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惊人身世 一
() “父王！”
敖晟低低地唤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瞧着敖光。而秦陌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紧锁的眉头，也显示他的内心并不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
敖光作为龙宫之主，对外威严有度，在家也是一个体贴妻子、关爱孩子（敖晟）的好夫君、好父亲，秦陌和敖晟从不曾见过他如今这番痴狂疯癫状态。
莫非，是幻梦又发作了？
秦陌心头一动，正欲上前查看，敖光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缓缓朝龙座走去。那萧索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的单薄，这一刻，秦陌突然感觉到，这个曾经让他无比仰望而敬畏的人，真的是老了。哪怕他外表再是驻颜有术，但他的心却是真正地被掏空了，估计在得知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背叛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腐朽了吧。
敖光问他恨不恨，秦陌想，如何不恨呢？小时候，他也曾经抱怨过苍天，父王既然不爱他，为何又要生下他？若真是不喜欢他，在他还未成型的时候，将他弄死也就是了，再不济，将他远远地送走，让他自己一条龙不知身世地活着不也很好吗？为何却偏偏要将他放在眼皮底下，让他亲眼看到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而自己却偏偏只能做个永远的旁观者！
羡慕、嫉妒，想要摧毁一切，又时时渴望得到这一切，这就是秦陌小时候不断重复的心路历程。
龙宫的老人都说自己的母亲是个偏执的女子，自己身为她的儿子，或许骨子里也镌刻着疯狂的基因吧。不然，他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安小白呢？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若不是那个人，再好再美的人也再入不得自己的眼。
归根结底，龙王不喜欢的他，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他不爱的女子生下来的吧。
秦陌经历过和安小白的宿世情缘，现今也为人父，突然开始有点理解龙王了。易地而处，他想，自己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做不到心无旁骛地爱，也无法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血流落在外，唯一能做的，只是给他锦衣玉食，而感情上视而不见吧。
这一刻，秦陌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曾经深埋心底，对这个人的诸多埋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巨石突然被搬掉了，就像曾捆绑在他四肢的锁链突然被解开了，他如释重负。
现今的龙王，只是一个众叛亲离的老人，而他，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秦陌想到远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安小白和天天，不禁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敖光转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下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问。不论如何，还能幸福地笑出来，就好。
“父王，既然您已经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秦陌朝龙王一揖，准备告辞。
“慢！”龙王叫住他，“陌儿，你可想知道你娘的事情？”
秦陌一愣，这是龙王第一次这般唤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慈爱。
敖光说完这句话，却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慈祥地说道：“你们兄弟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这下不仅秦陌呆住了，就连敖晟也都愣住了。没有大发雷霆，没有严厉斥责，而是如一位真正的慈父，让人感觉温暖而安全。
两人迅速地对视一眼，彼此在各自眼里都看到了一丝诧异。而敖光却像对两兄弟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似的，只顾自地说开了——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这龙王的宝座，牺牲了自己的爱人。”
敖光缓缓摩挲着龙座两侧光滑的扶手，颜色有些恍然，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父王，育有三子，我是最小的。本不该轮到我继承王位，因此我从小就风流纨绔，立志游戏人间。”
说到这里，敖光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想起了曾经那些恣意风流的时光，还是因为两个孩子掩藏得很好但却被他察觉到的不敢置信。
这是要讲故事？
