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上枝头,只要无人时脑子里的东西就会跳出来喋喋不休,清宁日渐免疫,又看它无害,就把它当做吵闹难听的音乐不去理会,默默抄写一本经书。

        直到她手指发颤时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淡定。

        因为她毕竟是凡人,不是神佛,抄写一百遍诗书依旧做不到动心忍性。

        她刚回来那一段时间常常会想,自己上辈子多失败才会让神仙也忍不住让她重来一次。

        脑子里的东西适时地跳出来笑嘻嘻,“你要答应做我的任务,这辈子肯定让你荣华富贵,坐拥三千小狼狗。”

        清宁依旧不懂它嘴里一些词的意思,和它小声道,“你既无形体,又无法力,许诺也不过空口诺言,我为何要相信你。”

        怪东西辩驳,“可是我知道剧情啊。”

        清宁不说话,它就喋喋不休道,“我知道的剧情比你多得多,谢家、元家、整个世界,还有未来的科技,你要啥有啥,不懂我还可以问百度百科,你就帮算我一点小忙,怎么说都是划算。”

        清宁心一动,“你先说一些,不然我不信。”

        怪东西知道清宁精明,看她好不容易答应,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慢慢说起来。

        其实清宁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本正经权谋,太子元崇德、四皇子元崇州、施家表哥施云台是男一、男二、反派,三人为了皇权、爱情、信仰争权斗,最后太子大刀阔斧改革世家制度,与爱人相伴一生,开创一代盛世。

        但无奈的是,上辈子有清宁的搅合,权谋线被改得面目全非不说,他们也无法与各自的真命天女走向爱情的终点。

        自称“系统”的声音总结说,“所以这辈子你得帮我撮合他们,并且站在太子一边,不要阻碍他,世家该灭就得灭,不然你又要不得好死。”

        世家太大了,就像盘根虬结的庞然大物,尽情汲取这个王朝的生命力,如果不斩草除根,大楚迟早像上一个朝代一样,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但是世家人是不知道的,他们恣意享受着比皇族更大的权力和荣耀。

        况且上辈子元崇德快死的时候,谢家已经要败了,世家的颓势是无法避免之事。

        系统想了想,又小声告诉她,“我只有把你送到这段剧情的能力,所以拜托你了。”

        清宁呆呆看了自己手心掌纹许久,“那我又是什么角色?”

        系统轻咳一声,“炮灰………不是,你是与这段剧情无关的人,就像小说里的高人,没什么存在感,也不掺合事情,但是你只要一出手,肯定大杀四方,所以你放着我来,千万别随便动手。”

        清宁笑了笑,系统也不懂她笑什么,她又问,“那我存在有什么意义。”

        系统说,“没有意义……不不不不,我是说你的意义和奥特曼一样重要,拯救世界,救世主,要没你世界崩塌了,你得好好干,坚持干下去。”

        她又想了想,最后没说话。

        其实她能听懂这些词,她上辈子本该是一滴水,一粒沙,落在土地里,汇聚入河流消失不见,而不是……成为三任皇后,二废三立,坐镇宫,母仪天下。

        .

        不知是不是这辈子身体素质变差了,清宁当晚就发起烧来,流光急得不得了,给她灌了一碗姜汤。

        清宁怀疑这碗姜汤被掺了水,喝下去发过一点汗后毫无作用,她直到半夜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觉得浑身发烫,可喉咙就像塞了炭火一样发不出声,呼吸都是滚烫的烟雾。

        流光急得泪珠子一滴滴砸在她手背上。

        清宁想抬手安慰她却无法,迷迷糊糊就这么睡过去。她睡梦之间模模糊糊似乎看见穿着黄袍的殿下,冠冕垂下来遮住他半张脸,他垂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对她说什么,可是等她转头,那人目光的温情霎那间消散。

        清宁勉力撑起来看着他,“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他目光沉沉的,床帐上用金丝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这龙攀在他肩头,随时倾落而下的是欲来的山雨。清宁又笑,“你死了我必会改嫁,你这呆子……”渐渐就哭了,她总归不甘心。

        话没说话被一巴掌拍上来,太子那张脸变成韫娘严肃刻薄的脸,她眼神冷冷的,“你别想寻死。”

        清宁四顾也不见太子踪影,强撑力气问,“太子呢?”

