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巧合
深夜，风袭雨至，天不现月。晚来的倒春寒，城北的虎啸营比天都城里要更冷一些。
毛栗坐在徐璎床边喂药。自从得知了徐璎的遭遇，毛栗气得浑身直哆嗦，手中的药碗晃晃悠悠的，颠得汤匙叮当作响。
“林振这条太后身边的豺狗，竟比他主子更加凶恶！”毛栗眼睛红红的，胸口憋着一口恶气咽不下去，“徐璎哥哥，你放心。早晚有一日，我会给你报仇！”
徐璎先是挨了黑鹰军高手的十几个巴掌，血流不止，本就已气弱，再加上林振那一脚正中心口，换做是个普通人，早就没了半条命。好在徐璎功夫练得到家，汤药灌下去，已经可以说话了。
“栗子，林振的事，郡主和苏公子自有对策。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徐璎强忍着痛，对毛栗嘱咐道。他口干舌燥，身体发冷，却很庆幸这疼痛是在自己身上。主子从前在卫府受了太多的苦，如今终于有人能替她扛着了。
卫子期走进屋来，斗篷还没来得及脱，便接过毛栗手中的药碗，给徐璎喂药。她攥着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徐璎额头的汗珠，轻声说：“我来晚了。方才有林振的人盯着，只好先回了宫，夜里才脱身出来。”
这一瞬，徐璎终于忍不住涌上眼泪。他喉间满是药的苦涩，可心中却流淌着暖意。他望着自己的主子，笑着道：“主子，我好得很。过几日就没事了。倒是你，这几日我不在身边，得好好提防着那条豺狗。”
“你放心，我在她身边，没人敢动她。”苏怀遇走到卫子期身侧，他话说得认真，索性俯下身去握住了卫子期的手。
不知何时，阿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四人背后，手中抱着一个被雨水打湿的黑麻布的包裹。苏怀遇第一个发现了他，从他手中接过那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阿水摇了摇头，用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这包裹是方才有个不相熟的人交给他的，不过那人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离开了。
苏怀遇顿了一顿，与卫子期相视一眼。他走到桌前，将那包裹打开，是一卷竹简。苏怀遇不急着打开，而是发现黑麻布的一角缝着一个字条，上面的字迹晕了雨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苏怀遇定睛辨认，是八个大字：“武奉卷宗，借君一阅。”
“看来有人在暗中帮我们！”毛栗激动地说道。
“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卫子期眉头紧锁，沉声道。
“没错。先是有人暗中行刺皇上，现在又有身份不明的人送来卷宗。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关联，他们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都还不清楚。”苏怀遇说着，打开那竹简，一个粉红色手帕从中滑落。
卫子期捡起手帕去瞧，上面绣了一朵红色牡丹，钩织得精致、细腻。可以看得出，绣这条手帕的女子运针手法了得。
“这卷宗上说，这条手帕是武奉入狱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苏怀遇一边读着卷宗，一边道：“这卷宗上还说，武奉入狱的几日，从未进食。刑部的仵作先后检验了三次，确认他是死于剧毒。”
“奇怪。”卫子期说：“他既然未进食，那毒从何来。”
“说不定与这手帕的主人有关。”苏怀遇道：“可这茫茫烨阳城如此之大，又能去哪儿寻这手帕的主人呢。”
卫子期纤细的手指来来回回地抚着那朵红牡丹，道：“这牡丹的绣工像是宫廷贵世的手法，且这刺绣的红线应是出自淮安秀坊，价格不菲，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买得起的。可武奉的妻儿都不在天都，也从没听说武奉与烨阳城什么大家闺秀有过来往”
“主子，你方才说，那手帕上秀的是牡丹？”
身后传来徐璎微弱的声音。
“没错。”卫子期转过身去，点头道。
“栗子，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前些时日暗守沁香院，那里有位花魁就叫牡丹。”徐璎继续说道。
“是啊！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叫牡丹的，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是受天都这些达官贵人的喜爱。”毛栗睁大眼睛道。
“沁香院梅平安的相好在沁香院，先前运铜的春兰也是这沁香院的。”卫子期看着苏怀遇沉声道：“似乎许多事情都与这个地方有关。看来，我们要亲自去那里走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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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过了大半，沁香院门前的梨花与杜鹃已经败了，几天前还是繁花艳景，今日却只剩零星残红。
苏怀遇到时，正好瞧见卫子期立在沁香院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等他。卫子期一身男子装扮，暗紫的八宝云罗裰衣，腰间系着宝兰蟒纹锦带，身形虽有些瘦弱，却也显得清新俊逸。若不仔细去瞧，倒真像是在这烟花柳巷中日日笙歌的贵公子。
“卫公子好雅兴啊。”苏怀遇走到卫子期身旁，抬手拨了拨卫子期头顶的那几根花枝，好不容易才找到朵尚未凋零的梨花。他轻轻摘下放到她的手上，凑近她说：“还没进过这种地方吧？没事，你苏公子罩着你。”
卫子期笑而不语，朝着沁香院的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本是沁香院最热闹的时候，可今日院子门口却冷冷清清，无人接客。
“应是出了什么事，”卫子期步子越迈越快，说：“进去看看再说。”
苏怀遇突然紧张起来，他大步流星，走在卫子期身前，进了院门便径直朝面前的小楼走去。
“这边。”卫子期一把从后面拉住苏怀遇的衣服，指了指右边的一片花林，淡然说：“像沁香院这种地方，院门前的楼都是给打手和杂役住的，花林后边才是另一片天地。苏公子难道不知？”
苏怀遇装作没听见，清了清嗓子便随着卫子期走进花林
花林后，雕栏玉砌，飞阁流丹，灯火辉煌，与宫中无二。果然如卫子期所说，是“另一片天地”。可今日却不见来客，只有几个杂役模样的人，脚步匆匆。
“发生什么事了？”苏怀遇拉着其中一个杂役问道。
“客官还是请回吧。”杂役叹了口气，道：“就刚刚，竟然有一个姑娘投湖自尽了。我们刚把尸体捞出来。”
“你可知她的名字？”苏怀遇追问道。
“好像是叫春兰吧。客官还是赶紧离开吧。”杂役说。
春兰！
苏怀遇与卫子期心中同时生出隐隐的不安来。一切都太巧合了。先是武奉死在刑部大牢，没几日的功夫，春兰便也死了
湖边乌央围着一群姑娘，在春兰的尸体旁伫着，一个个哭哭啼啼的。
“真可怜啊。”
“是啊，前几日她还跟我说有位姓郑的公子愿意为她赎身，带她离开这地方呢。”
“我见她昨日还去牡丹房里一起学新的刺绣手艺呢，怎么今日人就没了。”
“怕是那郑公子反悔，春兰一时想不开，就”
苏怀遇拨开众人，给卫子期开出一条道来。姑娘们看二人是贵公子的装扮，便以为是春兰的旧相识，也没多加阻拦。
卫子期蹲下身来按了按春兰的身体，又简单检查了手脚。
“她皮肤煞白，身体冰凉，看样子的确是溺死。”卫子期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水，小声说道。
“你们可曾有人看到她投湖？”苏怀遇从腰间拿出些碎银子，分发给那群姑娘，问道。
“春兰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边上，外面就是湖，我虽然没看见，却听见扑通一声。当时可吓死我了。”一个姑娘举着手小声说道。
卫子期没再多说什么，她侧身在苏怀遇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去查一下那位花魁，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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