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药到病除
事情闹大了，但是余尚书手中有经验，心理并不慌。他从政不到二十年，替儿子收拾烂摊子却远超二十年，擦屁股经验实在是比政务经验丰富多了。
这事在余尚书看来并不复杂，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还是被老虎咬死，与他儿子毫无相关。什么？老虎是他儿子放出笼子？放了就放了，无妨。什么？老虎是被他儿子逗弄激怒才攻击人？一个畜生，不逗弄逗弄，难不成还要供着哄着？什么？老虎本来要咬他儿子，那人是被他儿子拉来垫背，是替他儿子死？这有什么好说的，这不是理所应当吗？尚书大人的儿子岂能被一个老虎咬死！
这事在余尚书看来简直简单明了，不过是那个死者的家属想讹钱。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余尚书来说都不是问题。
余尚书叫来管家，吩咐把一百两银子给死者家属送过去。
虽然一百两银子还不够余公子打赏一个花魁，但余尚书认为赔偿一条人命绰绰有余。
鉴于上次书信传信出了岔子，此次余尚书专门找了一位与廖启天熟识之人，托他给廖启天带个口信，告知廖大人所有事情余尚书大人已经办妥了，赶紧把余陡章放了，府里还等着他用晚膳。
吩咐完毕，尚书大人便心情愉悦到房间午睡去了。
夕阳西沉，余尚书一觉睡醒，准备用晚膳，却发现少了一人，余陡章还没回来，便把管家叫了过来。
“少爷呢？”
“少爷，少爷还在衙门。”管家怯生生道。
余尚书顿时怒发冲冠，猛地一拍案桌。
“怎么回事，不是吩咐你去把事情办妥吗？”
“没，没能办妥，银钱被退回来了。至于廖大人，说，说是病了不见客。”管家把情况如实汇报道。
“岂有此理！把钱退回来！怎么，嫌少！？一条贱命一百两便宜他了！廖启天想干嘛！一个区区的九品芝麻官，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不想活了！？”
管家胆战心惊站在一旁，没敢接话。
西城区区衙某个房间里，廖启天裹着一床棉被躺在床上，非常想活着。
九品芝麻官廖启天非常痛苦，他当然不敢得罪正一品尚书大人。可那位来历不明，敢对皇宫不屑一顾对长公主毫无敬意居然还能活着走出皇宫的满分讼师黑白他也惹不起。
尚书大人肯定要把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黑白显然不会把此事善罢甘休。
既然两边都惹不起，那他只能躲起来。
他想着，只要他病着，这堂便开不了，黑白也无可奈何。拖着拖着，风声过了，再把人放出来，再亲自到余府负荆请罪，舌吐莲花哭诉一番。尚书大人见儿子不过是吃了点苦，性命毕竟无虞，这事应该就能过去了。
廖大人千算万算，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依然是百密一疏。
他万万没想到，黑白讼师不仅律法学得好，占卜算得准，居然连医学也甚是精湛。
这日，他正躺着床上病着，戏本拿在手里看着。房间大门骤然被推开，黑白领着一群大夫闯了进来。
“廖大人，听说你病了，我十分忧心。西城区公堂之上不能没有你，西城区百姓不能没有你。你的身体健康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要为了西城区百姓早日康复才行。”黑白十分忧心忡忡道。
“咳咳咳，”廖启天迅速把戏本藏到被子里，捂着嘴咳嗦起来，“陈年旧疾了，药石无医，只能是慢慢治疗。”
“无妨无妨，世上无难病，只要有良医。在下为大人请来了几位良医，保证大人药到病除。大人，你看，这位是外科圣手鲁白家，这位是内科神医许雷浪，这位是……”
廖启天越听越心惊，好家伙，黑白这是把民间叫的上号的名医都请过来了。别说他只是装病，就算他真的病得离去阎王殿报道只差一步路，这些名医也能把他给拽回阳间大道。
“鲁大夫，劳烦您先帮大人诊治诊治。”诊治要由外到内，黑白先对外科圣手鲁白家道。
廖启天气色红润，脉搏跳动有力，就是心跳过快了点。鲁大夫不用诊治，也猜到廖大人的病在心不在身，但又不好直接点破，于是胡诌八扯，什么阳气虚衰，阴寒内盛，脾胃虚寒，多加调理即可。开了几剂吃了死不了人，也治不了病的药方便打完收工。
有了鲁大夫的率先垂范，其它大夫立即明白该如此行事。
一番诊治下来，身体健康的廖启天喜获药方无数，收获颇丰。
“不对。”黑白突然摇头，神情十分严肃，“我对药理颇有研究，你们的药方里还差几味药。来来，我给补上。”
说完抓起笔墨，在每个药方上都添上几味药方，然后丢给杨潇。