        梦里的韫娘也冷冰冰,她说,“太子这等人也是你高攀得起的?我会送你入宫,你别奢望什么了。”

        清宁忽然大笑起来。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以为真实的却是虚假,以为是爱情却被背叛,她再来一世的意义实则是为了抹杀曾经的自己,就觉得茫然无力。

        这场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当夜里若月就请来大夫为她把脉,一碗药灌下去次日就如同无事。

        老太太却以为她这是被谢玉珠气到了,下令又延长谢玉珠的禁足时间,反而让谢玉珠受了无妄之灾。

        病好差不多是三日后,脑子里系统看见过她生无可恋的样子,暂时不敢招惹她,安安静静缩在她脑子里装作透明。

        清宁生完这场病反而觉得舒坦许多,重生而来的恍惚感也消失不见。

        谢思霄心疼她,不但遣人送来一些药材、香料,还有一些稀奇的玩物,做得十分精致可爱。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跟着大夫来了后院。

        他来的时候看见清宁脸色有些病愈后的苍白,眉毛恹恹耷拉着,见到他来就要行礼。

        她近些年长得越发像她父亲师昭,谢思霄对她实在又喜欢又无奈。

        大夫皱着眉毛把脉,谢思霄看得十分忧心,“这次是不是你二姐又欺负你?你别想这事,改日我就让你舅妈教训她一顿。”

        清宁摇摇头,看了一眼谢思霄。

        上辈子谢思霄因为胡虏乱华死在战场上,谢思远死于刺杀,谢思齐因贪污受贿自缢身亡,自此谢家一败不起,施家借此上位。

        不过施家崛起的时间十分之短,也就两三年而已。

        她之所以阻止不了世家倾塌的颓势,是因为这是无法阻止的大势所趋。

        可是谢思霄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意气风发,权倾天下,在前几年,元家人甚至连要祭祀、娶妻、选官等都会询问他意见,唯恐惹来他的不悦。

        谢思霄笑起来,“那难道是上次说起要上沙场胡虏的事情?也不是不可,只是按照你这惫懒娇惯的性子,迟早要得罪人。不过你也莫怕,等过几日你病好,开春之后再让云台带你去看看。”

        清宁想想道,“舅舅,我只是在想,盛极必衰,否极泰来,我总倒霉,怕有大好事。”

        谢思霄摸着胡子无奈看她,“你总说孩子气的话,你何曾有过倒霉,盛极又怎可能必衰?你看我谢家,世代簪缨,钟鸣鼎食,到如今何曾有颓势。”

        清宁想了想,便笑起来,“舅舅说得对,谢家势大,天下门阀无可出其右,是我想岔了。”

        谢思霄愉悦地笑起来。

        等谢思霄走后,系统诧异问他,“你居然不告诉你舅舅剧情。”

        清宁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现在说?”

        系统搞不懂她脑回路,但它在大事小事上从没说过她,为免被羞辱干脆利落闭嘴。

        清宁身子骨健壮,过了一两日果真好起来。

        她尚未忘记廿二是与莺莺约好的日子,当日便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效仿施云台的样子冠上金冠,远远看去就是一副漂亮郎君的样子。

        不是清宁自夸,她这身没长大的皮相虽然不像施云台这般掷果盈车,但骗骗小姑娘肯定过得去。

        一路打马去了秦淮河,河边早就挤满等着莺莺出来的人。这两年莺莺不知从哪学来一些南曲,又流传出几本闺诗作,早被人雅客们捧为“才女”,压了同行不知多少头。

        故而今日她的初夜里捧场的人也多,大家不奢求美人一顾,只要见见她那天仙一般的容貌即可。

        清宁被老鸨引入二楼雅间,里面正坐着个俏丽的少女,那少女是两日不见的崔雪莹,正揽镜自照着。

        她见清宁来,放下手东西道,“你那个表哥是不是回来了?”

        清宁眨眼,“崔姑娘这么挂念我表哥?”

        崔雪莹瞪她,“少来,我有个姐妹想要他贴身的荷包,问问你这有没有,也不是白给,赏春阁妙音公子一良夜如何?”

