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进宫面圣
半个时辰后，云励广真的让下人把一大垒卷宗送到长公主府。
黑白越看月愤怒，云励广说的居然是真的。
长公主忧心忡忡在一旁看着她。
“混蛋！”黑白拍案而起。“堂堂一国宰相，居然靠制作冤假错案拉拢朝臣。”
“鹤儿……”长公主轻声唤道。“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将孟东琅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接受律法的严惩。”黑白理所应当道。
“你有没有想过，云励广与孟东琅互为势不两立的政敌，他手里捏着这样的证据，为何却没有什么动作？”长公主提醒道。
“我不管他怎么想，我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黑白气鼓鼓道。
“鹤儿，扳倒一国宰相，不仅仅关系到宰相本身，而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政局，陛下不会让一国宰相说倒就倒。”
“所以，我们应该无视他知法犯法？”
“鹤儿，在帝王眼里，一个完美无瑕的官员，是坐不上宰相这个位置的。孟东琅为了坐稳宰相的位置，必须有过错。否则，帝王根本无法控制他。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奉旨犯法。你不是在扳倒他，你是在扳倒陛下，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注定成功不了。”
“为了坐稳宰相之位，他可以有把柄握在帝王手里，但他不应该把手伸到律法。律法，是一国善恶的底线，如果连善恶都可以随意被践踏，底层人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吗？这个国家还有未来吗？”
“可这注定是一条无法成功之路，就算你粉身碎骨。”
“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警告他们，律法，不是他们随意践踏之处。”
“你准备怎么做？”
“进宫面圣。”
长公主向来不会跟黑白说太重的话，生活加给她的重负已经够多了，所以无法声色俱厉阻止她。可此事非凡小可，她思虑多时，派人把元礼找来，把前因后果告知元礼，希望元礼能阻止黑白进宫。
元礼听完长公主的叙述后，先是单膝跪下请罪。
“请长公主恕罪，草民不想去阻止黑白。”
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为何？”长公主很惊诧。
“长公主，知法犯法并不是一件值得提倡之事，应当予以阻止和惩罚，律法的尊严应该得到维护。我不想阻止黑白去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她这是火中取栗，随时有可能让自己葬身火海。即使她是我女儿，也无法确保她能在触碰帝王的逆鳞后全身而退。”长公主焦急道，“就算这事情确实正确，也没必要让她冒险去做。”
“草民斗胆，请问长公主认为，谁去做更合适。”
“谁都可以，就不能是她。”长公主一时半会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只是一口咬定黑白不能去。
元礼静默了下来。
他明白长公主不想让黑白陷入险境，他何曾想使黑白遭受危险。可是，黑白在做一件正确事情，自己难道因为爱她，因为不想她有危险，就要阻止她吗？这不是爱，这是以爱的名义，在成为她的绊脚石。他爱她，如果她要舍身取义，他绝不会阻止她，而是义无反顾地支持她，与她一起舍身取义，这便是他对她的爱。
“长公主，没有人能逃离百年之后的宿命。即使黑白什么都不干，什么危险都不曾遇到，她也将在百年之后离开这个世界。我想，如果要在碌碌无为中寿终正寝和知难而上舍身取义中选择，后者更能让黑白的一生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
“道理我都懂，可是站在母亲的位置上，我实在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看着她去涉险。好吧，既然我阻止不了你们，我会尽全力，助你们一臂之力。”她又抬头直直看着元礼，眼里混合着责备与欣赏肯定的复杂情绪，“我现在终于明白，鹤儿为何选择你，你始终是懂她，又是支持她的。”
“请长公主恕罪。”元礼单膝跪下致歉。
他没能化解一个母亲的担忧，他打心里觉得很抱歉。
“罢了罢了，此事莫再提。”长公主挥挥手，示意此事翻篇，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关于你和鹤儿的婚事，我初步做了一些安排，你先看看，再与你家人商议看看可否，等过些时日，再请你和家人一起到府上相议，可否？”
“好。”元礼接过冯嬷嬷送过来写满婚礼相关事项的书折子，道。
第一次进宫时，黑白曾跟长公主抱怨过皇宫不好玩，以后不会再来了。当时一方面是为了化解长公主对她皇室身份却从未进入皇宫的内疚，一方面是确实觉得皇宫没没意思。
