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壁中仙
惨白的月牙弯弯高挂，阴翳的荒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鸟叫。夜风吹得枯叶沙沙作响，吹动一片黑云遮住月光。
眼前陡然一黑，满身热汗霎时转凉浸入后心。背着箱笼的书童打了个激灵，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打架，他紧跑几步追上前面摇头晃脑背诵诗书的书生，“公子！公子！我怎么感觉突然这么冷，后背凉凉的……”
“你这小童！”书生将书卷成筒状往书童脑袋上一敲，“怪我平日太惯着你，这才走了多久，罢了罢了，将箱笼给我吧！”以为他只是躲清闲找借口，书生摇头叹了一声。
又往前走了不久，背上的箱笼越来越重，沉沉往下坠着，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身上。书生擦了把汗，从箱笼里时不时漏出来的丝丝凉意让他头皮发麻腿脚虚软。
这个箱笼，平日里有这么重么？
“前面有座废弃的寺庙，我们到那儿歇歇。”
夜色掩盖下，荒野枯林里出现的这座寺庙格外突兀又格外理所当然。庙前台阶淋满枯叶，门窗蛛网暗结。寺内大殿却出奇的干净，不仅没有霉味，反倒隐隐透着幽香。
“轰隆”一声，凄厉的闪电划破天幕，竟是下起了大雨。那书童正暗自庆幸进来得及时，背后一阵狂风卷着冷雨浇了他半身，不待他回头，角落里他们刚升起的一堆火熄灭了，门窗齐齐关上，发出惊颤的巨大声响。
宝相庄严，大殿上落满灰尘的古旧佛像，有一处掉了漆，竟现出金色的崭新纹理。
又是一道闪电，银白的光一瞬间照亮了寺门高挂的匾额：
兰若寺。
－
“我要是不同意呢？”云绯抱臂看着浮在半空中的书，冷淡地说。
一分钟以前，她还是个普通的大二学生。今天学校开学，她只抢到了晚上的票，坐出租车又被无良司机绕路，七拐八拐到十二点还没到校。
下了出租车还有一段路，街道两旁的路灯触电了似的明明灭灭，云绯低头扒拉着手机跟室友发消息，行李箱却突然拉不动了。
轮子前躺着一本书。
书皮又脏又破，黑乎乎的藏了陈年老垢，她用手指尖挑开，看到目录才发现这是一本《聊斋志异》。
反正手也脏了，云绯两个指头捏着书脊给它扔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周围的一切，闹鬼了似的路灯、马路以及花坛、包括她的行李箱……都消失了。
被她扔到垃圾桶里的书跳了出来，手舞足蹈地绕着她转了几圈，兴奋地嚷着“找到了找到了”，简直莫名其妙。
“恭喜您被我们《聊斋》世界选中！您将有机会参与到我们的‘幸运大抽卡’活动中！”那本书是这么跟她说的：“抽卡活动可是花了大力气改造的呦，还犹豫什么，快来抽取任务吧！”小破书一副“你占了大便宜别不识相”的语气。
听到云绯问它不同意会怎样，小破书翻开书页，给云绯展示了不同意的下场：
平地摔跤摔得头破血流、走路被花盆砸、楼梯踩空电梯故障、衣柜里塞人头半夜鬼压床……只要不死不疯，这样的事就不会停止。
“任务卡上有角色发布的任务，完成任务后卡片会变成拼图碎片，集齐碎片完成拼图视为您的工作合格。”说着，小破书又翻过一页，“这就是抽卡池，接下来请您抽取任务世界。”
“3号。”
“好的，三号卡。”
一枚长方形书签状的卡片从书中飞了出来，背面写着烫金的数字“3”，正面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是同样烫金的三个大字“壁中仙”，下半部分画了一座佛像，佛像下边写着一行小字：
“请将被困在画壁中的仙人解救出来。”
云绯刚看完，卡片就消失了，一条金色的红宝石手链出现在她的左手腕上。
－
泛黄的铜镜映照出一个女子姣好秀美的面容，嫩黄色薄衫如同春日枝头第一抹生机，让人见了便止不住心生欢喜。
当然，要忽略女子眉目间的冷淡与不耐。
“姑娘，”为云绯梳妆的小丫头翘了翘嘴角，在她眉间覆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印记，“真好看。姑娘一定能被选中！”
云绯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让小丫头出去。
按兰若寺老道的说法，壁中分内外两个世界，她要找的那个仙人在内世界。
从兰若寺墙上的壁画看来，金粉罗绮，烟柳画桥，彩袖飘飘，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但真正进了画中，才发现不过如此。内外世界壁垒分明阶级森严，很多外世界的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踏入内世界半步。
而云绯唯一进入内世界的机会，就是今天的选秀大会。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内世界就叫玉京。
今天是玉京三位皇子选妃的大喜日子，外京不少百姓一大早就赶过来凑热闹，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接触到玉京的唯一机会。
在众人看猴似的目光下挨过第一场预选，云绯随着太监的尖声高喊和莺莺燕燕们进了选秀阁的门。
"哎，你也是为太子来的吗？"冷不防被人扯了袖子，云绯偏头，一个长着圆圆娃娃脸的少女笑嘻嘻地看着她。
太监在后面催促，云绯不欲多言，点了下头。
少女没有被她的冷淡打倒，继续嘻嘻笑道：“太子殿下仙姿玉貌，为人宽厚温和，爱慕者多是正常的，只是……”她意味不明地将排成一列的秀女打量了一遍，“依我看，这里面最有可能被太子殿下选中的，就是姐姐你了。”
玉京的选秀制度据说颇为人性，玉京内有一场，外京也有一场。都是先由太监依次喊出三位皇子的名字，爱慕这位皇子的秀女上前一步，再由皇子从她们中做选择。
