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虚荣心
明远会在每个学生入学前让填写一份个人的档案，但其中并不会涉及家庭之类的隐私，主要内容也就和一个简单的简历差不多。
或许是了解到能考入明远的人大多数各有所长，入校时的每个人在心底都暗暗地较了一份劲，于是在那个只是被用作了解学生的“简历”上，几乎所有人的特长那一栏都填得满满当当。
方木阳拿着手中厚厚一叠的表格，一张一张地看着。
底下的人担心地望着台上的班长，生怕自己的特长被挑上。
跳远、跳高、游泳、击剑……这些体育项目都可以忽略不计，他继续翻找着，突然“小提琴”三个字映入了眼中。
“小提琴，咱们先确定一个啊，可以来一个小提琴演奏，大家觉得怎么样？”
底下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少人想到自己没有拉小提琴的特长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许肖肖本来在草稿纸上正演算着，突然听见小提琴的字眼，她心里一惊，但转念想到自己入学晚，当时并未填过什么表格，于是又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的是，陈旭在开学时随手也帮没来的自己填上了一份，他知道，小学时她就被许叔叔送去少年宫学小提琴，还考过级，于是在许肖肖的特长一栏里，毫不客气地写道“擅长拉小提琴”。
此时在她斜后方的陈旭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她同样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的同桌听见小提琴三个字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由于她的皮肤一直有点黑，于是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方木阳把订上的表格拿出来，看见了名字一栏，他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说道：“何春瑶？”
许肖肖有些讶异地看向自己的同桌，她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让人感受到一种不安和担心。但许肖肖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觉得女生估计是不希望浪费自己的复习时间，所以在听到是自己名字时有些心不在焉。
何春瑶站了起来，方木阳继续说道：“那就麻烦你准备一首曲子啦。”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表情有些木然地坐下了。
教室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肖肖感到奇怪，她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自己同桌的手。
方木阳继续在讲台上翻看着，说道：“那就这样吧，学校给了咱们三节晚自习的时间，现在需要两个主持人，我看这样吧，一个男生一个女生。有谁要主动报名吗？”
底下没有声音。
“没人说话的话，那就由陈旭担任男主持吧。”
陈旭正要反驳，方木阳堵住了他的话说：“你初中可是击败了我们温思月，拿到了市里的演讲比赛金奖。为班级贡献一份力量嘛。”
陈旭无奈地点点头，他看向许肖肖的方面，女生似乎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打扰到，仍在草稿纸上努力地演算着。
“那这样，女主持就由温思月同学担任。大家有什么意见吗？”方木阳说着，冲温思月抛去一个“不用客气”的眼神。
温思月同样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想着自己的发小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班长，班会一定要表演吗？咱们也可以坐下来一起聊聊天，看个电影啥的呀？”底下一个男生发问道。
方木阳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次的班会又不仅仅算班会，每个班都会有不同的老师不停来“观摩”，最后一起打分，选出个一二三名，王华把他叫去办公室时就已经各种拐着弯地告诉他——不许看电影，不许聊天，要弄成一场表演式的班会。
于是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表演节目是学校安排的，说是算作班级的小型元旦汇演。”说着，他顿了顿，“最后还要打分排名的。”
“啊？”底下的人一阵惊呼。
“真是没事找事啊……”
“明远也爱玩这些花样吗？”
最后，在方木阳的据理力争下，说服了好几个同学上场表演……刘可欣说是会跳舞，陈胖愿意表演一小段快板，而陈旭则是被迫表演一首歌，除了有些因为器材太大没办法拿去教室外，期间还穿插着一个小品和一个单口相声……
吵吵嚷嚷的晚提前终于结束，何春瑶的脸色始终没有缓过来，许肖肖有些不明所以。
“许肖肖？”方木阳把表格送回办公室后，在教室门口叫住了正打算去上厕所的许肖肖。
她抬眼，看着面前的男生。
“有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你的表上也写着，擅长小提琴。想让你和你同桌一起合奏，到时候的效果肯定要比一个人演奏要好。”方木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女生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许肖肖先是皱了皱眉，像是想明白什么后，摆了摆头，表示并不想参与进去。
