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1终于可以说了？
半轮明月照着残破的罗塞之墙。
城墙顶端，两个士兵相对而立。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的人类能变成巨人，有的人不能？而墙外那些巨人，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变的？然后那个第145代王，因为厌倦了战争，就用巨人建起了高墙，然后把我们都关了进来？”
“对。”与露辛达的震惊和迷茫相比，贝尔托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好像他刚才所讲述的只是一个最无聊的故事一样。
“但现在还是有很多能变成巨人的人，在墙外打来打去？”
“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不能变巨人的那些人所征服控制，并圈养在特殊的隔离区里了。我就是在其中一个隔离区出生的。”
“可是……可以变成巨人的人，居然被不能变成巨人的人打败了？”露辛达显然对这一荒唐事实感到难以理解。
“根据我自己的记忆内容推测，当初145王进墙之前，应该是特意挑动了几大智慧巨人家族之间的火并；在他们几败俱伤之际，又通过战锤巨人，把他们都出卖给了马莱人。一旦拥有王血的艾尔迪亚贵族家族被赶尽杀绝，智慧巨人所能发挥的实力就下降了一大截。再加上他们既无法控制以数量取胜的无垢巨人，又错过了人类军事科技的突飞猛进，最终就无可奈何地成为了时代的弃儿。事实上，现在墙外的艾尔迪亚人之所以还被允许存在，就是因为还有一点变身成无垢巨人充当一次性炮灰的军事价值。可一旦人类的科技对巨人之力取得彻底的优势，到了靠枪炮也可以轻松粉碎巨人的那一天，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才说，就算你愿意跟我走，就算我现在真的抛下一切带你走，墙外的世界对艾尔迪亚人来说，也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去处啊……”
“可是……可是……当初145代王，为什么要那样做呀！”露辛达委屈得要哭了，“他不想打仗就不打，自己躲起来就好了呀！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为什么要……自断臂膀，然后让你们这样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地去死。”贝尔托特帮她补完了想说的话。“在上百年的时间里被奴役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群走向末路，却什么都做不了；再怎么努力挣扎，也只是让更多同胞在绝望的地狱里煎熬更久，却无法改变最终必定覆灭的残酷命运……我曾经想，哪怕当初王利用始祖之力让全体艾尔迪亚人直接去死，大概也还比现在这样更仁慈一些吧！”
“真是……好过分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真的会有人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行，我还是没法理解，王到底在想什么……”
“我曾经也不能理解啊！”贝尔托特也在叹气，“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所以才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王问个清楚。”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想知道的事啊……”露辛达看着他，感觉他离自己好遥远。“不惜害死那么多人……也想寻求的答案吗？”
“对不起……其实当初，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他低垂着头，“你就当我是在狡辩吧，但一开始破墙时，确实是预期王会立刻做出反应的……可后来的发展，也大大超乎我们的预料……”
“然而现在你又选择再次破墙了，不是吗？”
“不止如此……我今天，还对马可见死不救……”
“什么？马可……也……？”
“嗯……他偷听到了我和莱纳的对话，所以不能放他走了……其实我本来有机会救他的，但为了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最后却还是……总之，原因很复杂。”
“真的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也不知道，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摇头，“我……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吧！”
“宁愿那样，也要……所以你所说的那个计划，又到底是什么？
“对不起，露辛达……”贝尔托特忧愁地看着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如果我们无法找到始祖巨人并将它带走的话，不只我们墙外的艾尔迪亚人会在绝望中死去，恐怕你们也无法幸免啊……”
“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在计划很可怕的事。”他的声音越来越苦涩，“一个对我们如此残忍的人，一个牺牲了几十万人建起城墙的人，一个会随时给臣民洗脑的人……对他来说，墙内和墙外，又有什么区别呢？所有艾尔迪亚人都只是他圈养的牲畜而已，都是可以为他的目标而牺牲的代价啊！”
“他的目标……？”
“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都没有什么‘必定如此’的依据。但以我之前所掌握的，还有和你一起寻访到信息，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也许你一时半会还无法理解，但请尽可能记住。虽然此时此刻，我还不知道未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也还不知道人类——不管是不是艾尔迪亚人——到底有没有从巨人之力手中真正获得自由的那一天。但正如你所说，总得试试看啊！你会活得比我长久，我希望你有机会亲眼见证那时的奇迹。”
