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割裂
许肖肖答完生物的最后一个题，往墙上挂着的钟表看了一眼，还剩下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没有再像前几科那样从头到尾地检查一遍，而是放下了笔，看着卷面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离校的最后那天，自己按照向橙所说的晚点回家，就在她以为家里进贼了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满屋的气球和彩条——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要她晚点回家，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候去布置“作案现场”，但许肖肖仿佛对浪漫过敏，她一向热衷于简简单单的风格，但面对屋子里三人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做出了夸张的喜欢表情。
老许叫来了向橙和陈旭，三个人布置了一下午——难怪大扫除时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这是许肖肖十五岁的生日，其实还有十三天才到，但是那天刚好是考试期间，于是老许想着提前给女儿一场惊喜，也好放松一下紧张的备考神经。
许肖肖摩擦着手腕上的手串，冰凉凉的触感和原手串主人的热忱截然相反。那是陈旭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固执地认为手串经过自己精挑细选，一定可以给她带来好运。
所以这就是他十多天不等自己一起回家的原因？
陈旭不置可否，他费心思找的是原始的黑曜石，又请师傅打磨加工了一遍又一遍，但是这么这么折腾的初衷，只是因为偶然在书上看见黑曜石可以带来好运，而他私心地希望，许肖肖能够考上明远，自己能够再和她做同学。
真的只有这样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
考场上，向橙有些烦躁地在稿纸上划了几笔，突兀的声音在考场中响起，引来了旁边同学的不满。
她不会去明远了，确切的说，她不打算考上明远。
她想象着两个月后的自己可能已经踏上了另一段旅途，一段没有不会有许肖肖的旅途。
但此刻她却突然有些舍不得，不知道许肖肖离开自己，会不会交到更好的朋友，会不会仍然因为有些慢热的性格融不进去集体，会不会还是喜欢冬天窝在被子里不出来，最后急忙忙地跑去上课……她想了好多可能，唯独知道她不会受委屈，因为有陈旭在，那个总是开着肖肖玩笑，但是又不动声色护着她的男生。
她会想念自己吗？
向橙不敢有肯定的答案，她表面上看起来比许肖肖更幼稚爱闹，但实际上有着超年龄的成熟。
去国外，是她妈妈的选择，当一个母亲选择自己幸福而不是自己的孩子时，做女儿的是否应该懂事点，成全妈妈。
但面对父母的选择一直都很沉默的向橙在这一次选择了爆发，她撒泼耍赖，但都没能阻止妈妈的离开，于是再三地央求下，她得到了和妈妈一起去到美国，在异国上高中的结果。
这一切都没有和许肖肖说过，大概是从小的防备心太重，总是难以把心事全部坦诚相告——包括她的家庭。
而她要去美国的消息，还没有打算好怎么和许肖肖解释——更何况她还告诉许肖肖自己志愿填的是明远。
难道要不告而别吗？向橙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依照肖肖的性子，可能真的会掘地三尺也要把自己找出来，她不想给许叔叔添麻烦。
小时候经历过很多次告别，但幼时的懵懂和逐渐成熟的心智，让向橙再次体会到，这一次告别的艰难。
班里最后的庆功宴定在了迟老师家开的酒楼，许肖肖有些讶异，但一想到平时老师高调的穿着，心里又默默了然。
“诶，小橙子，你怎么了？有心事？”许肖肖看见一旁的向橙心不在焉。
向橙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
她没想到签证那么快就办好，也没想到，三天后她妈妈就要带着自己离开，她之前以为，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再见。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里面倒满了橙汁，眼角有些似有若无的泪，轻声道：“没事儿，就是想着咱班再也聚不齐了，怪难过的。”
“没关系的，小橙子，还有我呢。”
还有我……
向橙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难看，但她还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
似是被她的伤感传染到了，许肖肖也感受到一丝悲伤。
其实她和班里同学熟悉的只有向橙和陈旭，就连老是和陈旭混在一起的张扬也只不过是简单地说过两句话，有时候许肖肖甚至觉得自己有交流障碍，她总是很难在一群人中侃侃而谈，也很难融入到别人的八卦和讨论当中。
她很清楚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舍不得这里的人，但仍然感受到了从心底升起的难过，或者更多是未来的不确定带来的恐慌。
或许在面临人生的重大考验时，人总是感到焦虑不安，许肖肖考完试后不止一次地梦见自己把数学的答题卡填错了行，也不止一次地认为自己条形码没贴稳，应该没关系的吧？老师都会检查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如果不能去明远了，还有第二志愿，一中也是市重点，虽然比起明远是差了点。可是自己不在的话，谁和向橙一起去明远呢？
这一切她都没有告诉向橙，这些天对方看起来没比自己好多少。
两个各自怀着心事的女生，默契地选择了拒绝去ktv，陈旭有些一脸担忧地看着兴致不高的两人。
