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幻梦难醒

()        安小白的随口一问，平常得就像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然而两人都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哎，好困啊。夫君，我先睡了。”安小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企图岔开话题。

        她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却突然听到秦陌说：“你还是在为张勇一家抱不平吗？”

        张勇就是那个身患绝症的男人，千年了，秦陌也没有忘记这个凡人的名字。因为他，娘子第一次对他实行了冷战，这着实让秦陌难以忘怀。

        现在安小白再度提到这个问题，秦陌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他。

        安小白摇摇头，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秦陌，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那曾是她的一个心结，当时秦陌并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现在她虽然有了一些体悟，但是她还是想再听一听秦陌的解释。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此皆人不得不经历的苦难。除了生老病死这些身体上的苦痛，我们神仙也会经历后三者精神上的苦楚。后三者之苦，神仙一旦沾染，非道神魂俱灭不能休，相比我们受无穷无尽的苦，凡人一世只历一世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说到此处，秦陌不禁深有感触，自从林若鱼离开他，他是真正体会到了何为爱别离，何为求不得，何为怨憎会。千百年来，他无时不刻不想结束那种锥心刺骨之痛，但天天的存在，让他一次又一次改变了想法，而现在，他终于从苦海中解脱了出来。

        安小白没料到自己的一番问话，竟会激起秦陌的心事，现在看秦陌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得差点掉下泪来，暗自悔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不起！”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来补偿。

        “这不怪你。”秦陌笑笑，摸了摸安小白微微颤动的眼睑，想，自家娘子转世投胎了这么多次，还是那么单纯啊。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她确实说话有些不经过大脑，没有考虑得太多，但是他就是喜欢她的直率。相比起龙后和天界公主们弯弯绕绕的心事，他反而觉得娘子这样的性格相处起来更加轻松。

        “千百年来，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之事比比皆是，而这根本不能得到神灵的响应。神仙不能随意插手凡人之事，否则便会受到天谴。然而若真的心诚则灵，那便是凡人的福报，也是其积的福德，这也就是人类所说的奇迹。只是，这样的事情，屈指可数罢了。”

        “意思是，人类的祈求，其实神灵很多时候都不会理睬？”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秦陌的话说起来就是那个意思。

        “没错！所以人类有句话说得非常好，求人不如求己。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可笑很多凡人宁愿将命运寄托给缥缈的神灵，也不愿意自己为之付出努力，这注定是一场空。神哪，其实和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秦陌感慨地叹了口气，一些早以为已经遗忘的事情浮上了脑海，这让他微微皱起了英挺的眉毛。

        “不要皱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揉了揉他紧蹙的眉心。

        见安小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秦陌笑了笑，也不解释，只珍重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睡吧！”

        虽然感觉眼前的男人在把自己当小宝宝一般哄，显得有些可笑，但是先是经过一场激烈的□□，又说了大半天的话，安小白着实有些累了，她便在秦陌熟练而均匀的动作下，渐渐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晚安。”秦陌在心里默念道，同时将一个柔情蜜意的吻落在了少女的额头，然后伴着对方均匀的呼吸，缓缓闭上了眼睛。

        水镜前，一个衣饰华美的绝色美人冷冷地盯着这一幕，眼底冰冷的恨意慢慢盈满了她的眼眶。倏地，她攥紧了手中葱白的手指，只听“哐当”一声，一个精美的八宝琉璃盏被狠狠地扫在了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里头的瓜果咕噜噜地滚了一地，其中的一只仙桃因为体积硕大径直朝门边滚去，一直滚到了一只黑色的升仙履面前。

        “谁惹我们堂堂的龙后大人生气了？”

        来者拾起地上粉嘟嘟的仙桃，一手摇着扇子，慢慢地朝室内踱去。

        “这虽说不是蟠桃，但也是九天闻名的珍品，龙后您就这么随手摔了，可真真是暴殄天物啊。”话是这么说，然而男子只是随手将仙桃丢在桌上，然后自顾自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

        “去，给爷倒杯茶来！”男子看也不看跪了满地的丫头，只随手指了个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语气温和地吩咐道。说罢，打开折扇扇了扇，活脱脱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公子。