“哎，肖肖同学，你就帮帮忙吧。你说，到时候要是演砸了，咱班就拿不到一等奖了，而且……你同桌好像挺内向的，看不出来还会拉小提琴啊……不过，你也不想到时候让她一个人上台吧，万一……这样多不好。”方木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但是又不想把对何春瑶的不信任摆在台面上来说，于是就换了一个委婉的说辞。
许肖肖挑眉，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不相信她，那刚刚在教室为什么不说？”
方木阳哑然，没有想到女生会说得那么直白。
许肖肖叹了一口气，想到何春瑶不安的神色，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小提琴独奏变成了合奏。
何春瑶站在教室门后，她们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传入自己的耳朵，一丝不漏。
女生眼里露出了一丝不甘，眼角留出一丝眼泪，转而又恢复了怯懦。
她没有学过小提琴，只在自己姨父家见过这个名贵的乐器，光是价钱来说，对她就已经是遥不可及了。但就是那么一丝的虚荣心，让她开学时在特长一栏里面填上了“小提琴”，停笔时她闭上了眼，想象着自己优雅地拉着小提琴。
但这份美好很快就被打断，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姨父家的小提琴是给他家那个学艺术的儿子买的，金贵得很，自从她那个表哥弃琴学画后，那柄珍贵的小提琴也随着他家搬去市区而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摸都没摸过的小提琴，怎么会拉呢。
当她看见方木阳去办公室时，本来是想在他回教室前去坦白，却在门口听见两人的谈话后迟疑了。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出去，会被当做又虚荣又差劲的人吧。
她转身走回了座位，没有理会刘可欣那做作的讽刺声。
果然，等她回到座位时，方木阳走来告诉了自己和许肖肖合奏的事。
“你俩是同桌，许肖肖刚来上学不久，你刚好可以和她熟悉一下，多交一个朋友多好……”
“知道了。”何春瑶生硬地打断了还在动之以情的方木阳，她心里莫名燃起一股无名的火，燃烧时挡住了怯懦的那一面，但这股火只燃烧了一瞬间，下一瞬间她又换上了平日的样子，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什么。
见她同意后，方木阳咧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走去，没有留给女生说话的机会。
他并没有注意到女生的语气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或者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不起眼的女生平时是什么样的。
班会在周五召开，时间很紧。陈旭又要串稿又要准备自己的表演，几乎所有的课外时间都拿来了去排练，在几天的相处下来，和方木阳倒是熟悉了不少，反而是温思月，总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许肖肖课下找过何春瑶，本意是想问问两人合奏的事情，但对方总是一副不断推脱的样子，她以为是因为合奏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快，于是便再没有提及这件事，毕竟谁也不乐意用自己的热脸蛋贴别人的冷屁股。
她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拉过小提琴了，但那些基本的曲子都已经烂熟于心，想着晚上回家花时间再捡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时间很快就到了周五的上午，许肖肖从家里带来了老许给她买的小提琴，老许曾骄傲地说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这几天当老许看见她再次拿出小提琴拉时，他心里悬着的心终于又下去一点。
下午的课一上完，方木阳就开始指挥着移动着教师里的桌椅，顺带检查着表演的人和道具有没有到位。
“你的小提琴呢？”方木阳撞见正着急走出教室的何春瑶，她手里空空，桌子上除了书什么也没有，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何春瑶本来想装作身体不舒服逃去医务室，想着到时候总不能让她一个生病的人上台吧，但谁知刚出教室就撞上了方木阳。
“我……”她嘴有些哆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会根本不会拉小提琴吧？”旁边走过的刘可欣装作惊讶地说道，心里却暗自得意。
何春瑶没有说话，低下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被看见。
方木阳皱着眉。
“天哪，还好之前叫了许肖肖和你合奏，不然节目都上报了，报而不演，到时候可是让我们班扣分的。”刘可欣捂起嘴，夸张地大声说道，教室里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
“她小提琴坏了，我俩昨天去合练的时候，不小心把弦弄断了。”许肖肖走近何春瑶，站在方木阳面前，眼神却看向了旁边的刘可欣，“不好意思啊班长，我忘给你说了。”
方木阳摆摆手，“那你准备准备，老师应该不会看得太仔细……”说着，转身继续去布置着教室。
刘可欣看着解围的许肖肖，不留痕迹地白了一眼，转身走出教室。
许肖肖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对其他人抱有敌意，当做看不见就好了。
她看向了仍低着头的何春瑶，没有再说什么。
虚荣心什么的，她也有，只是她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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