秦陌一愣，不置可否，依然面无表情地站着，听敖光继续说下去。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一对姐妹花，并且和其中的姐姐相爱了。”龙王的眼神突然变得悲伤起来，“我们俩……本打算待我禀告父王后便去迎娶她，谁知……”
说到这里，敖光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突然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谁知我回宫之后，才发现龙宫出了大事。上一任魔君企图一统三界，一直暗地里派人伏击天界中人。我的大哥不知何故着了魔族的当，抬回龙宫不久就重伤不治了。”
说到此处，敖光恨恨地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此生，龙宫和魔族势不两立！”
秦陌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做声。
敖晟眼珠子转了转，皱眉道：“魔族怎敢如此嚣张？！那后来呢？”
敖光脸色一变，道：“我龙宫太子岂能白死？我的父王上奏天庭，欲联合整个龙族之力，替我大哥报仇！而我既为人子，又为人弟，岂能在这关键时刻罔顾大局，一心只惦记着儿女私情呢？于是，我给她去了一封信，让她等我。之后，便投入了仙魔大战。本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谁知道，这场仗一打就是三千年。大战中，我的二哥……也不幸遇伏身亡。”
敖光的声音悲痛极了，“接连丧生两个儿子，父王承受不住打击，在战场上欲和魔君同归于尽，谁料那老贼甚为奸诈，我父自爆内丹，却也不过杀了他的一个替身。”
“替身？”敖晟惊呼出声，“什么替身能瞒得过老龙王的眼睛？”
不称呼爷爷，而是叫老龙王，看来敖晟确实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敖光心里一沉，叹了口气，道：“没错！魔君炼制的不是一般的傀儡，而是他用自己的骨血造的一个血椿。”
这下不仅敖晟吃惊，就连秦陌也瞬间脸色大变。天族史料记载：“血椿，魔族禁术，炼制此物需屠至亲。”
天族对魔族的禁术知之甚少，然秦陌曾在现任魔君墨谨处看过完整的魔族□□，知晓这是一门极为恶毒的法术。墨谨曾说，要炼制血椿，先得取地狱岩下的变型石，然后由炼制者灌注魔元使其化形。此为生椿。最后，须屠杀炼制者的亲生血脉，以其新鲜血肉日夜浇灌，历经七七四十九年方能长成。在这期间，炼制者不能停止新鲜血肉的供应，否则便会功亏一篑。等到血椿炼成，往往炼制者的子孙血脉都已被屠戮殆尽。
墨谨没有说出口的是，若是一刀杀了也不算痛苦，此道术最邪恶之处在于，为了保持新鲜血肉的供应，炼制者往往会活体取血取肉，剜到最后，往往会只剩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要对自己的亲人施此毒手，真可谓丧尽天良、惨绝人寰了。
但是，血椿一旦养成，他便是一具强大的人形武器，除了与炼制者平分秋色的法力，一模一样的性情，更重要的是，他直接听命于炼制者，乃是世间最为完美的替身。
秦陌突然想起墨谨提到血椿时那厌恶而仇恨的表情，心下大悟。难怪墨谨如此憎恨他的父亲！这样一比，敖光对他真可谓仁慈了。
秦陌心有戚戚焉地看了一眼敖光，后者全然没有注意到秦陌诡异的眼神，而是继续沉重地说道：“临终时，父王提出让我接任龙王，同时，迎娶南海公主——岚蒻。”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易地而处，若是你们，会当如何？”
秦陌一怔，沉声道：“君子一诺，重于泰山。”
言外之意，不管发生何事，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而龙王敖光，不管有何苦衷，终究还是另娶他人了。秦陌的回答，无疑是对他的无声谴责。
敖光眼神闪了闪，知道秦陌何尝没有为他母亲抱不平的意思。
“晟儿，你呢？”敖光转向敖晟。
敖晟一愣，突然意识到这是龙王醒来后这么久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想了一下，道：“事急从权，有些事情也是迫不得已的。”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不知道他是在说敖光，还是在说他自己。秦陌睫毛闪了闪，没有说话。
“迫不得已？”敖光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许复杂，“果然是我的孩儿！晟儿啊，你的性情简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敖晟脸上突然呈现出慌乱的神色，急急辩解道：“父王，我……”
敖光脸上现出颓色，无力地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敖晟，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晟儿，你确实是我的亲生孩儿！”
“怎么会……”敖晟失声叫道，然而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现出复杂无比的表情，恐慌、惊惧、愤怒、哀伤……这些翻涌的情绪如万花筒一般在他脸上飞快闪现，最后凝固成了万念俱灰的悲哀。他一拳用力砸在身旁的盘龙柱上，用力之大，鲜血瞬间顺着拳头汩汩流出，而他却不管不顾，仿佛没有任何知觉。
“晟儿……”
这话就像打开了他身上的某个开关，半晌，敖晟扭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敖光，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他哑声道：“她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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