        清宁思索一会儿方道,“我也不想要什么良夜,换成一匹马就行。”

        崔雪莹笑道,“你真是不解风情。”

        清宁摇晃扇子,“我若真体贴了,恐怕又要被骂处处留情。”

        崔雪莹抚掌大笑。

        当年清宁才十四岁,撞见潜伏入的贼寇二十余人欲对几位贵女行不轨之事,彼时她提枪将那些人当场斩杀于马下,披着红色披挂绕城三圈,枪口还滴着鲜血,马前挂着数十个象征功勋的头颅,白生生的脸蛋上如含冰雪。

        整个金陵城万人空巷,阁楼上全是给她掷花掷果、挥着手帕的少女。

        不过因为后来不少人得知她女子身份,黯淡心碎下因爱生恨,肆意抹黑她,加上她爱与崔雪莹等人混在一起,名声越发不好。

        清宁看了她一眼,“况且万花不入我眼,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们说话的时候外间已喧闹起来,只见对面的阁楼上缓缓走出一名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被嬷嬷牵着露出一只雪白的小手,虽看不清脸但身形婀娜多姿。

        嬷嬷道,“今日出价最高者便是莺莺良婿。”

        底下人听完她话皆沸腾起来,唯独崔雪莹撑着脑袋,“我见这莺莺长得也不如何,若是我这般姿色上去………”

        清宁没有理会她的自说自话,把写好的帛纸放在侍女手捧的玉盘里。

        莺莺的初夜并非拍卖,而是匿名出价,价取高低,价格第二者可得。清宁算凑数的,当初就与莺莺商量好出价几何,算给她捧个人场。

        这时候也不能冷落客人们,莺莺在高台上跳一支新编的舞,还有吹笛弹琴的侍女们在一旁应和,恍然一副天上人间的盛景。

        但这样的情形对于清宁雪莹这种看惯歌舞的女子并不算如何,二人品茗对坐说话,雪莹却眼睛一亮,指着下面道,

        “那不是你家二姐姐?”

        清宁看了一眼,果真是谢玉珠。

        谢玉珠自诩高洁,也不知她怎么会到青楼来,居然还穿着女子衣服。

        青楼的客人可不是好惹的,有人看她漂亮干脆上手调戏,谢玉珠左支右绌,十分难堪。

        崔雪莹撑头看得津津有味,“这位大小姐好像是一个人,你要不要去救她?”

        清宁正想说话,却听闻前面已算出来,莺莺初夜归了谢家表三少爷。

        清宁还在想这人是谁,就见崔雪莹眼神古怪看她。

        她推了清宁一把,“小少爷,可去吧,这艳福就归你了。”

        清宁想躲起来已来不及,有小厮敲着锣鼓一路上了二楼,把一朵红色大花往她身上套,一副牵马疆的样子唯恐她跑路。

        她浑身僵硬跟着下了楼,又不好下这位花魁的面子。可巧的是今日熟人格外多,仿佛都聚在一起,施家表哥施云台,她那二姐姐谢玉珠,四皇子元崇州,除去施云台眉眼含笑,另二人目光都不怎么友善。

        四皇子身边的崔勉拦着小厮道,“你们也忒不讲究了,以前还要斗武斗,怎的今日只喊价就把人卖了?”

        龟公赔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里请来的客人皆是能能武的,故而妈妈让不用再比。”

        崔勉却不大服气,他也是莺莺的追求者,但众人皆知莺莺只青睐谢家表三少爷,这次说没有内幕他都不信,嚷嚷就要比。

        清宁求之不得,她最不擅长写章,上辈子气跑过三位夫子两任太傅,这位崔勉也是她彪炳的战绩之一。

        她道,“比就比,我谢家人也不怕你。”

        嬷嬷仿佛看出她所思所想,扬了扬她那写着“两千两”的丝帛就把她推入闺房。

        清宁再笨也知道自己入套,根本没什么约好的如意郎君,她才是人家看上的如意郎君。

        她不再迟疑,从窗口破窗一跃而下,摸了摸胸口丝帛,不再理会周围人惊呼。

        清宁自十岁就跟着家师傅学习骑马射箭,后来连师傅也逐渐不是她对手,当初若不是因为韫娘,她也不会在宫落入那般境地。

        她这么一跑,后来人果真追不上了。

        不过巧的是前面却有人拦她,一左一右,后面是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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