以踏入皇宫为尊荣之人，一部分是廖启天那样从皇宫充满好奇向往憧憬，想步步高升最终在某一天身在其中之人，另一部分，则是已经身在其中，妄想着某年某月某日能站在皇宫最高位置的某位嫔妃或者百官。黑白不是这两部分人，所以皇宫对她来说索然无味。
齐帝在日常休息的偏殿接待她，倒不是因为对她的轻蔑，反而说明对她的亲近。是在时和郡主身份曝光后，给与她的皇室成员待遇。
“微臣云鹤见过陛下。”黑白跪下行礼。
“平身，鹤儿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看我了？”齐帝正在翻看奏折，看到黑白进来，放下奏折道。
“臣理应过来向陛下请安，只是担心扰了陛下的政务，故而一直未敢前来。”黑白先来了一段放之四海皆准的场面话。
“你可是皇室成员这一点里最有出息的，可要时不时进宫跟太子还有几位皇子多多交流，指点指点他们的学识。”齐帝半真半假道。
齐帝膝下有五子两女，太子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自出生时便被立为太子。除太子外，其他的皇子公主均比黑白年幼。且不说齐帝这最有出息是不是真心实意，黑白也未必能担得起多多交流指点学识的委托。太子皇子的学业，自有太傅名师交流，她一个自古颠肺流离的郡主，凭什么指点他们的学识。
“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在陛下及太子和皇子跟前献丑，怕贻笑大方。”
“鹤儿可是我大齐第一的满分讼师，你若是才疏学浅，岂不是叫其他天下读书人无地自容？”齐帝失笑道。
虽“然我在讼师考试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却在实际的诉讼中，却感觉很迷茫，想请陛下为我指点迷津。”齐帝无意间把话题扯到了讼师，黑白立即抓住开始铺垫自己想说的话。
“哦，朕还能指点满分讼师？这倒是有趣，你说来听听。”齐帝饶有兴趣道。
“臣以为，律法行则通，不行则废。一国的律法的生命力能执行，那才是一部行走的律法，否则，便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枯燥文字而已。律法是一国的根基，上至百官，下至平民，都应自觉尊法守法，可臣却发现，在普通百姓尚且知道守法是一个公民基本原则之时，却有官居高位之人，将律法任意践踏在脚下。”黑白慷慨陈词道。
“哦，居然有如此漠视律法之人？！”齐帝语气听不出愤怒，淡淡道，“是谁？”
虽然没有等到设想中的帝王之怒，但黑白依然将自己为何而来说了出来。
“右相孟东琅。”黑白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云励广整理成册的孟东琅做律法交易的证据，跪下将之高举在头顶，“陛下，右相孟东琅身为百官之首，却从未带头遵守尊敬律法。他以刑部为手段，为犯法的官员或者其亲属逃避律法的惩罚提供帮忙，将一个个无辜之人当成替罪羊送进监狱或者断头台，让一个个无辜之人家破人亡。微臣所言，句句有证据为证。其行径，上有违陛下信任，下有违百姓期许，实乃罪不可赦，还请陛下严查。”
齐帝跟前伺候的小太监本想上前把黑白手中举着的证据呈给齐帝，却被齐帝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云鹤，朕理解你和云相父女情深，但这不是你替父来这里说这些话的理由。你回去吧，下不为例。”
黑白已经没时间去惊讶齐帝是从哪个角度以哪个思维得出她和云励广‘父女情深’的结论，她已经被齐帝的态度的惊呆了。
对于她的控诉孟东琅知法犯法，齐帝没有任何求证和进一步的询问。他直接将之认定为黑白加入了左右宰相的斗争，在为父亲呐喊助威。
他居然对一国宰相是否知法犯法毫不在意？！
“陛下，我今天不是为云励广而来，我是为齐国知法守法的公民，甚至是那些犯法而受到惩罚的人而来。我来帮他们向您问一句话，《大齐律典》第一页写的‘人人在律法面前公平公平公正接受审判’是不是一句空话？一个犯法之人是否接受律法的惩罚，是看执律人的心情？如果是，以国家名义写就的《大齐律典》是不是一部可以丢到垃圾桶里的废书？如果不是，孟东琅的知法犯法是不是应该受到律法的惩罚？”
“黑白讼师，你在质问朕？”齐帝的语气里蕴含杀机。
齐帝对黑白的称呼从亲切的鹤儿、到疏离的云鹤，到不满的黑白，映射着他情绪的变化。如果换成一般的臣子，最佳的方案是叩头认错，请安告退。可今天黑白是知逆鳞而触逆鳞而来，她不会因为齐帝的情绪而后退。
要论愤怒，她内心的愤怒并不亚于齐帝。一个自出生就被笼罩在死亡阴影里的人，不会惧怕任何死亡的威胁。
“陛下，我不过是，想向您讨一个公道。”黑白眼神坚定，“也想要一个回答，齐国自一百多年前立国起，便立下依法治国的根基，宣称在齐国不存在法外之人，难道不过是一句废话吗？”
“来人。”齐帝的语调骤然高了起来。
门外的侍卫闻言冲进了大殿，围住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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