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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上个周末,爸爸回家了。

        不过爸爸妈妈仍旧是一言不发,零交流。

        周于菱和他们同时在一张桌子吃饭时候总是觉得闷闷的,像是炎热夏季的泥地里突然淋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阵雨,既没有把泥淋得湿透,又不能持续很久,太阳在下雨的期间没有一点儿收敛的感觉,很快把泥地的水分又再次榨干。

        这种感觉就像是水分被榨干的过程里,那种潮湿混合着灰尘的闷,让人喘不过气的难受。

        就是窒息感。

        今天爸爸吃完了饭,一反常态地没有催着她去午睡,刚刚甚至连她吃饭时把米粒掉在桌上都没有呵斥一声。

        爸爸让她换上衣服,要带她去新开的商场玩。

        周于菱高兴得不行,跑到洗碗的水池边告诉妈妈要出去玩的事情,妈妈的声音混合着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妈妈不去,你和爸爸出去,要记得多喝水。”

        于是周于菱高兴地和爸爸出了门。

        爸爸主动问她,要不要去新开的游乐场玩一会?

        周于菱自然是很果断地答应了。

        新开的游乐场比另一个开了好几年的游乐场新得多,也大得多。

        可是周于菱还没来得及把那些没见过的设施玩一遍,爸爸却在出口叫着她的名字催着她出来。

        她恋恋不舍地放下一个海洋球,赶紧跑到出口的地方。

        之前有一次她出来得晚了,爸爸在很多小朋友面前凶了她。

        在出口处,却不止爸爸一个人在那里。

        一个矮个子的阿姨站在爸爸的旁边,一脸笑容的也叫出了她的名字。

        爸爸让她问好,她小声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这个阿姨似乎很喜欢她,把她抱了起来。

        周于菱感觉却不是那么好,觉得很别扭,挣扎了几下终于被放回了地上。

        在离开游乐场的时候,她看到那位阿姨挽起了爸爸的另一只手臂。

        周于菱还想往下说,就听到了房间大门那扇咯吱作响的木门开合的声音。

        林策很快反应过来,在被子里握了握她的小手,然后把眼睛闭上。

        周于菱很快也把眼睛合上,在老师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努力忍住了掀开眼皮偷看的冲动。

        当老师轻轻的脚步停在他们的床前的时候,她感受得到林策的掌心渗出了一点汗,她的掌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点湿意。

        等到木门再一次发出开合的响声,她忍不住把被子从半张脸上掀下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臂后,又像刚刚那般把被子盖住他们的半张脸,再次凑到林策的耳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把嘴巴凑近。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那一家新的鞋店,那位阿姨给她买了橱窗里那双精致的红皮鞋。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就兴奋地给妈妈展示收到的礼物——一双精致的红皮鞋。

        妈妈翻看了一下码数,有点可惜地说鞋子正合脚,穿不了太长时间。

        当她说这是一位阿姨送的时候,妈妈的眉头明显蹙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爸爸睡了午觉以后又离开了。

        睡觉前,妈妈问她今天出门玩了什么,问了好久,问了好多东西。

        她很少见妈妈这么认真地和她说话。

        “阿姨有没有牵爸爸的手?”

        周于菱迟疑了,她脑子转了转,想了想,她回答说,没有牵手,但是把手这么放了——

        她学着今天阿姨挽着爸爸的样子,挽住了妈妈的手臂。

        然后妈妈忽然就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小夜灯的方向过了很久,才开始继续用手轻轻拍她,哄她睡觉。

        她好像也被这种古怪的情绪感染了,但是却不敢开口和妈妈说话。

        今天是星期一,有升旗仪式,需要大家穿上校服。

        她想穿着这双红皮鞋配着校服的红格子短裙,颜色一样,一定很好看。

        妈妈却说,鞋子磨脚,不让她穿。

        明明昨天穿的时候还是很合脚,也很软,一点儿都不磨脚。

        她不肯,便闹了脾气不出门上学。

        过了很久,妈妈却把鞋子从鞋盒里拿出来,用力往地上一摔,然后让她自己穿上。

        在贴上最后一个魔术贴以后,她被推出了家门口,妈妈重重地把门摔上。

        周于菱在门外抽抽嗒嗒地掉起了眼泪。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哭泣的时候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每次哭大声了爸爸都会狠狠地踹倒她,抑或是把遥控器摔到她头上。

        她闷闷地哭,直到抑制不住的时候,才会发出小仓鼠嘤叫一般弱弱的声音。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那扇暗蓝漆大门才打开,妈妈把她一把拉进怀里,抱着她痛哭流涕。

        直到最后一节课,她才姗姗来迟地赶到学校。

        她错过了升旗仪式,脚上踩的红皮鞋里也闷出了汗,很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她穿上以后臆想中别人羡慕的目光源源不断,可这样的目光纷至沓来,她却高兴不起来。

        “林策,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林策不知道,她问的为什么,是哪一个问题的为什么。

        最后,他过了很久,只憋出一句,气声轻轻地喷在周于菱的耳畔:“那个阿姨做错了。”

        至于为什么认为那个阿姨做错了事情,是因为林策的记忆里,只有妈妈和奶奶,这么挽过爸爸的手臂,没有别的阿姨。

        大家总是认为,女孩子比起男孩子早熟,懂得要更多。

        但是到了他们俩这里,却截然相反。

        林策似懂非懂地察觉到其中的道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周于菱解释,也非常无措。

        “那个阿姨做错了事情,所以妈妈生气了,讨厌她,不让我穿她买的鞋子了?”周于菱把眼睛闭上了,林策能把她的每一根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对。”

