遇说道。

        “正是,所以我们给不了他们河东户籍,更没法让他们进来,也只能在城外施粥。但也有些流民混进了城来,我不忍将他们赶出去,就”魏路山重叹一口气,不忍说下去。

        “所以魏将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在城中讨饭吃。”苏怀遇摇头说道:“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将他们赶出去不成?城外的日子,更不好过!”魏路山一急,嗓门也大了起来。他毕竟是在刀剑中摸爬滚打混出来的,情急之下,脾气自然有些急躁。

        “魏将军莫急,我有一计。”

        身后,是卫子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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