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封邮件
在刷着红棕色漆的铁门外，站着三名年轻男子。
“暮哥——”背着黑色书包的那名男子，划拳输了，被剩下的两人推出去，扮演万恶的“电灯泡”了。
“完了完了，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陆青枫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别怕，来者是客！起码这几天，你是安全的！”谢冉别开了视线，仰头看向枝叶茂盛的老榕树。
“他来了，他来了！敌方还有十秒到达战场！”章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进行现场播报。
秦子暮走到他们面前，无奈地叹了口气：“进去吧。”
“刚才那是谁啊？看你聊得挺开心的？也不介绍介绍？”章廷笑得意味不明。
刚才和秦子暮闲聊的女子，背对着他们三人。听到声音，她也没有看过来。
“我小学同学，别琢磨了，收起那些小心思，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谈了好几年的那种。”说完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枫，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进去再说啦。”谢冉用肩膀撞了下站在旁边的陆青枫。
“我，我？什么——啊对！都把我累坏了。就怪于老头，每天都来办公室问我进度，我都没空去锻炼了！暮哥，我们赶紧进去吧。”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后他顺着谢冉的眼神示意，瞧见秦子暮的神情有些低落，立马又改口了。
“谁叫你总是拖着，老于都急得上火了！”秦子暮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了，忙笑着接过话头……
“嗯？这谁的钱包落这儿了？”章廷正准备把待会儿洗完澡要穿的衣服放到置物架上，他就看到了上边放着的纯黑色钱包。
“子暮？还是阿冉？”他拿起了钱包，走出了卫生间，高声问道，“喂，你们谁钱包忘记拿了？”他边往客厅方向走，边打开了钱包夹确认。
“！！！”章廷愣了下，还没开口说话，手上的钱包就被迅速拿走了。
“我的！”穿着深蓝色短袖短裤的秦子暮，单手合上了钱包夹。
“我……”章廷站在对方面前，挤眉弄眼的，“看到了！噢——是你暗恋的人，是吧？”
“咋了？”客厅里的那两人也走了过来。
“我们暮哥，钱包里藏了个女的！”最后才到的谢冉和陆青枫，也一脸好奇地看向钱包的主人呢。
“没什么，你看花眼了。”秦子暮忙把钱包装兜里。那一刻，他是庆幸的——幸好，不是被他母亲捡到的。
“虽然就那么一秒不到的时间，但我就是看见了！明明就是你和一个女的合照，照片看着还有些年头呢。越掩饰，说明心里越有鬼！”
“说得我怪好奇的，欸，长什么样的？”陆青枫走到章廷身边，勾住他的肩膀。
“啧，还蛮好看的！难怪本科时，那谁追你追得可猛了，你硬是不搭理对方！”
“可是，晚了呀……”秘密还是被发现了，但当说出这句话时，他居然觉得心里稍微地好受了些。
虽然不晓得他和那名女子经历了什么，但那三人愣是听出了语气里的酸楚和遗憾，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霎时间凝重了起来，客厅的电视机里继续传来欢笑声。
“孩子们，我们回来啦，还给你们带了吃的，出来院子里吃西瓜吧！”秦子暮的爸妈跳完广场舞回来了。
“欸，好的！辛苦叔叔阿姨了！”章廷深觉自己惹祸了，只好迅速逃离现场。
“好咧，阿姨！我们这就来！”陆青枫拍了拍秦子暮的后背，也跟着出去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四人里嘴最笨的。
“走啊，吃完了，我们去开黑啊！我们都多久没一起打排位了！”谢冉笑着用肩膀撞了下对方的，哼着轻松的调子往外走。
秦子暮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去。他隔着棉布料，慢慢地摩挲着钱包的边缘。钱包里面，用来存放照片的那一格——放着他和她高中毕业前、用拍立得拍的照片，那是他们唯二的、仅有他们两人的合照。
“喂，听到有吃的，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给我留一块啊！”他调整好表情，踩着人字拖，走了出去……
“阿嚏——”秦子暮吸了下鼻子，觉得有点冷。
“咦惹，暮哥不行哦！这么点温度，就受不住了？”严西一脸戏谑。
