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壁中仙
姜拂衣身为太子，素来公务繁忙，一天中竟有大半时间是在书房度过的。
云绯一开始对姜拂衣的印象如同她脑子里对仙人的印象一样，仙姿佚貌、矜贵疏离，却仍有上仙俯视众生的悲悯温柔。
而如今，她渐渐发现了姜拂衣隐藏在平静外表下不动声色的危险。
她面对他，总好像有些胆怯。这胆怯来自于姜拂衣自身的威压与气场，也来自于她对未知的恐惧。
这日下早朝后姜拂衣身后跟着鹊汀，鹊汀是奉乌氏的命令来给她送首饰的。
“娘娘让钦天监算了一下，三日后就是吉日，姑娘好好准备准备。这是娘娘送给您的礼物。”鹊汀一脸喜色对云绯道。
虽说云绯为了任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她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纯洁好学生突然得知三天后要和一个男人成亲，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接受，心头惴惴不安。
“殿下。”吃完早膳，眼看姜拂衣又要去书房，云绯连忙站起来叫住了他。
姜拂衣脚步一滞，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微微侧了下脸，淡淡道：“什么事？”
“殿下答应一同前往千佛寺上香的事还作数吗？”
姜拂衣衣摆轻晃，眨眼走到了她面前，温热的大拇指擦过她唇角。云绯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离得太近了，她后知后觉想往后退，一只手却早有预料般地摁住了她的肩膀，“别动。”
姜拂衣从她袖子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一粒晶莹的大米赫然落在了浅蓝色的手帕上，云绯脸一红，急忙从他手中抢过帕子。
姜拂衣琥珀色的凤眼里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这么不小心。”
“我……”
云绯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姜拂衣便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
“当然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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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千佛庙来了一个老和尚之后，香客们似乎一夜之间又记起了这个破旧的地方，不仅前来上香求佛祈福的人变多了，竟然还有百姓自发筹集善款修缮寺庙。
是以云绯再次站到寺庙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门窗和插满了香烛的石雕香炉，隐隐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殿里不时有香客进进出出，缭绕的烟雾和檀香味让云绯揉了揉鼻子，不受控制地弯腰打了个喷嚏。
等她直起身的时候发现面前站了个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穿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粗布小衣裳，用红头绳扎着双丫髻，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正好奇地歪头打量着她。
“姐姐你看到我娘亲了吗？”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道。
云绯被她可爱到了，弯了弯眼睛，“姐姐没有看到。”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她身后，仰起脸问姜拂衣，“哥哥有看到吗？”
姜拂衣冷淡道：“没有。”
“噢。”小姑娘低下头委屈道。她忽然红了眼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着要找娘亲。
云绯弯腰准备哄哄她，却被姜拂衣伸手挡住了，“不是要上香？”
“可是她……”云绯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突然不哭了，惊喜地喊了一声“娘亲”，快速跑向刚从大殿里出来的一个中年妇人。
“幺幺，你去哪儿了，跟你说多少次不要乱跑，你知道娘亲有多担心你吗？”那妇人严厉地呵斥小姑娘道。
“娘亲我没有乱跑，我在找你。你一到千佛庙就不见了……”
“你还敢还嘴！”妇人一巴掌拍在了小姑娘屁股上，“回家再跟你算账。”
她们经过云绯二人身边时，正在抽噎的小姑娘忽然停下来伸手拉住了云绯的裙摆，“娘亲我没有说谎，我、我就是在找你，我还问、问了姐姐……”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妹妹确实问过我——”妇人头上戴着细纱帷帽，这会儿离得近了，云绯惊讶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皱纹。
有皱纹不奇怪，但看妇人的身形和她女儿的年龄，就算是过度操劳老得快，也不至于满脸皱纹形如七八十岁的老妪。
也许是云绯眼中毫不遮掩的惊讶刺伤了妇人，她猛地拽了一下小姑娘的胳膊，也不管小姑娘疼得哇哇大哭，恶声恶气道：“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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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庙不仅看得见的外表翻新了，就连大殿里的佛像也只剩下正中央的一座，铜铸刷金漆，簇新，不见一丝埃尘，金光闪闪。
很明显不是她那晚看到的那座。
相比她的隐隐失落，姜拂衣则没有多余的表情，云绯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过千佛庙翻新以前的大殿，但她确定姜拂衣不会告诉她实话。
老和尚也不在，云绯问过庙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匆匆上完香之后，两人出了寺庙，太子府的马车等在大门口，车夫见他们出来了，连忙钩起帘子将脚凳放下。
