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周于菱的脚扑腾在妈妈拿来的水盆里。
她撒着谎告诉妈妈，鞋子害她摔倒了，脚受伤了，鞋子也坏了，再也不穿了。
妈妈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只是默默把那双红皮鞋脱下，扔在角落里，给她拿了碘伏涂在伤口上。
不过周于菱还是很高兴，因为妈妈不难过了。
周末，周于菱被妈妈送回了老街的外婆家，在那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周。
舅娘告诉她，妈妈又要去进货，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是一周真的好久啊。
周于菱就连每堂课都要掰着手指数，这周还有几天结束。
周五，是大家除了周末以外最喜欢的一天。
周于菱在这一天格外兴奋，不仅是因为周末即将到来的加成，还因为妈妈今天就回来了。
也就在这天中午，林策像她上次那样，悄悄地蜷在最里面的一铺床，和她说了一个秘密。
“我下学期要搬家了。”林策学着她上次的样子，把手捂在她的耳朵上，为了降低音量只能用气声说话。
“为什么？”周于菱的眼睛一瞬间睁开了，瞳仁是干净的黑棕色。
“我妈说，因为新区那边的新小学比较好。”
周于菱眼眸垂了垂，小声地问：“那你也不读镇东小学了？”
“嗯。”
“那你还会回来这里吗？”
林策想了几秒，肯定地点了头，“我妈说了，有空就带我回来和你们玩。”
还好，今天说的秘密，没有让他们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的沉默。
“新区的小学叫什么？”
“祥和小学。”
“里面也有和镇东小学一样的单双杠吗？”
“有，周末的时候我去看过了，还有绿色的足球场。”
周于菱挪了挪脑袋，想起镇东小学的足球场还是在水泥地面上，用白色的油漆画出线条来的，摔倒了很疼；不像电视上的绿色草坪那样漂亮，草皮让人感觉摔倒了也没那么疼。
“那篮球场呢？”
“有室内的，也有室外的，”林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下雨也能够上体育课了。”
……
周于菱对林策要搬家的感受并没有抵触和难过，毕竟他还会再回来找她；她反而还有些羡慕。
羡慕他可以去新的小学，在绿色的足球场踢球，在下雨天也上体育课……
小孩子对时间的感知总是相对的。
比如转眼间，周于菱就要升小学了，才发觉过来，自己从镇东小学最里面的幼儿园，走进前面的学前班，最后要走向最靠近大门的小学教学楼了。
在学前班的最后一天，周于菱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学前班仅有一层的平房教室，透过教室靠后的木框玻璃窗，还隐约看得见最里面的幼儿园大门。
转过身，视线越过正前方的水泥地足球场和跑道，那一边是全校最气派的小学教学楼，外墙被漆成了比红砖更深的砖红色。
她喃喃道：“好远啊。”
下次再离开校门，不需要走差不多十分钟了；如果老师不拖堂，她就可以在三分钟内到校门外面。
为了庆祝孩子们即将升学，几家人决定一块在外面下馆子。
大家把吃饭的地方在周于菱外婆家的那条老街上，是一家开了快十年的小炒店，里面的烧卤是本地人里出名的地道。
彼此之间分外熟悉，不需要考虑排场和面子上的问题。
简陋的包厢里几家人都来齐了，只有周于菱家一如既往——父亲周巍几乎从来不参加几家人的来往。
“咱们几家人能玩到一块去，都是大家的缘分！”彭康悦的爸爸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句。
“确实啊，住的也近，我和阿澜她家，还有阿渠阿让的爸爸都是同学，阿悦爸爸也是我家程居同事，想没关系都难。”丘梦给林策倒了杯水，又接着道，“我们这次搬走啊，还真不愿走。”
周于菱原本在包厢里的藤条沙发上，和彭康悦翻着花绳，听到“搬走”的字眼，注意随即就被转移开了，手里红色的花绳也耷拉着没了样式。
饭桌上的大人们似乎都不震惊，开始畅谈新区的发展前途和教育资源。
林策和张让张渠兄弟俩正蹲在地上不亦乐乎地玩着扇纸牌，丝毫不受桌上大人对话的影响。
“诶，你的‘自行车’怎么散开了。”彭康悦拉了拉她的手臂。
“噢，我不小心的。”周于菱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间心不在焉起来，心情有点闷闷的。
她不高兴，甚至有点生气，因为之前某个人跟她说的秘密，突然就公之于众了。
“阿悦，你知道林策要搬家了吗？”周于菱重新翻了个花样，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着。