“说得……好复杂的样子啊！”露辛达不停地抹着眼泪。
“嗯，确实有些复杂。不过既然答应你，要把寻求到的答案告诉你，那也麻烦你勉为其难听一听吧！”贝尔托特努力对她笑了一笑。
“所以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嗯，终于可以了。”
“为什么之前不行呢？”
“因为之前我不确定我告诉你的一切会不会被听到——被大地的恶魔听到。而按我的推论，王之所以做这一切，所针对的目标，就是大地的恶魔啊！”
“大地的恶魔……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不但存在，而且是所有巨人之力的根本来源。它就在王那里，通过始祖巨人的传承代代延续——或者说，它就是始祖巨人吧。它既然有能力给我们所有人洗脑，那能听到看到我们所有人的一切，也不足为奇吧？”
“那样的话……你现在告诉我的事，就不怕它听到了？”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目前看来，始祖巨人被掌握在了艾伦·耶格尔手里，而他显然还没办法发挥始祖的力量——否则以他的立场和性格，一定早就命令所有无垢巨人离开托洛斯特区了吧。”
“那……为什么没法发挥力量？”
“可能是因为，他不是王血。”贝尔托特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猜想。“其实当初玛利亚之墙被破坏的时候，很可能始祖巨人就已经被非王血的人所夺取，所以才没法及时做出反应……”
“而必须有王血，才能发挥巨人的全部能力……是吗？”露辛达竭尽全力，想要跟上对方的思路。
“可惜艾伦现在已经被兵团控制，我们也不知道他被带去了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墙内的王家一旦有机会，一定会尽快回收艾伦的巨人之力——所以，确定可以安全地把这些事告诉你的窗口时间，也许就只有今晚而已。”
“那还真是……幸好我赶回来了啊！”
“嗯，我也应该庆幸，你给了我一个履行诺言的机会。”
“那就……赶快挑重点说吧！”露辛达泣不成声。
“露辛达，你有没有想过，当世界上只剩下我们艾尔迪亚人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贝尔托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了她这个问题。
“啊？我不知道……”
“如我之前所说，在不太久远的过去，拥有巨人之力的艾尔迪亚人对别的种族的人类还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可就在那个时候，第145代王却选择了主动退却，把广阔的墙外世界留给了没有巨人之力的人类。你能想到这是为什么吗？”
“那谁知道啊！你都说了他是个残忍的人……”
“但他的继承者也一代代延续了他的政策——通过巨人之力传承的只是记忆而已，可不是彻底的人格替换啊！”
“可是，第146代王继位后，也忽然性情大变……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想，王应该是意识到了，当世界上只剩下艾尔迪亚人的时候，大地的恶魔就将彻底接管王的地位，通过道路，将所有人类都变成它的意志的延续吧！”
“什么？”
“王之所以能给全体艾尔迪亚人洗脑，借助的其实是大地的恶魔的能力。而大地的恶魔也许并不像我们所一厢情愿地认为的那样，是一个毫无意识，也不求回报的工具而已。正相反，从阿克曼堡的那句话看来，唯一能够直接和恶魔沟通的王一直都知道，它也是有自己的意志和诉求的。它之所以愿意在两千年的时间里兢兢业业地为艾尔迪亚人服务，用巨人之力替我们开疆拓土，也许最终所希望的回报，就是让大地上只剩下尤弥尔的子民——也就是它自己的子孙啊！”
“我们……都是恶魔的子孙？”
“或者说，我们身上都带有它生命的延续吧！艾尔迪亚人身上，一定有什么普通人类所没有的东西，把我们和始祖巨人联系起来，把巨人之力传递过来……于是在艾尔迪亚人生儿育女的同时，恶魔的子嗣也在开枝散叶——我们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和它一起繁衍生息，共同进退。”
“所以你的意思是，恶魔借给我们力量的目的，其实是利用我们去清除其他的人类……而一旦这一目标达成了，它便不会甘心继续为我们服务，而是会喧宾夺主……”
“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清楚。但至少，王应该是这样认为的吧。”贝尔托特神色黯然，“一旦世界上不再存在其他的人类，那我们艾尔迪亚人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或者说，只有作为被恶魔寄生的家畜，替它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存在的意义而已。而生育工具是不需要文明和科技的……也许我们作为一种动物还会继续存在，但作为‘人’的话，就有些太奢侈了吧……”
“怎么会……这样……”
“王一定是看到了这样的未来。而他所面临的选择，就是要么作为‘家畜’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要么作为‘人’堂堂正正地死去。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他的选择，就是把我们都圈养在墙内吗？”
“还有大地的恶魔，也一起被圈养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
“想也知道，恶魔是不会杀死自己的。所以145代王大概没法给它下达‘让全体艾尔迪亚人去死’之类的指令。那样的话，唯一的解脱办法，就只能寄希望于墙外的人类来杀死自己——最好是和大地的恶魔一起杀死。”
“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不但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一旦让恶魔意识到王在计划着这种事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这也算是严重的毁约行为了吧？就算它因此让我们瞬间全都变成无垢巨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啊？还能那样？”