        周于菱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把眼睛紧闭着。

        一贯不爱睡午觉的她,第一次在午睡时合了眼,企图用这种方式,把心里那一头未知的、古怪的小兽给关上。

        林策看着她的样子,轻轻地把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挪了挪,而下一秒却被扒得更牢。

        午睡的时间还剩大半,周于菱和林策就躺在这一张小床上闭着眼睛。

        谁也不知道闭着眼睛的人是不是睡着了,还是在祈祷起床铃快些响起。

        徕城虽然紧靠着省会城市和工业大市柳城,但教育资源远远赶不及。

        学前班的课约等于幼儿园大班的进阶版,不像这两座相对发达的城市,孩子们在学前班便已经开始提前学习汉语拼音,每天回去写字帖了。

        下午的课十分简单,写完十道简单的个位数加减法,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校园里玩耍到放学。

        周于菱往往最不喜欢算数课,但今天竟然异常迅速地完成了算术题,成为了第一个走出教室的同学。

        她静悄悄地离开教室,外面的太阳仍然晒得地面发烫。

        那双红皮鞋不知怎么地,穿起来也变得很不舒适了。

        她像是带着什么目的,在出了后门以后,机警地回头望了几眼,确认没有人和她一起出来后,便绕进了午托中心的后楼梯。

        午托中心的后楼梯从来没有开放过,那扇铁门常年被又细又长的铁链缠绕很多圈,被一把生锈的大锁锁上。

        大锁连锁眼都被锈蚀了,几乎是没有可能性再打开了。

        周于菱在台阶上坐下,用两只手托住下巴,呆呆地盯着栅栏外远处的公交车站。

        直到经过了两趟一样路数的车,周于菱才下定决心似地站起来,在这处小院落里搜寻着什么。

        这个地方后面是教师家属区,被一堵残破陈旧的红砖墙隔开。

        红砖墙近期还被修缮过,一袋未开封的水泥和一小堆碎砖烂瓦堆在墙角处,是在水泥地上写字画画的好工具。

        但此时,周于菱好像不想用他们在地板上画最喜欢的米老鼠头——只需要画三个圆就能得到。

        越过这道高高的水泥栅栏,外面就是一条大马路。

        滚滚车声在身后,因为知道这道栅栏的存在,所以不会让人没有安全感。

        一下,又一下。

        灰尘张牙舞爪起来,直呛人眼泪。

        瓦砾的声音混着牛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让人不妨认为这是在搞破坏,但在这个很少有人来的地方,被喝止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但不是没有。

        “周于菱!”

        她回头,看见林策正站在楼梯口,看着面对小角落踢踏的她。

        “你怎么来了?”

        “我们的秘密基地,我干嘛不能来?”林策站上两阶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于菱敷衍地“哦”了一声,转身继续踢踏着角落里那堆砖瓦。

        “你不要踢这些,会受伤的。”虽然她已经跟林策一般高了,但是林策仍旧习惯在哥哥的角度看着她,管着她。

        周于菱不说话,仍旧继续着脚上的动作。

        “你为什么踢这些石头?”林策下了楼梯,走到她的旁边,看着沙砾尘土一下又一下飞起来,被呛了几口后,终于忍不住上手去拉她了。

        周于菱看着他咳嗽的样子,呛得脸涨红,终于肯停歇一会儿。

        “我想把鞋子踢坏,这样妈妈就会高兴了。”细细的声音透出一点倔强。

        林策缓了一会儿后,终于在尘土收敛了自己的势力后看清楚那双红皮鞋。

        右边的鞋子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还有几道划痕在上面,小绒花的绒毛也吸附满了粉尘。

        林策皱了皱眉,“你流血了!”

        周于菱懵懵地低下头,才发现原本白皙的脚背上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隐隐约约地渗出来血液,和灰尘混合在一起。

        “那怎么办?”

        林策想了想,摘下衣领系着的红领巾,递给她,“你用这个擦一擦,把鞋子脱了,我帮你弄坏。”

        周于菱白皙圆润的小脚丫很快踩在发烫的地面上。

        她把受伤的脚用林策的红领巾包了几圈,又摘下自己的红领巾,把另一只脚包上,隔开滚烫的地面。

        林策拿出了往日在操场踢球的准头,瞄准那堆烂砖瓦,把一只红色皮鞋高高踢起。

        红色皮鞋后来又像沙包一样在墙面和林策之间来回穿梭。

        很快,原本光鲜亮丽的漆皮变得粗糙不已,还满是灰尘和沙砾。

        林策把鞋子倒过来,在台阶上磕了磕,倒出里面的沙石,再整齐地摆在周于菱面前。

        周于菱先是发楞了几秒,很快就从地上蹦起来,看着这双已经面目全非的鞋子,表现却像收到了一双新鞋子一般,用力地拥抱了林策,两颊高兴得发红,“谢谢林策哥哥!”

        “我妈妈看到肯定就不生气了。”

        在周于菱的意识里,因为是妈妈讨厌的人送给她的鞋子,只要鞋子坏了,妈妈就会高兴起来。

        就像她们班最讨厌的那个男生,他在教师节送给老师的花蔫了,大家都偷偷的幸灾乐祸。

        小孩子的世界只有最简单的关系,最纯粹的关系,他们暂时还不能理解,把“偷”和“抢”放在婚姻的关系里,是什么概念。

        但是他们有的时候能分出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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