既避免兄弟阋墙，又落了个尊重秀女意愿的好名声。
前头领路的小太监带着她们穿过走廊，在一处水榭前停下。一阵风吹过，从水榭里面传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味道和兰若寺的好像。”云绯心道。她忍不住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玉竹般的手，白皙修长，食指骨节分明，轻轻敲着石桌。滑过明黄的衣袍，再往上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凤眼。
这时候，云绯终于明白先前少女所说的“仙姿玉貌”是什么意思了，这位太子生得面如傅粉貌若冠玉，气质非凡，如芝兰玉树。
“壁中仙人乃是文曲星转世，若没有这一遭，他该封侯入相，享尽世间荣华富贵。仙人怎能与凡人同日而语，你到时看见最器宇不凡的那个，想必就是他了。”
云绯回想起老道的话，与眼前的人对上，逐渐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仙人。
可是要怎么接近对方呢？
云绯想的入神，模模糊糊听见什么“三皇子”、“向前一步”，她没有在意，一双手却突然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之下往前迈了一步。
“云绯姑娘。”
管事太监因为惊喜而愈发尖锐高亢的声音如指甲划过铁板，云绯回过头，站在后面一排的圆脸少女嘻嘻笑着对她眨了下眼。
其他人要么事不关己，要么幸灾乐祸，她们大部分都是为太子来的，少了云绯这个强劲的对手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水榭中。
“三皇弟好福气，在场秀女就属她最漂亮。”二皇子姜泓沂挑了挑眉，斜着眼睛觑了姜清知一眼。
他这个弟弟容貌被毁面容可怖，性格阴沉暴戾，但好歹是皇室子弟，有女人看上他姜泓沂不意外，但这个人是秀女中最漂亮的云绯，那就有意思了。
“是么？”姜清知穿了件黑色的衣袍，披头散发，左半边脸上的刀疤像一条巨大的蜈蚣，蜈蚣的尾部落在嘴角，剩下那半张完好的脸却端妍俊美。
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盯着姜泓沂的眼神似是要生吃了他的肉。
姜泓沂却不以为意，耸耸肩兴致盎然地继续品味下面的秀女。
－
云绯如愿去了玉京。
三皇子府是整个玉京皇室最寒酸的地方。别说流觞曲水花团锦簇，府中荒草疯长到一米多高，除了常住的几间屋子，其他地方甚至灰尘扑面结满了蜘蛛网。
“殿下，云姑娘如何安排？”跟在姜清知身后的老太监看了云绯一眼，欲言又止。
姜清知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冷冷道：“不急。徐胜，把本王的鞭子拿来。”
老太监很快去而复返，姜清知摩挲着手里的银柄红色软鞭，对徐胜抬抬下巴，“你出去。”
“一直看着本王，是想让本王对你心软吗？”皮质的长鞭犹如毒蛇，缓缓划过云绯的脸颊，姜清知和她凑得很近，近的云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不加掩饰的恶意，“可惜了，本王最讨厌别人直视。”
“啪”地一声，鞭稍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力道向云绯抽来，云绯急忙闪身躲开。
第一鞭抽了个空，姜清知的脸色犹如恶鬼，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再敢躲，本王保证明天你的家人就会来给你收尸。”
他和那位太子一样都生了双凤眼，不同于太子的贵气温和，姜清知暴戾恣睢，阴晴不定。
“三皇子殿下，”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云绯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不知小女子哪里得罪了殿下，劳得殿下如此大动肝火？”
“得罪？”姜清知不死心，眼睛死死盯着云绯，抬手便是一鞭，嫩黄色的薄衫隐隐透了些血色。姜清知舔了舔后槽牙，眸中有了深意，“云姑娘在选秀阁中一直盯着本王皇兄看，最后却跟了本王，算么？”
云绯一怔，刚想解释，长鞭却如同飞舞的灵蛇，狠狠抽向她的后背。火辣辣的痛意晕散开，云绯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
“别忍，叫出来，本王最喜欢听人痛哭流涕的求饶了，说不定本王一心软就放过你了呢。”姜清知站在云绯后面，语气有些奇怪。
……
半刻钟后，守在门口的徐胜听到了姜清知叫他进来的声音，饶是他一大把年纪见惯了大风大浪，看见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云绯时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水灵的他一个老太监看了都觉着欢喜，如今……
少女薄薄的衣衫被抽得破破烂烂，有的地方一缕一缕的，露出里面起了血檩子的粉白肌肤。
狠的地方直接出了血。
姜清知外袍敞着，坐姿有些奇怪，甚至称得上狼狈。见徐胜面露不忍，他沉了脸色，阴狠道：“眼睛不想要了？”
徐胜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重重往地上叩了个头，“老奴知错……”他说着还要再磕，姜清知挥了挥手，不耐道：“行了，去把府里最贵的外伤药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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