“另一方面，如果说恶魔当初能够和尤弥尔签订契约，那它大概也有能力和别的民族进行同样的交易——甚至对方都不一定需要是人类。如果它真的彻底抛弃了艾尔迪亚人，那不但我们死了白死，恶魔还会继续祸害世间的其他生灵。如果我们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只能无数次地重复相同的历史……”
“天哪……所以145代王的打算就是……”
“我想，他之所以选择躲进墙来，又重创了墙外的巨人势力，应该就是为了给人类的科技发展留出喘息的时间——145代王选择进墙的时机，就是在人类第一次用大炮打死巨人的不久之后——他也许是从中看到了人类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恶魔的一线曙光，然后不希望这一点点宝贵的萌芽被巨人之力无情扼杀吧！”
“那一旦人类的科技发展起来，王最终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是……”
“就是墙外的人类可以用自己制造出来的武器将恶魔一举歼灭——当然，一同被歼灭的，大概还有全体艾尔迪亚人，甚至这个岛上的所有生命吧！”
“是这样吗！！！所以说，我们之所以被一再洗脑，不被允许发展自己的科技，也是因为……”
“嗯，为了让墙外的人类消灭你们的时候，不要遇到太多抵抗吧！”
“为什么会这样……”露辛达泪流满面，感觉简直快要站不住了。
“可是，王大概也料到了大地的恶魔不会就这样乖乖配合。所以说不定建墙也是他和恶魔的另一场交易，或者说，一场豪赌。”
“怎么说？”
“我们墙外，一直流传着关于‘地鸣’的恐怖传说。你知道‘地鸣’是什么吗？”
“不知道……”
“就是三道城墙里的巨人——几十万个和我一样的超大型巨人，被一起释放出来，然后踏平世界……”
“那种事……王也可以做到吗？”
“城墙不只是固守的工事，也是进攻的利器——我想当初正是因此，恶魔才愿意替王建墙，然后再陪他一起，蛰伏在岛上，静观其变吧？”
“所以王希望的是墙外人有朝一日能将恶魔和它所造出的这几十万超大型巨人一口气除掉；而在恶魔看来，他建造的则是清除异己的预备军……吗？”
“没错。建墙这件事，就这样在各怀鬼胎的王和恶魔联手之下做成了。而最终会实现的是王的愿望，还是恶魔的愿望，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如果是王的愿望得以实现，我们都要死；如果是恶魔的愿望得以实现，墙外的所有人都会死……你刚才说墙外有多少人来着？”
“不到20亿吧……而你们就算活下来，也很有可能会沦为恶魔的家畜。”
“天哪……虽然感情上还很难认同，但为什么我已经开始能理解一点145代王的想法了呢？”
“那也是当然的。如果那种想法奇葩到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话，也就没法被一代代的王认可并传承了吧！”
“那……我们墙内的艾尔迪亚人，难道除了等待墙外人类与恶魔一较高下，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当然有！你看，王不是建立了工业都市，还允许他们制造立体机动装置吗？”
“那又是因为……”
“表面上来看，工业都市存在的目的，是帮助王政府和兵团对内维持统治稳定，对外探索墙外世界。但你有没有想过，又是谁允许调查兵团存在的呢？”
“还是……王吗？”
“是啊！就是那个千方百计想对臣民隐瞒墙外世界的真相的王啊……对内的说法，或许是‘与其让那些危险的异见分子潜伏在民间，不如通过调查兵团把他们召集起来，然后送出墙外去喂巨人’。但另一方面，王又实打实地默许一些人在这个思想受到严格管制的社会里不断升级技术，直到造出了立体机动装置这样的顶级武器……”
“而这唯一被允许发展的技术，就是为了斩杀巨人而存在的……”
“是的。工业都市和调查兵团，都是王为了防止恶魔最终取胜，而设置的另一重保险——就算有朝一日，地鸣终将被发动，也许人类还能拥有反制巨人的最后一线可能……”
“可到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被恶魔所控制了。就算有装备有技术，谁又会真的去做这件事呢？”
“阿克曼！”
“阿克曼？”
“和立体机动装置一样，阿克曼也是王针对恶魔所设下的另一道防线——作为人类玩弄巨人之力的产物，他们的出现甚至远在入墙之前。你还记得卢卡尔所说的吗？阿克曼无法被王洗脑……”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被恶魔控制……”
“是的。他们也许是整个世界上，唯一对恶魔之力免疫的族群——不只是现在，还有将来。所以阿克曼加上立体机动装置，也许就是在地鸣被开启，墙外世界被踏平的最极端情况下，人类延续文明和理性的最后一线希望了。”
“所以，他们才是废墟上的种子吗……”
“当然，我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也不希望墙内和墙外，任何一方不得不面对必须灭绝的命运——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做这件事。”
“什么事？”
“在艾伦觉醒之前，在他的力量和王血结合之前，把他带走。”
“什么？”
“将恶魔的力量暂时封印在一个普通艾尔迪亚人的身体里，并带他远离王血，或许就是我们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好选择了。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免受地鸣的威胁，而你们也终于可以发展科技了。”
“可是，没有了王的保护，你们岛外人很快便会攻过来吧？你刚才不是说……”
“是的。但即便王留在这里，他的愿望也是让你们统统死掉啊！”
“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横竖都没有一点活路了？”
“不……希望还是有的。但想活下来的话，不能够指望王的力量，也不要指望巨人之力，更不可以指望恶魔……”
“这样的话从超大型巨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
“记住，露辛达：人类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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