“啧，你才不行！你都裹外套了，老子还没——”话还没说完，秦子暮又打了个喷嚏。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下周就期中考了，可别把我给传感冒了！”严西直接把外套拉链拉到了最上边，“这回我好好复习了，我妈说了，再考不好，零花钱直接砍一半！”他边缩着脖子，边拉着椅子往外挪。
“……”秦子暮瞪了同桌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蓝色短袖校服。他拿起抽屉里的手机，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鱼姐，天冷了哦，有没有多带点衣服啊？”秦子暮走到唐语班级教室的后门，边打电话，边往教室里面看。
“带了，你这么一喊，准没好事，说吧！”现在是晚修前的自由时间，唐语刚洗完澡，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没没没，这不关心下我的好邻居嘛！先挂啦！”秦子暮把手机装到裤兜里，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没几个人的教室。
“唐语不在，她回宿舍洗澡了。”唐语同桌吃着煎饺，疑惑地看着来者。
“哦，我知道。我就是来帮她取个外套。”他非常镇定地捞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色外套。
对此，唐语同桌都见惯不怪了，也没继续理他。她知道他们俩是发小，秦子暮也经常来找唐语借书啥的。
“？？？”正在“借鉴”语文作业的严西，余光瞄到了一抹黑，“你家里人给你送衣服了？”
“对！温暖牌的！羡慕去吧！”他拎起衣领，欠揍地深吸了一口。滴露消毒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样，很安心。敢去偷外套，是因为他摸准了对方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白，撑死了再多一个蓝色系，他完全能carry！
“嗡——”秦子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快？他摁灭了手机屏幕。下一秒，又一个电话call进来了，他又给摁掉了。
“怎么不接电话？可能有急事呢？”严西甩着手放松放松，写累了。
“骚扰电话，就是烦！”秦子暮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打算第一节晚自修下课后再去解释。
“哗啦”一声，严西旁边靠近走廊的窗户，猛地一下被拉开了。这把严西给吓得赶紧趴在桌面上，慌忙掩盖自己的罪证。
“不巧，打骚扰电话的人来了！”唐语隔着窗栏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某人。
“嗐，我还以为是老班呢！”严西脸贴着练习册，松了口气。
“你干嘛偷——”我外套！
“咳咳咳咳咳咳！”秦子暮直接来了战略性持续清嗓，打断了对方的质问。紧接着，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什么偷嘛，说得真难听！这叫借！周末回家，洗了还你！”秦子暮把气鼓鼓的对方拉去角落里。
“难怪还特意给我打电话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就不怕把我给冷死啊！”唐语冷着脸，把双手插校服外套兜里。
“诶呀，我知道你肯定有多带衣服的嘛！你可是鱼姐欸！喏，你不正穿着嘛！”秦子暮咧嘴，讨好地笑了笑。
“那万一我就是没带呢！”唐语微仰下巴盯着他，贼看不爽对方的抖机灵。
“没有一万，更没有万一！呀，打铃了！你快下楼回去上自修吧，不然该被老冯抓了！”此时恰好上课铃响了，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推着她往楼梯口走。
“秦子暮，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那么如愿得恰好的，”唐语没有回头，接着说，“更多的时候，会是像昨天下午的那只球。”说完后，她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快速地沿着楼梯，小跑了下去。
“我知道……”秦子暮看着再次空无一人的楼道，低声回了句。每一次的自由活动，他都会下意识地先确认她的位置。有时候，她会拉上同桌一起绕操场，但更多的时候，是她自己一个人。昨天，她独自走了三圈半。但就是没留意的那一小会儿，自己就让球给砸到她了。虽然不是自己失手扔的球，但他还是感到了内疚。幸好，她没什么大碍。
总以为，什么都来得及，但其实并不然……
“子暮，茄——子！你学学阿语，整天板着个脸，跟你爸一个样！”秦母拿着拍立得给两个孩子拍照。