“知道啊，”彭康悦的心思都集中在了两人指尖挑弄着的那根花绳上，直到她成功翻出新花样，才接着回答，“我妈妈之前就告诉我了。”
“你不知道啊？”
“我？我也知道。”彭康悦会的花样很多，周于菱这会儿对着这个新花样有点无从下手。
“丘阿姨说，到时候还邀请我们去他们的新家玩。”
“白阿姨还说，要做她最拿手的炸丸子带过去。”
“他们还说，需要用我爸爸和张叔叔的车拉些行李，因为林叔叔的摩托车拉不动……彭康悦总是很能说话，只要别人问起她，她一定就知无不言。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啊。
只有周于菱一个人还把这个公之于众的事实当成秘密。
花绳的花样没能成功延续，刚刚还眼花缭乱的线条转眼就变成了最初那一圈线条简单的红毛线。
菜很快上齐后，小孩子们被召唤回到饭桌上吃饭，大人们仍然边吃饭边讨论着天南海北的事情。
比如512大地震是如此可怖，各单位分别捐了多少钱；北京奥运会是在哪几个城市举办，修了鸟巢、水立方哪些建筑；又谈到他们刚出生那两年非典肆虐，大家每天戴着两层棉布口罩，回到家后摘下来用水煮了消毒……
相比平时，周于菱就安静得多，一口饭、一口汤地搭配着吃，饭碗很快就见了底。
于依澜女士给她挖了勺蒸蛋，忍不住问道，“菱菱，今天怎么吃这么快？”
周于菱秉承着平日于依澜女士教导的，嘴里有饭要咽下去再说话，喝了两口汤咽下去以后，才摇摇头，“妈妈，我吃完了想去外婆家看大橘子，还想去隔壁舅公家看大黄狗，可以吗？
大橘子是她给外婆家的橘猫起的名字。
于依澜看着她乖巧吃饭的样子，心情不错，很快答应了她的请求，“那你待会要小心，不要被咬到抓到了。”
周于菱的外婆家和小炒店只隔了大约半条街的距离，大概几分钟就能到。
经不住小孩子的磨人，家长们为了安静地说会儿话，让答应了让他们一块去周于菱的外婆家玩。
周于菱的外婆家一楼是一家商店，店面的装修和货架都比较陈旧，但是却十分整洁；二楼是一间用作客厅的阁楼。
每人在一楼领取了一根棒棒糖后，于依澜把他们送上了二楼，并且勒令他们不许乱跑。
周于菱的舅娘是个矮个子的女人，笑着给他们拿了跳棋和饮料瓜子放在茶几上，就接着下楼看店了。
他们还在棋盘上琢磨的时候，周于菱悄悄溜了出来，坐在房间门口的台阶，轻轻吹了声口哨。
一声小小的呜咽声从上面一层楼传出来，周于菱又吹了一声，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便靠近过来。
一只圆头圆脑的胖橘猫很快在台阶上摊开了肚皮，她伸出手挠着橘猫脑袋有花纹的地方，橘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当周于菱还沉浸在抚摸“大橘子”油光水滑的皮毛时，身后的铁门“嘎吱”地开了。
对生人防备心极强的猫咪很快弹跳到三楼的台阶上，迅速逃到三楼的平台上，探着头，眼冒绿光地观察着。
“你怎么出来了？”
“跳棋太无聊了，我小时候就会玩。”林策带上门，好奇地盯着刚刚橘猫窜走的方向，“刚刚什么东西在那？”
“我外婆养的猫，你把它吓跑了。”周于菱心里憋着事情，语气听起来闷闷不乐的，像是带了点责怪的意味。
“噢。”林策神色闪过一瞬的惊诧和不自然，但很快在她旁边坐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跟它玩。”
周于菱没理他，掏出那条红毛线线圈，开始自己翻花绳。
林策向来是对这些小女生玩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周于菱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是顾自地翻花绳；在周于菱翻出好几个花样后，他还是不得不从这上面找了个话头。
“这样玩是你自己会的吗？”
“我妈妈教我的。”
“噢。”
周于菱又用花绳做了个降落伞，似乎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不会玩，你教我吧。”
周于菱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睨了一眼，“我才不教你，以前我找你玩，你不是说这是小女生玩的东西，一点也不酷吗？”
“对，我才不玩！”
说完，林策噤了声，心里纳闷得不行。
他觉得今天的周于菱有点凶巴巴的，不像平时，也会有点儿凶，但是像个气球，只要戳一下就会瘪了。
周于菱刚刚跟他说话的功夫，花绳的花样不小心散开了，还打了个结，她只能把绕在手上的绳子取下，想办法把结解开。
绳子似乎是绕了个死结，很难拆开。
半晌，她低着头，手指和绳结纠缠着，声音瓮瓮地开了口：“林策，你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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