云绯扯了扯姜拂衣的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殿下可以陪我逛逛吗？从前总是听说玉京有多么繁华热闹，可是我自从来到玉京之后就没有出来玩过。而且三日后……殿下可不可以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请求？”
她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的衣裙，两鬓戴着同色的珠花，一头长发只绾起了一半，余下的掺着蓝色的丝线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她像一捧湖蓝的水，清爽亮丽、诱人沉醉。
少女离他极近，他似乎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她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通过宽大的袖袍传到他的臂膀、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姜拂衣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感到喉间干涩，很艰难才能挤出一个“好”字。
御街是整个玉京最繁华的地段。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摆摊的小贩或沿街叫卖或蹲在街头，来来往往的百姓流水般，络绎不绝。
热腾腾的吃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胭脂水粉、金银饰物、瓷器木器、旧书旧画、鸡鸭鱼鹅、算命算卦……甚至破衣裳破鞋，应有尽有。偶尔还有一两个走江湖的敲着锣鼓当街表演讨赏钱。
云绯本来是想和姜拂衣多待一会儿好套话，可当真正站到御街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这是任何旅游景点都复制不出来的，真正的繁华盛景。
云绯站在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她指了指自己，“我要一个我。”
画糖人的老翁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用一柄小金勺舀了一勺牵丝状的糖稀，动作干净利落，眨眼间就在光滑的石板上画出一个大头娃娃，等到糖稀凝结之后，他将娃娃铲了起来，插上竹签。
娃娃是大头小人版的云绯，胖胖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胳膊小腿，不协调的可爱更显得可爱。
老翁将糖人递了过来，云绯兴奋地准备去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却抢在她前面拿到了娃娃。
云绯眼巴巴地看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人姜拂衣张嘴一口咬掉了娃娃的大半个头，将剩下的部分递给她，“拿着。”
云绯：“……”
最后姜拂衣赔了一个自己给她。
云绯拿着糖人继续往前走，姜拂衣落在她后面，她不时会回头看看。
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时，老婆婆婆热情地向云绯推销她的簪子，把云绯夸的天上有人间无，非要把一支木簪卖给她。
云绯摸了摸荷包，这才窘迫地发现她带的银子已经花完了。她回头看了看姜拂衣，他似乎是遇到了熟人，那人正拉着他热络地攀谈。
于是她只好尴尬地朝老婆婆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买。
前头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地讲着千佛庙从前的风光。
下面有茶客不信，攘攘着跟他叫板：
“怎么可能，你别在这瞎扯，就千佛庙那几座破佛像，还圣光加身？”
“别是没东西可讲了就编瞎话糊弄我们吧……”
“是啊，要不还讲昨天那个将军吧……”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断飘向高台上的说书人，让他面色涨红嘴唇发抖。
云绯被他们口中的千佛庙吸引，欲要上二楼，却在楼梯转角处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道人影打晕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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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绯是被一阵啜泣声吵醒的。
周围一片昏暗，只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她们似乎是被关在地牢里。
不止一个人，有好几道声音都在抽泣，云绯一瞬间想到了郁可柔跟她说过的不太平之事。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后颈一片酸痛，云绯左右活动了两下脖颈，挣了挣绑着自己的绳子，发现绑的很紧没有挣开的可能性后就暂时放弃了挣扎。
“这是哪儿，你们知道吗？”她问旁边的一个姑娘。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御街买东西，忽然就被人打晕了，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我们会不会死啊……”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了哭腔。
“不好说。运气好就不会死，运气差就说不准了。”角落里忽然有人道。
“他们要的是我们的血。”
那人话音刚落，地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强烈的光线让云绯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等她能够看见时两个人弯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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