“欸，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秦爸可不乐意了。
“多好看呐，再来一个。”秦母没搭理秦爸，看着手上的照片，一脸满意。
“不是有相机吗？这个又不好保存。”
“你懂什么？这叫青春，独一无二的！”秦母瞥了他一眼，“那待会用相机再补一份，不就得了？舒娴，你看阿语笑得多好看啊！”唐母看着递过来的照片，也跟着笑弯了眼。
“有时候，我在想，”唐语用指尖细细地摸着怀里的花束，看着不远处的三位家长。
“嗯？”秦子暮侧头，看向比自己矮一截的她。
“如果我爸还在的话，那今天的成人礼，全家福又可以多一张了。可惜啊，他注定看不到我的初中、高中毕业照，也参与不了自己以后的大学毕业照了。”
她没有哭，但眼底的水泽，却让他往日的机灵劲都失效了。这是她爸爸去世后，她第一次和秦子暮谈起他。他知道的，她一直很努力，但同时也很倔。她认定的事情……只能等她自己，慢慢地走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气氛就顿在那了。
“来来来，给你们看看成品。”秦母的及时出声，打破了两人沉默的局面。他们俩一人接过一张照片。
“哇，怎么你拿到的这张，把我拍得这么丑！不行不行！”秦子暮直接把两人的照片调换了过来。其实两张都差不多的，他私心地想要她笑得更好的那张罢了。
不知道，她的那张，有没有像自己这样好好保存呢？秦子暮重新把照片放进了钱包里，只是这回，把照片的背面翻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了？
大一那会儿，改了微信头像，自己本以为她会好奇的——但并没有。同专业隔壁班的某人好烦啊，自己都亲口回绝了，她还死缠烂打。
“我都说，我有女朋友了！”秦子暮不耐烦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低头回着微信消息。这个周末，他和唐语约好了一起回家的。她学校就在他学校的斜对面，隔了一条马路。他担心被唐语看见了误会，打算让她在车站等自己。
“我不信！你的课表都是满的，我们还一起上课的，我也没见谁来找你！”女子骄横地伸出胳膊，拦下了对方。
“我，”秦子暮抬头刚想说话，就看到站在两米远的唐语，愣了下。
“看吧！我女朋友来接我了！”他格挡开女子的手，径直地走向唐语，把胳膊揽过对方的肩膀。
“女，女朋友？”唐语惊得都结巴了，心跳砰砰砰地加快了。
“帮个忙！”他凑近她耳朵，小声地请求。唐语头往侧边躲了下，耳朵被说话时带起的温热弄得痒痒的。
“走咯！”他留意到她的闪躲了，没想到，原来她这么抗拒自己啊……
“刚才那是谁？”唐语中途往身后张望了一眼，那个女生很好看。
“嗐，哥的追求者咯！就很烦！”秦子暮自觉地把手从对方肩膀上挪开了。
“哦。”唐语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心里微微失落了下。
“你看，对方就一起上课见过几次，就对我穷追不舍了！”秦子暮往前走了一大步，突然回头，弯下腰和唐语面对着面，“那你怎么就不心动呢！”
“那，那是因为她只看上了你这层皮！她就不了解你自恋嘴损的恶劣德行！”唐语装作淡定地绕开了他，继续往前走，“走啦！我赶着回家吃晚饭！”
“好咧！”慢一步的秦子暮苦笑了下。
暮：这周一起回家？后天就五一了。
小鱼：不了，我还有社团活动呢。
暮：好吧。
“她怎么这么忙啊？”秦子暮躺在宿舍床上，看着转动的风扇，“上个月回去，也没喊上我！”
“有家火锅店五一开业，到时候我们去搓一顿？”章延拿着宣传单张，从门外走了进来。宿舍里的其他几人都应下了。
“你在的啊？咋不吭声？”章廷看向躺尸的某人，拍了拍他的凉席。
“到时候再说呗。”秦子暮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咋的了，该不会那谁请假没去上课，你给害相思了吧？”章廷嘴欠得很。
“你大爷的！相个大西瓜相！”
“啊对对对！你就说，对方长得也不差啊，敢爱敢恨，听说家里还蛮有钱的。要不，你从了？”
“咋不见你把她给收了！不说了，睡觉！”秦子暮懒得和他贫嘴。
“啧，对方喜欢的，又不是我！”
五一当天，秦子暮还是被室友拉去吃火锅了。
“我去下洗手间。”秦子暮没走多远，就发现了熟悉的身影，连忙跟了上去。一男一女，狗屁的社团活动！
“师妹，真的太抱歉了。本来都约得好好的，谁知道，他们都刚好临时有事，来不了聚餐了，那我也只好取消包间了。”
“没什么，社长你也不想的嘛。”
“渴了吧？你坐会儿，我给你去买饮料。”自顾自地说完后，没理会唐语的拒绝，男子就走去排队买饮料了。
好你个唐语！秦子暮心里又酸又气，绕另一边追上了男子，他就跟在对方身后。
暮：在干嘛？
小鱼：在学校，举办社团活动。
暮：什么活动，我去找你玩？
小鱼：别，我可没空搭理你！
暮：行……