        小丫头忙哆哆嗦嗦地应了，然后像如蒙大赦似的，赶紧一溜烟地去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跪着这，爷看得心烦！”语气是说不出的嫌弃，然而地上的丫头却如闻天籁，个个利利索索地下去了。

        于是，偌大的龙后寝宫就只剩下暴怒中的龙后与椅子上的男子。

        见状，美妇人，也就是龙后更为生气，“敖晟，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这样，叫你父王如何放心将王位交给你！你若再不长进，难道真要白白便宜了那个小贱种不成！”

        说到后来，龙后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带上了一丝疯狂的歇斯底里，那张韶华灼灼，明艳一如二八少女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狰狞，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里，亦蕴藏着忽明忽暗的怒火，明亮得让人简直不敢逼视，那是——愤怒与嫉恨！

        “呵呵，赶快把这副样子收起来吧，若叫外人看见了，你还怎么继续装你仪态万方的龙后呢？”敖晟不无讽刺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母后说话的吗？你的教养都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龙后愤怒地指责道。

        “母后？”青年温柔地重复了一遍，那个本该温暖的词却好似被他生生地咬在了牙根，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交给我和交给秦陌又有什么区别呢？”敖晟慢条斯理地对龙后说道，“在你眼里，我和他不都是贱种吗？是不是，尊贵的龙后大人？”

        “你！”龙后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恨恨地瞪了敖晟一眼，吐出两个字：“孽障！”

        闻言，敖晟不仅没有生气，还习以为常地挂上了波澜不惊的笑容。他不再理会盛怒中的龙后，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屋子四周的摆设。只见左边是一张宽大的贵妃榻，上面凌乱地放着几个软垫，像被谁暴力□□过一样，其中一个甚至有些许絮丝露在了外面，依稀可见被大力抓挠过的痕迹。

        啧啧，女人哪，不论身份多么高贵，在外面装得多么端庄，一旦心里扭曲了，那可真是比男人可怕几万倍。

        敖晟惋惜似的摇了摇头，突然一震，俊美的脸上陡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他慢慢地转过头去，目光直射向一个隐蔽的角落。

        那里，一个小小的盘龙望月八卦炉静静地立在那里，丝丝缕缕似有若无的烟雾袅袅升起，转眼间便消散在了空气里，细细一闻，能嗅到一丝奇异的香气。那味道，就像是数九寒冬的第一场雪刚刚融化，料峭春风裹挟着枝头盛开的第一朵花绽放出的第一缕香气，冷冽中带着说不出的馥郁，微微的甜后是涩涩的苦，就像是美梦醒来后，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水，冰凉如绝望。

        “幻梦？你疯了！你居然用这个！你哪来的这个东西？”

        取忘川的黄泉水，采撷三生泉边的青莲蕊，混合龙涎，便可调配出三界第一禁香——幻梦。幻梦一燃，不论是九天神佛，还是三界妖魔，只要闻过此香，均会被诱发心底深藏的欲望，甘愿陷入梦境，最后，一梦不醒，形神俱灭。

        敖晟袖风一甩，香炉被打翻在地，点点火星微微闪动了几下，最后暗了下去。他回过头去，锐利的眼神直逼龙后的眼底。这一刻，他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管是之前的吊儿郎当，还是之后的云淡风轻，在这个香炉出现之后，都如昙花一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直挺挺地站着，冷峻得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浑身笼罩着噬人的煞气，让人顿时联想到流血漂杵的残酷。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哧”，龙后冷哼一声，如变脸一般，面上慢慢浮起了一朵浅浅的微笑，美丽得不可方物。

        “他早该死了，不是吗？”冰冷的话语配合着那明艳的笑容，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寒，“我只是让他死得开心一点而已。”

        “那你呢？”敖晟用力握住女人的双肩，一字一句，愤恨地说道，“你也不要命了吗？”

        “放手！”龙后轻描淡写地拂开敖晟的手，娉娉婷婷地朝贵妃榻走去，理了理长长的裙摆，施施然坐了下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岚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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