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小姐，这是您姑姑柳贵妃命人送来的。”烟雨拍拍手，身后几个仆从搬进了一副琴。
“这是？”
“小姐，这是太子爷送给您的诞辰之礼，名为箜峒琴。是四大名琴之一。”
“哦？”柳庭妍回过头来，一脸憔悴，明显已是几夜难眠，“姑姑有没有传话说昊天哥哥病情如何了？几日没得消息，甚是焦虑。”
“回小姐的话……没有。”烟雨难过得低下头，不忍看小姐伤心。
“不行，我得入宫一趟。再这样等下去，不知等到何年何月，而我又惶惶不得终日，迟早憋出病来。”柳庭妍焦急地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屋外走。
“等等，小姐！”烟雨拦住她的去路，“虽没有太子爷的消息，不过太子爷倒是差人送来了一封信，说不定里面有小姐想知道的。”她恭恭敬敬地将信奉上。
柳庭妍早已等不及，一把抓了过来，撕开，只见里面有一张还带有笔墨清香的白纸，上书有龙昊天的字迹。
“妍儿，请恕吾因事耽搁，无法出席汝之诞辰庆典，为表歉意，吾送一副名琴至柳府以作补偿。汝最爱弹琴研谱，吾志学之年汝曾于殿上弹奏所谱之曲为吾庆贺，诉说汝即将嫁于吾之喜悦，柔情蜜意溢于言表，琴技高超艳惊四座。吾所赠之琴，为世间难得之名琴，愿以良琴配知音，高山流水，相携一生。吾素爱一首诗，每念此诗，必想起初见汝之笑颜，一生难忘。今日将此诗赠与汝，望汝亦能为其谱曲成调，待吾及冠，愿再听汝弹琴。
回风落景。
散乱东墙疏竹影。
满坐清微。
入袖寒泉不湿衣。
梦回酒醒。
百尺飞澜鸣碧井。
雪洒冰麾。
散落佳人白玉肌。”
昊天哥哥这是怎么了，信上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她的诞辰庆典早已过去几日，难道如今他还是有事忙不过来，连一面都无法见自己吗，礼物竟也不能亲手相赠？还是……他……
“怎么了，小姐，太子爷说什么了？”
“怎么办，烟雨，”柳庭妍转过身来，竟已是饱含热泪，“我有不详之感，且愈发强烈。”
“我得进宫。烟雨，我真的好怕，我怕来不及了。”
“我得进宫，我得进宫……我要进宫！啊啊啊！”
“妍儿，妍儿，快醒醒！”
柳庭妍勉强睁开眼，眼前竟是近距离龙应天的焦急面庞。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惊恐地望向四周，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境，长吁了一口气。
“妍儿，你梦见什么了，方才紧皱眉头，咬紧牙关，是噩梦吗？”
“没什么，就是一些以前的事。也许是恢复记忆没多久，做梦还常常梦到以前的事。”
“没事就好。”龙应天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安心睡吧，朕就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
“好。臣妾已经好多了。”柳庭妍重新躺下，心却还是七上八下，想着刚才那个梦。
梦戛然而止，可她却清楚地记得后续的发展。
她不顾阻拦，入宫想见昊天哥哥，却被姑姑拦在门外。柳贵妃冷眼瞧着她，恶语相向，竟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对她百般疼爱慈母般的姑姑。她不知自己错在哪，伤心，手足无措，只能打道回府，只盼是自己多想了，昊天哥哥什么事都没有。
然而仅仅过了一旬，宫里传来惊人噩耗，太子龙昊天薨，举国哀悼。几日后，熹宗改立龙应天为太子，不久便赞其有贤王霸主之风。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那日姑姑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竟连见龙昊天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究其根源，也只能怨上天不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反倒情深弄人，有缘无份。
“那日你姐姐与你说了什么？看你强撑笑颜，朕的心里着实不好过。”
“也没什么，只是感叹造化弄人，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想到。”她依然替她姐姐不平，她姐姐值得更好的归宿。
“朕向来是不信命的。但这些年来，倒有所改观。人定胜天不过是自不量力之人妄下谬论，人只能顺命而为，方能建成大业。”龙应天长叹一声，“朕从未有夺嫡之心，也无远大抱负，倒未曾想过能成为九五之尊，站在高台上眺望朕的江山社稷。这一切，都是上天旨意，并非朕之所求。”
“若皇上不是九五之尊，您想做什么？”
“朕的想法简单。就是做一方诸侯，像荣王爷一样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荣王爷？您是指年轻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马大将军，先皇一起长大同父异母的哥哥？”
“正是。”龙应天轻笑道，“小时候见过他几面，气宇轩昂，文韬武略，颇为敬佩，仰慕许久。对了，那时候见他还是在去凤栖宫请安的时候。他和你姑姑柳贵妃交情不错，颇有来往。他每次入宫必定会去你姑姑那坐坐。”
“真的？”柳庭妍被挑起兴趣，“姑姑可从没跟我提过这号人物，她的嘴边永远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儿子。”
“哈哈，那也是，你姑姑爱父皇至深，疼昊天至极，在她眼里，是容不下别个男人的。”
“那如今荣王爷栖身何处？名不见经传，已是许多年没听过他的传说了。”
“他如今便在京城，只是解甲归田，不理政事多年，朕也不便打扰。若是哪一天有空，带你上他府上瞧瞧，他花甲之年仍身体健朗，有雄风，不可小视啊！”
柳庭妍寻思着眼前见急的事还未解决，这厮王爷根本勾不起她的一丝兴趣。如今她的满腔热情全灌注在隔几日回周府省亲的事上，半点也分不出精力来。
“皇上，臣妾还是想着过几日回府省亲的事，今日忙得不可开交，收拾软什，交待婢女，倒是没精力再抽空上那王爷府拜访。”
“无事，待妍儿你从周府回来，朕自会带你去见见荣王爷那老人家，他着实有趣，你定不会失望。此次回府省亲，你不必太过担忧，朕已知会周府那边。周宰相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你赏脸。”
“朕不舍你离宫过久，若朕思念若狂，朕会命人送信至周府，信上写一句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你可得领会朕的思妻之情，如约回宫。”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柳庭妍咀嚼着这几句，顿觉有趣，“好，若臣妾收到此信，必回宫。皇上这下子该放心了吧。”
“妍儿别想太多，朕不是疑心你。只是担心，如同丈夫对远行妻子的担心。”龙应天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宛若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娇滴滴嗲声嗲气的妍妹妹。
“应天哥哥。”柳庭妍在口舌间转动这几个字，小声嘀咕，却说不出口。他如今是圣上，与当年那个忠厚憨实的应天哥哥又怎可同日而语。帝王之心莫可测，直道人心变换。
一切已不是旧时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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