他用舌尖顶了下牙齿，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他以为是自己的，却是排在前头的人的。
男子从容地接起了电话：“在和女朋友约会呢，其他的，回去再说！我，我有必要骗你吗？”
秦子暮听着对方爽朗的笑声，苦笑地摇了摇头，离开了。是啊，有必要骗我吗？难怪，她离校返校，也不等自己了。原来，是这样啊……
没一会儿，男子领着两杯新鲜出炉的冷饮，开开心心地往回走。
“85号，85号好了！谁点的三分糖红豆奶茶？”这是一杯注定无人认领的饮料。
“师妹，等久了吧？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点了他们家的招牌，芋泥珍珠奶茶，三分糖的。”
“社长，我刚才接到家里人的电话，得回去一趟。”
“哦哦，那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我还得先去买点东西，一个人。”说完后，她试探地看了眼站在对面的男子。
“哦——，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去吧！”男子看着对方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连手里的饮料也没拿。
“85号，三分糖红豆奶茶好了！麻烦来取一下。”唐语经过奶茶店的时候，脚步顿了下，是她爱喝的。随后，她又接着往学校方向走。
“子暮，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章廷被辣得吐着舌头，哈气。
“恶不恶心，吃着东西呢！”室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怎么着，我真掉下去了，你跳不跳下来捞我啊？”秦子暮，还是那个插科打诨的秦子暮。
“呕，那画面很美！得了，快吃快吃！”章廷自认说不过对方，继续埋头干饭……
“老秦，你说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秦母发愁地看着三轮车上的瓜果。
“子暮不是带同学回家了吗？小伙子，胃口好得很！回头让他们带一些回学校。”秦爸边说，边提着袋子往厨房方向走。
“菜地里还有呢，愁死我了！”
“谁叫你种这么多？拿去卖呗。”
“我也不知道，今年怎么就结了这么多果。”秦母也拎起一袋轻的，“这附近谁家缺这个啊？我可不去卖，坐小板凳一下午，晒得要命。”
“妈，那你给何姨她们家拿点呗，反正她们也没种菜，顺便上门唠唠嗑。”闻声而至的秦子暮也加入到搬运行业中。
“也是哦，阿语前两天也刚好回来了。”秦母笑了下，“子暮，你也去！待会帮我拎瓜！”
“行咯，我就是个干苦力的。”
当真的站到唐语家的铁门外时，秦子暮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咽了下口水。好像四年多了吧？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踏进她家了。
她今天穿了条藏蓝色的碎花裙，很好看。记忆里，她很少穿裙子的，这都把秦子暮给看呆了。直到母亲的声音，把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依旧是熟悉的流程，秦子暮把东西搬到厨房里，挑瓜、洗瓜和切瓜，动作一气呵成。他知道她在看着自己，不禁勾起了唇角。他喜欢，她的目光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等她把木瓜端去客厅时，他又特意切了一盘香瓜。她爱吃的，也是他特意给她挑的。
她们家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可真好——多好的借口啊。
秦子暮发完消息后，看着唐语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鱼。而他的，是一只猫。
在等她来院子里的期间，秦子暮又忍不住翻看以前的聊天记录。他每年都发同样的祝福语，一字不改。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不是群发的。那是他候着点，给她一个人发的，只给她一个人发了这份祝福语。因为不想让她发现，他连称呼都没敢带上，不能做得太明显的。虽然每次的新年祝福都不变，但那里面藏着他想说的话，想说很久了——希望你和我一样，年年有余！[烟花][烟花][烟花]
她看到的是“余”，而他想说的是“鱼”和“语”。他希望，年年有你啊……
可是没过多久，秦子暮却又懊恼死了，因为他把人给气走了。
可是啊，如果不提以前的话，他也不晓得，自己能和她有什么共同话题了。不是不想了解对方的近况，但他不想从对方口里，得知她和另一人的怎样怎样，一点也不想。他更做不到，违心地笑着祝福他们，那样未免就太诛心了……