“去把药买回来，给廖大人煎好送过来。”
一个时辰后，杨潇把一碗乌黑的药送了过来。
廖启天在黑白关切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药喝了。
廖启天想着，就豁出去这一回，黑白又不能日日监督他喝药，到时候把药倒了就好。
可惜廖大人想错了，黑大夫还真就打算日日监督他吃药。每天一到点，便捧着一碗药出现在衙门。美名其曰，为西城百姓照顾廖大人，使命在肩十分荣幸。
廖启天本打算闭门谢客，把黑大夫拒之门外。可黑大夫医治廖大人的拳拳之心实在是无法阻挡，门进不来便翻墙而入。
廖启天又不敢强硬阻止黑白翻墙，只得请得力助手元礼想想办法。
元捕头表示对方武艺高强，还蛮不讲理，自己实在是束手无策。
廖启天别无他法，只得把心一横，把头一仰，日日灌药。
横了数天之后，他突然发现不对。如果只是按照大夫们开的药方，他一日三餐灌药也没什么问题。但黑大夫可是自作主张在药方加了几剂药，那就说不好有没有问题了。虽然黑大夫自称‘对药理颇有研究’，但廖启天认为她应该在找死方面更有心得。
这样一想，廖启天顿感身体多有不适，简直哪儿都不舒服。
一定是喝药喝出问题了，不能再喝了。再这么喝下去，那就不是心一横的问题，而是尸体一横的结局。
“黑讼师，我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喝药了。”次日，当黑大夫再次携药现身时，廖启天连忙扯出一个健康的笑容，道。
“不可不可，大人尚且不能下床走路，怎可就此停药。”黑大夫医者父母心地摇了摇头。
“能能能，我能走路了。”廖启天身手敏捷翻身下床，在黑白跟前快速走了两步。
“不可不可，廖大人大病初愈，思维能力尚未恢复，还得继续用药。”黑大夫摆摆手，对廖病人的健康恢复状况非常不认可。
“恢复了恢复了，不瞒黑讼师，昨夜，我读了一本古籍，还写了不少批注。”廖启天从桌上拿起一本古籍，展示给黑白看。
黑白接过古籍，草草翻看了一下里边字迹潦草的批注，点点头。
“看来大人是真的痊愈了，这药确实是不需要再喝了。”
“对对对，不需要再喝了。”想到终于不用尸体一横，廖启天眉开眼笑。
“既然大人痊愈了，余陡章致朱算及死亡一案，是不是该开堂审理了？”黑白把古籍合上，皮笑肉不笑看着廖启天。
廖启天的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
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古人云，是祸躲不过，古人不曾欺廖大人也。廖大人同时决定，把这话转送给余尚书大人。
两天后，工部尚书余伏池收到官府的传票，其子余陡章致朱算及死亡一案将于三日后开堂审理，请准时派人参加堂审。
“敢审我儿子，廖启天是在找死！”余尚书当场摔碎了一整套名贵的瓷器。
“老，老爷，廖大人还有句，让我务必转告你。”管家等余尚书摔尽兴后，方才战战兢兢走过去，道。
“他还有什么狗屁要放！”余尚书又拿起另外一套名贵瓷器摔到地上。
“他，他说，原告的讼师叫黑白。”管家任由瓷器碎片溅到身上，继续把廖启天的‘狗屁’放完。
“黑白？”余尚书觉得这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他说，就是那天在清平殿提起獬豸之请的黑白。”
余尚书手里的瓷器再次掉落在地，这次不是由于余尚书的愤怒，而是震惊。
余伏池终于想起与这名字有关的一切。
原告的讼师，居然是那位舌战群官，没有丝毫惧色的黑白。
那日在清平殿上，余伏池一直事不关己地旁观，只是在最后需要群臣附议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退朝之后，他与几位官员闲聊起此事之时，虽然都对她提出的獬豸之请不以为然，但却对她的勇气予以肯定的客观评价。
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帝王面前，在大殿之上，面对百官的刁难面无惧色，反而镇定自若予以一一反驳。这样一个从容淡定智勇双全勇猛果敢的女讼师，在控告一个致他人死亡的尚书之子时，可绝对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
“快，快，去把齐国最好的讼师都请过来，要多少银子都行。”余伏池惊惶不安冲着管家高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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