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海（3）
后来，一部电影只看了一半就散了。
夏琪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一点迷糊，眼睛揉了好一会，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才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盖着暖烘烘的毯子窝在男生身上，一双眼睛撑得溜圆。
“尹尹，尹瀚辰？对不起……我是不是压到你了啊。”
她连忙爬起来，和人道歉。
“还好，你睡的不久。困了就回卧室去睡吧，明天后天我都忙活动，大后天早上再见。到时候微信联系。”
“啊，好……”
易时也起身往外走。
一直到门口，才犹豫着停下来，问：“……琪琪，你伞借我一下，万一明天还下雨呢，我明天早点起，买几把雨伞回来大家备上。”
夏琪随手指向门口的桌子：“在桌上呢，你拿吧。”
“那，晚安。”
“晚安。”
……
-
5月的第一天，夏琪他们逛了一整个南京东路，晚上在黄浦江上坐了一个来回的轮渡。
最后一起靠在外滩的栏杆上吹风。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今天下午就停了。
这会天气不冷不热，江风吹在脸上，温柔又舒服。
外滩上人来来往往，时不时就能看到拍婚纱照的情侣。
“新郎离新娘再近一点，对对……就这样。低头，再靠近一点，ok！”
“咱们再来一张新郎抱着新娘的啊，来，站这个位置……”
梅子对着人家看了好久的时间，转过头来双手捧心：“新娘好漂亮啊，我也想穿婚纱……”
倪霓：“……首先你得到法定婚龄，其次你得有个男朋友。”
“哦。”
语气失分的失落。
过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你这说的不对啊，没有男朋友就不能穿婚纱了吗？我自己穿着玩也可以的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
“要不，等咱们毕业去穿婚纱拍照吧！”
“我……靠！路春梅你是不是神经病。高中毕业，你拐着我拍婚纱？”
她们俩打打闹闹，夏琪就静静地看着。
转头，见易时正出神地望着江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起来，似乎从今天早上起，易时的情绪好像就不太对。
像是……有什么心事。
“易时，你怎么了？”
她偏过头去，小声问他。
男生没有回头看，但却听见一声气音的“笑”……
听起来有一点无奈，还有一点难受。
“可能是想到以后要忙起来，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上海了吧，突然就有一点emo。”
夏琪眨眨眼，不明所以：“就算是忙，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个暑假，等到了高三也还有寒假。就算寒假没时间，等高考结束，还有两个多月的假期呢……到时候都可以一起来。反正南京到上海就不到一个小时啊。”
易时的目光终于从江面转回来。
看着她，嘴唇抿起又张开……
“琪琪。我这回可能……可能是在凌山一中待不久了。”
夏琪一怔：“……什么？”
“我整个学期的策略你知道的，平时月考基本半放弃，就保会考。从五月到七月，所有参与的课外项目、活动、补习全停，保期末成绩。”
“然后……？”
“然后转学。”
说到这里，男生勉强地牵牵唇角：“确切说，是高二结束就得走了……7月暑假，我得学雅思、做项目。等到，7月底我刚好满18周岁，8月安排了实习。”
“琪琪，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你们来上海了。等以后……”
剩下的，易时没说，但夏琪却听懂了。
等以后，他就要出国了，大家各奔东西……一走就是四年。
明明还没到高考，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到高三……
却突然。
就像是，你一直都知道一件事，所有的过来人都在提醒你，要开始为这件事作准备了。
但你总觉得，它离你非常非常的遥远。
而在第二天，这件事发生了。
-
“夏琪，大家都说你特别迟钝，脑子里除了学习没别的。”
男生反靠在栏杆上，突然冒出一句感慨。
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哪怕在光线昏暗的夜色里，都能感觉到视线的温度。
夏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啊？”
一直看着她的男生，缓缓收了视线，摇头：“没……就觉得，你其实还挺敏感的。也没想象中那么迟钝……”
说完，朝对面笑闹的人努努嘴：“你看，这俩小傻子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夏琪，你也挺傻的。”
他说。
然后，剥了一颗棒棒糖含进嘴里，起身朝梅子和倪霓过去。
“别在这纠结什么婚不婚纱的了，真是。你们俩才多大，看见那边了没？外白渡桥，当初情深深雨蒙蒙里头，依萍爬上去吹风的地方，过去看看。”
“哇，情深深雨蒙蒙？好古老的剧啊，哈哈哈。”
“走走，去看看。哎，夏琪呢？夏琪琪，一块去啊！”
“快来快来！”
女孩茫然地朝男生望过去，对方站在两个小姑娘的身后，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字。
【别说。】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脸上也挂上浅浅的笑，说：“就来。”
-
从外白渡桥走回酒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外滩依旧热闹，南京东路步行街的人墙依旧壮观。
人来人往，声声不息。
夏琪回酒店后，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之后和住在另一间卧室的梅子和倪霓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客厅的灯“啪”一声熄了。