晚上，秦子暮和朋友在院子里烧烤，他爸妈正在屋里看电视。刚好要去冰箱拿啤酒，经过客厅时，他听到了父母的闲聊。
“如果自己有一个想阿语那样的女儿，该多省心啊。”他听着母亲的感概，正打算走开，下一秒又顿住了脚步——
“其实，我还蛮想她当我儿媳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他们俩倒是越生疏了。”秦母吃着桌面上儿子切好的木瓜。
“你那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这样当发小也挺好的，吵吵闹闹长大。”
“也是！我看子暮也没那心思。前几年，我问起阿语，他冷起个脸来。”秦子暮：有这回事？
“所以啊，孩子的事，你也别瞎掺和了！看剧看剧！”
不远处的秦子暮，认真地回想了下，发现自己好几年没从母亲嘴里得知过她的动态了。
前几年？我冷着个脸？他记起来了，当时刚得知对方瞒着自己脱单了。母亲一说起她，自己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要瞒着啊？现在，他好像有些能理解了，可能是怕长辈问起，自己守不住秘密吧。毕竟自己母亲和她母亲，挺经常一块唠嗑的。
但不得不说，她保密工作做得杠杠的，朋友圈愣是一次也没晒过她男朋友。秀恩爱，死得快，所以低调？哦，虽然秦子暮平时不怎么找她聊天了，但他还是会去围观她的朋友圈的，还时不时地点赞，刷一下存在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啊……
第二天起来，秦子暮觉得自己脑袋要炸开了，啤酒喝太多了。他晃着沉重的脑袋，走出房门，来到客厅附近，就看到沙发上坐着前来串门的王姨。
“哟，子暮都长这么大了？拍拖没？”王姨的双眼，唰地一下，亮了。
“？？？”秦子暮：这谁啊？
“这是你王姨！愣着干嘛，喊人！”
“王姨好。”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端着水杯往房间方向走。
“王姨，你别管他！”秦母看了眼不修边幅的儿子，接着磕瓜子，“那阿语都不喜欢吗？”秦子暮：小鱼？
“可不是嘛！”王姨叹了口气，“我给介绍的那几个男娃，条件都不差的。你说，女孩子嘛，青春就那么几年，趁着年轻还能挑一挑，再过几年，就只能被挑咯。她爸死得早，她早点找个人嫁了，也省得她妈妈操心，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咋想的。”
“呵呵呵。”秦母不接话，就只笑着。她还给王姨添了下茶水。
“不过啊，我看这回有戏，”王姨抿了口茶水，“老陈家的侄子也去y市了，男方那边看过阿语照片，很满意。老陈媳妇挺想撮合他们俩的。阿语她妈妈，也觉得对方人不错的。阿语不是今天要回y市了嘛，到时候可以带对方熟悉熟悉环境。估计过两天，他们可能就会约个饭、看个电影啥的。”
“！！！”秦子暮满脑子想的都是：阿语要走了？她要去相亲？她之前相过好多次亲了？她男朋友呢？何姨很喜欢这次的相亲对象？！
“啪”的一声，他把水杯放到餐桌上，杯子里的水被晃得洒到了桌面上。然后，他像一道风一样，跑了出去。
“欸，你去哪啊？你倒是换身衣服再出去啊！”秦母恨铁不成钢地轻“啧”了声。
秦子暮一口气直接跑到了唐语家门口。正当他正打算喊对方的时候，唐母提着袋垃圾，出现在了铁门内。
“何姨，小鱼呢！”
“半小时前，她就走了呀，你……找她有事？”唐母看着对方一脸焦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有急事找她，回头再和您说！”他边说，边往村口方向跑。
“慢点儿，小心摔着了！”唐母看他穿着个人字拖就跑，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现在用手机联系多方便啊，先发个消息啊，他这是急糊涂了吧？这是怎么了呀？”是啊，可是他当时太着急了，哪还想得起来。
当秦子暮跑到车站时，他只看到章廷和越来越远的车屁股了。
“呼，呼~人呢？”秦子暮弯腰，手掌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谁？”章廷皱着眉，挠了挠后脑勺。
“我钱包里的那女孩！”
“哦，哦！她刚上车了！”章廷指了指刚开走的公交车。
秦子暮皱眉看了下，然后往回跑了？
“欸，你不是要追人家吗？”章廷属实搞不懂了。
一分钟后，他看着穿着短袖短裤的秦子暮戴着头盔、骑着小电驴从自己身边蹿过！
“牛逼！”这回，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秦子暮拧着车把，将速度加到最高的那档，不断地缩短着自己与公交车的距离。