“旭哥哥，怎么还不来？”张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许肖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还不走的人。
“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老许说来接我。”许肖肖随口找了个说辞。
谁比谁早回家还不一定呢。
“那好吧，你到家记得给我妈说声，我晚点回来。”
你自己不会打电话吗？看着面前男生殷切的目光，许肖肖默默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她快速地点点头，忍不住催促道，“快走吧，和我这里演什么离别情深呢！”
还是没忍住嘴欠。
陈旭挑了挑眉，一脸庆幸“许肖肖还是那个许肖肖”的样子，转身摆摆手就向门口走去。
人群渐渐作鸟兽散去，许肖肖和向橙也走出了饭馆，两人挽着手，谁也没有先开口。
“对了……”
“肖肖……”
“你先说”“你先说”
两人相视一笑。
许肖肖率先拉开话闸，问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在里官路有条巷子碰见一个卖糖油饼的爷爷吗？”
“记得，诶，我还记得我俩之前去过几次，都没有再看见那个爷爷。那个巷子往里走是不是有个卖孔明灯的小店，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向橙想着，还是暂时不要告诉肖肖所有的事情。
“可是现在好像有点晚……”许肖肖算了算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巷子里太黑了，会不会……”
“不会的！放心好啦，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在灯上许个愿，然后就当做毕业的纪念了。”向橙笑着说道。
最终还是妥协了，许肖肖不想坏了好朋友的兴致。
每个人都有秘密的，当然包括许肖肖。
她出生就有遗传的夜盲症，天黑后如果没有灯光就什么也看不见，当然了，少女的自尊心并不允许让别人知道，包括自己最好的朋友。
巷子越往里走越黑，许肖肖紧紧抓着向橙的手臂。
或许是太晚了，两人找的小店并没有开门，她们借助着还未睡觉的住户透出的微弱灯光，慢慢地往回走着。
“怎么回事，虽然是小巷子，怎么连个像样的灯都没有。”向橙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许肖肖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昏暗的环境下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当一个人的视觉被剥夺，那么她的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灵敏。
“小橙子……”许肖肖有些颤抖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脚步声。”
向橙感到疑惑，“没有啊，你听到了什么？”
许肖肖总感觉身后似是有人，但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那个本就轻微的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一下不见了。
她不敢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人听到了什么，故意停下了脚步。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许肖肖庆幸着还有人没睡觉，还能为她们提供一点微弱的灯光。巷子里安静得可怕，她仿佛听得见自己敲出鼓点的心跳。
两人都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个手机或者手电出门，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时刻担心陷入黑暗之中。
去时巷子里住户的灯还有不少亮着的，因而没感觉到路有多长，而越往回走灯越少。
许肖肖不小心踩了一下自己的鞋带，想着黑暗中要是再踩到可能会摔倒，她靠着向橙的腿，蹲下摸索着系好鞋带。
就在她准备站起来时，突然，仅剩的两家住户灯灭了，她们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许肖肖听见，身后那诡异的脚步声又出现在耳边。
“啊！”她大叫了一声，黑暗中一只手把她向后一拽，她来不及站稳，跌坐在地上，那人似是想要把她弄晕，但由于逃生的本能，许肖肖不断地挣扎，毫无章法地乱踢乱打着。
许肖肖的叫声让此时的向橙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借着夏夜的月光，模糊地看见一个男人正撕扯着许肖肖的衣服。
来不及和心中的恐惧做斗争，她取下挎着的小方包，慌乱地冲着那个男人打去。
挎包的铁链似是惹恼了男人，他转过头，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朝向橙走去。
“撕拉”——是布料划破的声音。
“救命啊——”向橙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离她越来越远。
许肖肖在黑暗中摸索着，带着哭腔大喊：“救命啊——”她此时也不管是否会撞着墙，顺着声音的方面不要命地跑去，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黑暗中，泪水混杂了血水。
终于有几户的灯开了，但此时许肖肖已经听不见向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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