窗外昏黄的路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外滩，沸沸扬扬的人声。
夏琪拿着手机，点开微信里易时的对话框。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指尖触在26键的字母表，又似乎没有话要讲。
对话框收起，又打开……打开又收起。
最后，鬼使神差地，竟然给尹瀚辰发去一条：[在吗？]
对面几乎秒回：“才回酒店没多久，刚洗了个澡，你们呢？回来了吗？”
女孩立刻从黑暗中起身，旋开床头的小夜灯，对着麦克风讲话：
“我们九点半就回来了，大家轮流洗澡，一直到现在才弄好。”
“尹瀚辰，你要睡了吗？”
两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对面又发来一条语音：“没。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夏琪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房门。对面卧室的门缝里已经完全暗下来，也听不见什么聊天声……两位闺蜜似乎已经睡了。
她抱着手机，用气音小小声地发消息：“尹瀚辰，我能过去找你吗？”
[嗯，过来吧。]
-
穿着小熊睡衣的姑娘，做贼似的拿了房卡往外走，三两步就到了隔壁。
房门刚敲了两下，门就从里面拉开来。
一身水汽的少年，站在酒店的门口，身上正穿着宽松的棉布睡衣。
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进来说。”
他说着，侧侧身子，让出走廊的位置。
夏琪迈步进去，随手将门关上。
尹瀚辰刚烧了水，随手拿了桌上的马克杯，说：“杯子用我的，介意吗？我帮你烫一下。还是，你想用酒店的一次性纸杯？”
女孩的目光落在通体黑色的马克杯，不由得脸上红了红，摇摇头小声说：“不介意。”
然后，就看着男生把刚烧开的水倒进杯子，来回摇动着，冲、洗、烫，过后又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最后才装上热水，递到她手里，说：“当心，有一点烫，你垫上张纸巾。”
就像在西岛的时候似的……
夏琪接过水杯，静静地托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啜着。
她不说话，男生就坐在她旁边静静等着。
白净柔软的大床上，两人一左一右隔着小半米的距离。
不近，但却隐隐能感觉到隔壁不远处、垫子的凹陷。
“怎么了，今天玩的不开心吗？”
沉默了好一会，尹瀚辰缓声开口。
女孩动作一顿，摇摇头……又点点头，说：“玩的开心，玩的很好。但是，也有不开心的地方。”
接着，就一股脑把外滩上，易时和她说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本以为要等到高三才会有的分别，没想到高二结束就开始了。
还是异国他乡……
加拿大啊，中间隔着一整个半球和12个小时的时差，遥远的仿佛以后都再也不会见面一样。
“尹瀚辰，等易时去了别的学校，我们会不会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了啊？”
女孩轻声说着，偏头望过来的眸子里，满是茫然：“我听说，好多人出国以后，就很少再联系了……为什么啊？”
男生抬手，轻轻地，拂在她的发丝。
“不会，别怕。很多高中的好朋友都会一直联系，一直到大学、成家、立业，都会保持联系的。”
“真的吗？”
男生点点头，一笑莞尔：“是啊。而且很多时候，即便是断了很久的联系，之后也会因为一件偶然的事再联系上……”
“琪琪，你想不想听故事？”
“唔，好啊……”
而后，少年便缓缓说起了他们家的故事。
他的爸爸妈妈刚结婚时，其实定居的是厦门。
后来国家大力建设海南，发布了很多吸引人才的政策，爸爸妈妈们又因为他“阅读障碍”的问题，不想呆在大城市，就一起迁居到了海南。
有一段时间，爸爸妈妈都在海南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和亲朋好友们都断了联系……
那是两千零几年的时候。
在那样的一个年代，一个人如果想藏起来，换个手机号，几乎就断绝了再联系的可能。
他们也没想再和朋友们联系过。
但是后来有一天……
妈妈突发奇想，登上了荒废好多年的企鹅号，一上线就看见了闺蜜们给她的一条又一条的留言……邮箱里也塞满了未读的信。
那一天，西岛的海浪声格外大，却遮不住妈妈的哭声。
她的妈妈，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又哭又笑。
-
说起那些往事，少年的声音徐徐缓缓。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眼眶都泛起了红。
他忽得朝人靠近了，掌心轻轻地，在女孩的发顶拍了拍。
乌黑的眸子，每一寸的光里，泛着温和的柔。
“所以，你看。不管隔多远的距离，隔了多久，只要想、只要愿意，都能再联系上的。”
他说：“你们也一样。”
【所以，别怕。】
【离别，不要怕；异地，也不要怕。】
千山万水、年深岁久……都不要怕。
想要见到的人，终究还会再见的。
“而且，你看……我们不是就又见了吗？”
他说。
“我们才刚18岁，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别因为一件短暂的事情难过。以后我们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去经历，到时候就会发现，短短四年、五年、十年，其实再回想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等这一瞬间过去，我们会重逢很久……
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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