他赶上了，但车窗都关着呢，应该是车里开着空调的缘故。车上人太多了，他根本看不见唐语在哪里。
他当然看不见，因为她在另一边站着呢。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车上渐渐地响起了讨论声。一开始她没在意，直到后来——
“那小伙子谁啊？都跟一路了！”
“这太阳多晒啊，还短袖短裤，看着就皮肤疼！”
“哟，开得好猛啊，都赶上我们的公交车了！”
唐语扭过头去，也想八卦下发生了什么事，但附近的乘客站得密密麻麻的，还都比她高，她根本就看不到窗外。
“唐语，唐语！听见了，你给老子回一声！”秦子暮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
“唐宇是谁啊？”
“男的女的？”
“嗐，小伙子这都追车了，能是男娃吗？”
“唐语，哪个女娃哟，给应一下呗！”
“是他吗？”唐语不太敢相信，“师傅，师傅，麻烦停一下车！”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车子停下的那一刻，车上看热闹的，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
“下车吧，他追一路了。”
“欸，妹子赶紧去吧！”
“要把握好机会啊！”
“不能错过这么俊的小伙子了！”
“快下车吧，大伙等着呢！”这回，司机师傅倒是笑着轰她下车了。
“谢谢阿叔！”唐语对着帮她拎行李箱下车的大叔道了谢。然后，车子重新启动，开走了。
“你怎么来了？不要命了？把电动车开这么快！有事，给我发微信就好了呀。”唐语吸了下鼻子，缓了缓，才转过身去，扯了个笑脸。
“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我怕来不及，很怕很怕！”秦子暮站到了她的正对面，一滴汗顺着他的额前头发滑落到眼角，继续沿着脸部轮廓往下滑，就像一颗眼泪。幸好啊，她还没走远……
“车子都走了，下一趟得二十多分钟呢。”唐语歪头看了看他，“时间够吗？”
“小鱼，我不想你再去相亲了！小鱼，我喜欢你！我不想再错过了……你愿意，成为我女朋友吗？或是给我个机会，当你男朋友？二选一？”哑着嗓子说完后，秦子暮眼眶都红了，伸手去牵唐语的手。
“我答应了吗？就想占便宜！”唐语瞪了他一样。
“哦……”他又怂怂地放了手。
“你知道，刚才车上的人，都说了什么吗？”唐语眼带笑意地望着他。
“说什么了？”秦子暮没再看向她，情绪低落地看着自己的人字拖。
“他们要我好好把握机会，不要错过这个小伙子了！”说完后，她主动抱上了他的腰。
“小鱼……”秦子暮用力地回抱住唐语，还让她脚尖离地地转了好几个圈。
“啊啊啊！放我下来，我要晕了！”
那天下午，他们在榕树下腻歪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
“臭小子，又说只是借一会儿，我都要回家吃晚饭了，还没给我还车！”村口榕树下的牛叔，骂骂咧咧……
“今天的夕阳很美呢，你看了吗？”
“是吗？我去康康。”说着，她就走到了窗边，看完夕阳，往下看行人，“你——”
“surprise！”秦子暮正站在楼下，向三楼的她招手。
“你等着被我收拾一顿吧！”说完后，唐语挂断了电话，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小包，放弃了等电梯，转而选择快速地跑楼梯。
“唐语，这么着急？”同事抱着一摞资料从她身边经过。
“今天，我家人来接我下班了！”她恨不得立马就闪现到对方身边呢。
“你不是说，签了z市那家公司的三方的嘛？”唐语看着他脚边大大的行李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见面的第一句，就说这些吗？不抱一下你好久没见的男朋友吗？”秦子暮微仰着下巴，主动地展开了双臂。
“明明半个月前才见过呢。”唐语傲娇地走过去，抱住。
“可是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了呢。”他低头亲了下她的发顶，才解释道，“z市那家公司的待遇确实不错，但y市的这家也不差，而且你在这里啊。”那就是他留下来、最重要的理由，没有之一。
“咱妈也很支持我过来看着你呢！”
“谁和你‘咱妈’，是了吗？哼！”
“哦，那你还想和谁？想都别想！她给我箱子里添了好多瓶瓶罐罐呢，难怪你大一那会儿，行李箱那么沉。”秦子暮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钱包落卫生间了。”唐语拿毛巾擦着头发，往外走。
“嗯，你没看里面的东西吧？”秦子暮接过钱包，眼珠子一转。
“嗤，谁稀罕！”她赏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哦，你真没看？”他不死心地追问了。
