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洋娃娃

每当赵筝与那些时常出现在她身边的妖魔鬼怪们好好讲道理【物理】时，她总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被白昼的烈阳余温炙烤得粘稠发烫的下午。

        当时她刚从医院里躺尸了一个星期醒来，回来时正好碰上周末。她的那群狐朋狗友们挤在平常时时被空置的客房里，桌子的一半被他们堆上零食和酒水，一半放着大堆的慰问礼物。

        赵筝刚进门他们便喧闹起来，欢呼声口哨声一齐响起。

        震得她那因过长睡眠而混沌模糊的精神都清醒了几分。

        她是在某个早上突然倒地陷入昏迷的，一直到准时来上班工作的钟点工打开公寓的大门，才有人帮着拨打急救电话将她从冰冷的地板送到医院的病床上。

        学校在最初并没有因为她的迟到缺课而感到疑惑，毕竟她是校园里出了名的靠着能干的父母胡作非为的问题儿童。翘课逃学对她而言不是罕见的初犯。

        所以那些被她如今的家人和同学嫌恶的昔日损友们是最早得知她进了医院的人——医生只从她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这些人。

        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给她办理手续垫付费用，然后跑她现在的学校耐着性子和门卫解释来意，找到她那个便宜妹妹后才终于联系上她现在的父母。

        据说中间受了不少委屈。

        曾经和她关系最好的小姐妹搂着她的肩，手里的杯子摇摇欲坠。

        “小赵我跟你说，你那个妹妹啊，一见到我们就说什么不要再缠着你啦之类的屁话——说得好像你是有了个有钱爹妈就不要以前的朋友的白眼狼似的，我讨厌死她了！”

        小姐妹已经喝醉，呼吸中喷出浓烈酒精气味。

        “而且，她身边那个什么护花使者，眼神可怕得吓人，一副要吃了我们的样子，活像我们犯了什么大罪一样——我不就、不就骂了那个臭白莲给你出了下气吗…嗝！”

        其他喝高了的醉鬼纷纷应和。

        赵筝从回家时就平静得过分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动，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眼睛转向桌子上的那一大堆礼物。

        她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倒在沙发上的另一个小姐妹呵呵地傻笑，打着酒嗝迷瞪地看着她。

        “那、那个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不是…嗝！不是昨天生日吗？”

        赵筝的表情依旧是不被微风吹拂的死海般的平静，她来到礼物堆前，仿佛从最初就决定了似的，精准无误地从杂乱的礼物堆下扯出了一个洋娃娃。

        这是一个做工相当粗糙，而且还十分丑陋的洋娃娃。

        那双玻璃珠做的绿眼睛会滴溜溜地转动，带来的却是种堪称诡异的微妙恐怖感。

        “谁送的？”

        她说了今天回到家后的第一句话。

        损友们一开始就发现了今天的赵筝有些古怪，她有些过分平静、过分沉默了，尤其那双黑眼睛，被注视时会有种自己和一块石头、一粒微尘是同等存在的怪异感觉。

        但他们贴心地将其归因于这是大病初愈带来的后遗症，只需要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而当赵筝抓着那个丑得有些可怕、有些狰狞的洋娃娃询问他们是谁送的时候，大多数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奋力想了很久，也没得出答案。

        他们大多都快要跨入成年人的门槛，还有几个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与他们从小相识的赵筝也绝不是有什么粉嫩嫩少女心的存在…谁会没事干送个洋娃娃给赵筝呢？

        何况这个洋娃娃丑陋破旧，看上去廉价极了。

        谁会送这么没品的礼物呢？

        负责组织大家庆祝和送礼的小姐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点后爬起来走到赵筝身边，撑着赵筝的肩膀。

        “我们…嗝…没送这个，不知道怎么混了进去的…给我，我等会…嗝…拿去丢了…”

        她伸出手想拿过洋娃娃。

        但赵筝收回了手，唇角微微抽动着上扬。

        “不用，”她看着手里的洋娃娃，笑容也是平静得过分，“我很喜欢这个，留着吧。还有，你们以后少惹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指她那便宜妹妹的护花使者。

        醉鬼们应该没听到她的后半句话，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说“喜欢这个洋娃娃”上面，于是纷纷打趣“小赵不愧是小赵，审美一如既往地清奇哈哈哈”。

        赵筝把洋娃娃放回桌上，拿起一杯酒小小地抿了一口。尝试找回过去的自己的一点状态。

        “…我就是喜欢它这份不迎合大众审美的清纯不做作。”

        洋娃娃被她按在桌面，仰头看着她那张仍旧平静无比的脸，绿色的玻璃珠滴溜溜地转动着。

        ＊

        赵家的千金在时隔十二年之后终于被找回了家，她在四岁时因骄傲自负的父亲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消失，又在赵家的养女用十年时间抚平了父母的内心创伤后因巧合与意外出现。

        巧合的是将她收养的养父也姓赵，回归真正的家时她连名字都不需要改。

        遗憾的是她被养父母给带歪了，从初中时就与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唯一最擅长的是与人斗殴。若不是被赵家认了回来，也许连高中都上不了。

        赵家是a市很有地位的豪门，赵家的养女甜美温柔又才华横溢，是砂糖和香辛料等一切美好之物的集结。和劣犬一般的亲女儿相比，宛如天上的明月与地上的污泥。

        对比之下，没人会喜欢这个叫赵筝的女孩。

        何况她就算回家了也沾染着过去的污秽痕迹，花钱把她送进养女所在的高中也只是在课堂上睡觉甚至旷课，还与过去的狐朋狗友继续藕断丝连。

        她叛逆而乖僻，敏感又极端，仿佛自己的亲生父母与妹妹是最大的敌人。总是尖锐地针对她的妹妹。

        所有人很快地开始受不了她，包括她的父母。

        于是她搬出了家，独自在外面找了公寓。手机的通讯录里只有过去朋友的号码。

        赵筝把洋娃娃放到自己床头，平静地看着洋娃娃思考自己以前到底为什么非要针对那个便宜妹妹赵娅，仿佛在审视另一个不相关之人的人生。

        没人能够想象到昏迷中的她见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星空中的无数门扉通往的是无数迥异的维度与世界，里面也暗藏着无数恐怖的怪异与危险。

        而她，走过了所有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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