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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程恕刚处理完临时离开留下的工作,就看到同事帮忙拿来的检查结果。

        “哪里有点奇怪,你仔细看看。”

        程恕翻着看了一遍检查报告,突然推开椅子猛地起身,拿来结果的同事愣了愣:“怎么了?”

        手指收紧的人深吸一口气,看向同事:“他的病历是不是也在你这里?能不能给我看看?”

        同事不明所以地递过来,程恕速度极快地翻了几页,然后捏紧了那份病历。

        同事反应过来的时候,程恕已经离开了房间,推开了单人病房的门:

        “这份病历是怎么回事?”

        和宋和季裴他们正等在门外,看到程恕推开了门,很快直起身看向他:“发生什么事了?”

        程恕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握着那份病历直视着陆知寒:“检查报告显示你有过突发性心脏衰竭。”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快说不下去了,却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剩下的话:“过度用药导致心脏衰竭的病史,这份病历上为什么没有?”

        程恕喑哑的嗓音陡然拔高:“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所有系统中这段病情都被抹去了,他以为超出推荐剂量已经是极限了。

        精神类药物容易成瘾,超出剂量是必然,所以他明知道陆知寒在用药,还是默许了。

        镇静安眠可以缓解他的精神压力,短期服用效果利大于弊,即使真的成瘾了,后面再戒断也来得及。

        他只是希望陆知寒能好受一点。

        但他如果知道陆知寒的心脏出现了问题,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服用那些镇定类药剂!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药物会对你的心脏产生多大的负荷,为什么要隐瞒你的病情?!”

        陆知寒就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听到程恕的话,也只是微微侧眸,没有转身。

        那浓密潮湿的眼睫像是月夜下低垂的帷幔,整个视野都是明亮的,唯有背后的宇宙冷寂无声。

        他没有反应,等不到回答的程恕却像是处在盛怒之中的人,根本无法冷静,更无法和这样的陆知寒沟通,只能握着那份病历,和门把手,急怒转身。

        他知道关上这道门并不能阻止什么,他也知道停药对陆知寒意味着什么,可是:

        “你知道叶阿姨是怎么去世的。”

        程恕像是无意识般,哑声重复:“你知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叶阿姨的躁郁症虽然严重,但远不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更用不到那么多成瘾的药物。

        导致情绪可以维持在稳定的人突然病发,同时导致内外感染,最后离世的,是精神类药物的滥用,和叶阿姨失去的求生意识。

        来质问这一遭,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人关上了门,门缝中光亮消失的瞬间,再度转头看了陆知寒一眼。

        他仍然站在窗边,被风裹挟着,背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却和他认识的那个陆知寒判若两人。

        那个陆知寒,不可能也绝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可是他也同样没有失去过最重要的人,程恕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了解过他。

        门外的人围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只是一些镇定类药物吗?为什么会导致心脏衰竭?”

        刚刚质问完的程恕喉咙艰涩,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陆知寒用安眠药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他遇到存在睡眠障碍的人不知凡几,对于精神压力巨大的人来说,适量服用镇定药物同样很正常。

        可是看到上一周他接待的那位病人,因为焦虑和痛苦无法入睡到眼眶深陷,只要是醒着就无法平静,抱着头反复撞墙的地步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他不断地减少剂量,劝陆知寒更换安眠药种类,就是担心他身体受损。

        可是检查报告却告诉他陆知寒早就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过一次了。

        他不知道陆知寒是否也会在睡不着的时候辗转反侧,会痛苦到没有那些药物,就不能维持自己清醒状态的地步。

        可是他不能看他这样。

        “我会联系心理咨询那边,”最终还是哑声开口的人什么都没有解释,“告诉她陆知寒不需要进行心理治疗。”

        他转头看向关闭的门:“他用的那些药我也会全部停用,谁也别想帮你弄到那些药。”

        程恕关上门走了,和宋来回走了几次,才抬头,哑声,像是无法相信:“心脏衰竭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同样也不知道这些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如果这件事一直没被发现,最后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但显然,不管是让他更深地陷入盛柠还在的幻觉里,还是导致下一次心脏衰竭,都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良久。

        才有人哑声发问:“他为什么会过度用药?”

        没有人开口,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只可能因为想要见到盛柠而加大剂量,也只可能因为想见到盛柠而隐瞒病情。

        只有在幻觉中,盛柠才会真正回来。

        和宋靠在墙壁上,仰头,连骂脏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无力地闭上眼睛。

        季裴站在楼梯边,转开视线,想,他不该让陆知寒知道他看见了盛柠的。

        下午的时候程恕整理了陆知寒的病历,看到自己遗漏的内容之后,手指再度收紧,拿着那些材料又敲了一次单人病房的门。

        中午的时候陆知寒的手指有些痉挛,程恕查了他的心电图,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有频发性的心律失常。

        对于之前没有任何心血管疾病的人来说,这几乎相当于猝死这个死神在他周围来去,随时都有可能挥下黑色的镰刀。

        病房内的人知道,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距离死亡有多近。

        程恕知道陆知寒不会开口,只是和他说明了一下他们制定的治疗方案,还有他停药之后,为了稳定他情绪可能采取的手段,就准备离开。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陆知寒却在这时抬眸,视线缓缓落在病房门口某处。

        程恕脚步一顿,捏皱了手里的文件,不顾季裴的阻拦,狠声:“你在看什么?”

