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自那日之后，赫舍里氏隔三岔五就着人将嘉宁请到储秀宫玩耍，次次都备下各式新鲜糕点，衣食冷暖样样过问，体贴的程度甩了德妃这个生母不知道几条街。

        各宫妃嫔都啧啧称奇。自从小阿哥殇了，赫舍里氏就像人人都欠了她似的，见谁刺谁，整个后宫没有她待见的人，却巴巴贴着德妃看不上的女儿。

        面对赫舍里氏没有由来的殷勤，作为一个久居深宫的六岁公主，嘉宁按兵不动。横竖只要赫舍里氏有什么算计，总会露出口风的。

        这一日，众人都在永寿宫请安，听候贵妃钮祜禄氏训示。贵妃和气地笑道：“因万寿节将近了，皇上和老祖宗加恩，要往各宫赏赐表里。各宫姐妹们有何喜好可以说出来，我能记住的便都报给内务府，好让皇上和老祖宗的心意落到实处，大家都舒心。”

        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为大家着想还是客套，没人知道。别说贵人和常在那些低位妃嫔，就是主位妃嫔们，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想法。众人自是七嘴八舌感谢一番，皇上和老祖宗慷慨，贵妃有心云云。

        赫舍里氏嗤笑一声道：“贵妃姐姐倒是白费了一番好心，姐妹们都端着呢。罢了，就让我来当那不识趣儿的人。姐姐，妹妹近日与七公主这孩子颇为投缘，我呢日子也就这么过着，无甚可求的。倒想要几匹颜色鲜亮、软和舒服适合小姑娘的表里，给七公主做几身新衣服。”

        钮祜禄氏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赫舍里氏会说这番话，倒不是嫌麻烦，就算各宫主位人人都说了喜好，她也不介意毫无保留地将要求递给内务府。钮祜禄氏不动声色地看向德妃，德妃面色一沉，瞥了坐在一侧的七公主一眼。

        贵妃怨赫舍里氏口无遮拦，却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七公主自然有德妃为她做打算，她才多大孩子，能用得了什么，哪里就需要赫舍里妹妹这么费心了。妹妹这么年轻，穿鲜亮颜色正好。”

        这是敲打赫舍里氏，七公主亲生额捏还在，轮不到赫舍里氏操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四处得罪人。早年哪个妃嫔没失去过小阿哥小公主，就是钮祜禄氏自己，头几年也没了一个小公主，若人人都像赫舍里氏这般，宫里岂不是乱了套。

        赫舍里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咯咯笑道：“妹妹竟不知，贵妃姐姐还会讲笑话。”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若是德妃为七公主有过一分打算，也不至于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想了法子去找皇上陈情，可不就是笑话？赫舍里氏也忒促狭了些。

        赫舍里氏刺完贵妃和德妃，用温和的目光看向嘉宁，语气与刚刚截然不同，带着众妃嫔从未见过的柔和：“七公主别怕，赫舍里额捏喜欢你乖巧伶俐，你额捏不会怪罪你的，她大事上拎得清。”言外之意，小事上糊涂得很。

        嘉宁还没说什么，惠妃那拉氏先一步没忍住笑出了声。嘉宁默然，难怪史书上说，康熙皇帝死后，惠妃在廉亲王（八阿哥）府上荣养，三年没有入宫给新帝雍正请安。果然惠妃年轻时就轻狂得很，旁人未必不想看德妃的笑话，但是都稳稳地憋在心里呢，就连德妃的死对头宜妃都稳稳当当地坐着。

        十三阿哥皱着小小的眉头地看向嘉宁，他六岁了，已经渐渐能读懂后宫里的各种气氛。嘉宁捏捏十三的胳臂安抚他，然后才站起身冲贵妃、德妃行礼，再向着赫舍里氏腼腆笑道：“多谢赫舍里额捏抬爱，嘉宁愧不敢当。”

        回去的路上，惠妃拉着德妃道：“德妃妹妹，储秀宫那位可真是昏了头，仗着皇上怜她失了幼子，众姐妹心疼她，又见德妃妹妹性子好，竟然那样下妹妹的面子。妹妹宽心，别往心里去，气的是自己，高兴的却是别人。”惠妃嘴上这么说，心下巴不得德妃受气。

        德妃微微一笑，并不如惠妃的意：“我有什么可气的。正如惠妃姐姐所言，咱们姐妹都怜她近来伤心罢了。她清醒也好，昏头也罢，左不过是因为悲伤过度移了性情。”

        惠妃放下了挽着德妃的手，笑道：“德妃妹妹能不往心里去再好不过了。”

        到了永寿宫，德妃难得留下嘉宁说话。

        “我不知道赫舍里氏平日跟你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跟前嚼了舌根，才让你巴巴地讨好她。倒是额捏小看了你，只是你需得清楚，宫里的事情，与宫外并不相干。赫舍里氏在前朝是比乌雅氏风光，可她在六妃之中资历尚浅，也就比蒙古的咸福宫妃强些。更何况，你四哥能攀上孝懿皇后是因为他自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你与赫舍里氏并无这层关系。

        “你好自为之。”

        嘉宁听了这番敲打和贬低的话，只为四阿哥胤禛不值。原来在德妃眼中，重养恩就是巴结。要这么说，宫中年龄大些的皇子公主，各个倒都是巴结别人的主儿。

        嘉宁仰头道：“多谢额捏教诲。汗阿玛最是重视儿女教育，若汗阿玛知道他遵循祖制将儿臣的哥哥姐姐们抱养到其他长辈膝下，却让哥哥姐姐们养成了巴结别人的不良品行，想必会万分重视。儿臣斗胆恳请额捏，赶快将此事禀报给皇阿玛！”

        “住嘴！”德妃难得失态，颤抖着手指向嘉宁，“我平日疏于管教，竟让你养成了这等不孝的德行。”

        嘉宁不慌不忙道：“多谢额捏，儿臣自懂事以来，日日夜夜盼着额捏管教，今日终于盼来了。”

        德妃冷怒道：“好，好，好！那我便好好管教管教你，今日起，你就待在屋子里思过，什么时候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好好说话。”

        嘉宁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标准周全，挑不出丝毫错误：“儿臣告退。”

        一转身，还没离开正殿，嘉宁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憋了这么久，可算稍微出了口气。至于禁足，她也想知道德妃的本事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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