        他打开门:“这里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都是假的!

        其他人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每个人都想阻止程恕,却不知道是不是不阻止,才是对陆知寒好。

        陆知寒却只是垂下眼睫,移开了视线,像以前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从醒来到现在,他就没有开过口,辩解,反应,统统都没有,像是无声接受了程恕的质问,也承认了他的猜测。

        程恕却觉得更加恼火,心脏也被捏紧。

        他从医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明明还好好活着,却和死了一样。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从未怀疑过的朋友。

        他帮陆知寒调查他母亲死因的时候,从未觉得叶家那些人的恶意诽谤会成真,偏偏在这个时候,在陆知寒身上看到悲剧重演的前兆。

        他做了那么多,全是无用功。

        纵容陆知寒用那些药,更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他居然真的会觉得,还有理智的人会控制用量,让自己的身体机能不至于受损。

        程恕只感觉脑海里有火在烧。

        陆知寒怎么可能还有理智?他分明从盛柠确认死亡那一刻开始就疯了!他早就疯了!

        程恕看着陆知寒,咬紧牙关,一字一顿:“你别逼我,让她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

        陆知寒知道他做得到。

        空气安静了。

        和宋想上前,提着外套的手指和腿一样,却是僵硬的,他转头,不敢去看陆知寒听到这话的反应。

        陆知寒抬眸:这是程恕今天在这里说了那么多,得到的唯一反应。

        程恕手指握紧,不为自己说了这句话后悔,看到陆知寒眼神时,能感受到的却只有无力和刺痛。

        他的眼神让程恕第一次觉得那个之前的陆知寒还存在着,没有死去,更没有失去理智,他只是生病了,只是暂时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实,直到他听到陆知寒开口。

        陆知寒嗓音喑哑:“她本来也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了。”

        程恕看到他瞳孔中空心的月亮清晰地崩塌,粉碎,他声音低缓:“她死了。”

        --

        精神类药物的戒断过程很痛苦,不止是生理,还有心理方面,程恕为这件事忙上忙下,连本职工作都顾不上了,只能让同事代班。

        但再也没有去过单人病房。

        和宋知道他是无法面对陆知寒,但是他们又何尝不是?

        被阻断药物来源的人现在留在医院里,却几乎不开口,也不进食,和外界接触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现在更是连叶执都接触不到他了。

        叶执只能找到和宋:“先生还在医院休养身体吗?”

        和宋没有回答。

        叶执又问:“先生还会回来吗?”

        和宋看向叶执的眼睛,他知道叶执和季裴他们一样,虽然是陆知寒的下属,但是不止把陆知寒当成上司来看,可是他回答不了。

        他想试图说出一个不确切的回答,哪怕是一句简单的他会回来的也好,可是那些字眼堵在喉咙里,像是陆知寒说的那句“等到明年就好了”一样地艰涩难言。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陆知寒还能不能恢复,就像陆知寒不知道自己明年还能不能看见幻觉想象中的盛柠陪在他身边一样。

        不管是明年,后年,还是不算遥远的明天的时间,都只是个幌子而已。

        一个不可能抵达的终点。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和宋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有些自嘲地想,挽回和补偿,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要怎么补偿才能把陆叔叔和盛柠还给陆知寒?

        他永远欠陆知寒一条命。

        进病房之前,和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才打开门,才发现陆知寒竟然不在病房里。

        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最后才在湖边找到了他。

        到处都是搀扶着病人散步的家属,没有穿病号服的人站在湖边,秋景不算萧瑟,却衬得他整个人冷清得像是独立在整个世界之外的人。

        和宋快步上前,看到漂浮着落叶的湖面,脚步一顿。

        他看向正在注视着那湖面的陆知寒:“你怎么在这里?”

        陆知寒收回视线。

        “随便走走。”

        他的声音很哑,大概是刚醒,落在江边枯木上的手指还有些苍白——上面残留着的针孔,留下的紫黑色痕迹无比清晰。

        和宋知道那些是营养剂留下的针孔。

        程恕说那是戒断反应,因为陆知寒几乎什么都吃不进去,连流食都尝不了,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充有机物。

        和宋不知道什么是戒断反应,他只知道陆知寒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这湖边又这么冷。

        他试图劝陆知寒回去,就看到他的视线——不是在看江面,而是湖中央一个悬浮的点。

        和宋微顿,哑声:

        “你看到她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知寒谈起盛柠,陆知寒却没有反应,只是收回视线,议论声让和宋觉得心里很难受,只能语气苍白地安慰道:“你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就好了。”

        看向他的人眼神没有波澜,像是只是普通地低声询问:“如果我好了,她是不是就会回来看我了?”

        和宋僵住。

        陆知寒仍然看着他,他却不敢去看陆知寒的眼睛,他无法直视陆知寒的那双眼睛。

        陆知寒已经收回视线,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喑哑的字句却像针一样扎在和宋心上:“如果秋天结束前,她能回来就好了。”

        他还没有给她过生日,如果再不过,就只能等明年了。

        他怕他们没有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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