“没有！过来帮我吹头发！”唐语鼓了下腮帮子。
“哦——”嗐，失算了！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秦子暮关掉了噪声很大的吹风机。
“没有！”嘴硬的她刚才问的是：你钱包里，是放了谁的照片吗？
“你再说一遍嘛。”他环住她的脖子，脸贴着脸。
“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问！”他知道了。
“笨蛋！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看，欢迎查岗的！”秦子暮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你不好奇、不查岗，那就说明你不在乎我了！”他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钱包，当着对方的面，取出里面的照片。
“歪理，哼！”唐语伸手拿过照片，翻了过来，“这——你也留着啊？”
“嗯？也？”秦子暮总是这么地会抓重点，“你的呢？放哪了？”
“早不知道扔哪了，都多久的事了！”唐语她不晓得，自己有个小习惯——她一说谎，就喜欢摸耳垂，就像现在。她的那张啊，被放在了她家卧室的旧物盒里，宝贝得很呢！
“真的？”不急，他总会知道的。
“骗你干嘛！”唐语就像一只炸毛的猫，瞪了他一下，“我还以为……会是你前任的照片呢。”
“前任？我哪来的前任？”
“骗谁呢！就大一那会，那谁，挺……漂亮的一女的！”唐语撇开了头，不想看他。
“你这是在冤枉人！”秦子暮扳过她的小脑袋，看向冷着脸的自己。
“我可不怕你！我都看到她亲你了，你还站在原地笑呢！”
“哦——”他没忍住，笑了出声来。
“你还笑，你看！你自己都还记得呢！”
“你亲我一口，我告诉你真相？”
“爱说不说！”她准备站起身来，又被摁坐了回去。
“我说，我说！”他亲了对方侧脸一口，开始讲当年的事情经过。
那天下午，刚好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她又来堵秦子暮了。
“麻烦让一下，挡道了。”秦子暮往左一步，她跟着往那儿挡。他往右，她也跟着往右。
“你究竟想干嘛啊？”秦子暮被对方烦得不行了！
“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朋友！”女子指尖绕着自己的卷发，“给个机会，就这么难吗？”
“你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还不行吗？”他无语望天。
“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们来日方长！”女子趁他没注意，踮脚亲了对方侧脸一下，说完后笑着跑开了。
彼时，秦子暮隔着袖子，用力地擦了擦被偷亲的地方，心里想的是：槽，我不干净了！为什么就不是唐语呢？如果是她，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他自个儿倒是低头笑了起来。不远处，特意来找他、躲在墙后目睹了一切的唐语，就这么给误会上了。
“噢，我想起了！”秦子暮交错着十指，搭在唐语身前，“你好像，也是那时候开始，就躲着我了，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你才吃醋了！对方亲你，你还笑！那不就说明，你喜欢对方吗？谁知道，你那会拿我当挡箭牌，是不是在和对方打情骂俏啊！”
“喂，打情骂俏，可不是这么用的！”他又香了唐语一口，“我那会笑了，是因为刚好想到你了。如果当时，亲我的人是你……我都快把脸给搓破皮了！”
“是啊！我是吃醋了！某人还撒谎说，忙社团活动呢！谁知道，某人是和男朋友去约会了呢！”
“嗯？”
“就大一五一放假那会儿，我都看到了！”
“什么？”唐语想了想，隔太久远了，还是没印象。
“比我矮半个头，一米七左右，戴着副黑色框眼镜，看起来又呆又憨。”
“那是我们社长！谁和你乱说，那是我男朋友？！”
“我跟着他去买饮料，听到他打电话这么说的。”这回轮到秦某人不高兴地撇开头了。
“那，那你怎么不和我求证呢？”唐语用发顶缓缓地磨他脖子处。
“痒！”他直接把下巴搭在对方发顶上，固定住，“约个会也瞒着，谁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看你朋友圈，也没有官宣，保密工作做得真到位。”
“秦子暮！”唐语转过身来，面对面地跨坐在他大腿上，双手揉着对方的脸，“第一，他只是我们社团社长兼学长，不是男朋友。都不是男朋友，官宣个屁的官宣！叫你不来问我，还自己给下定论，保密个屁啊保密！第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和别人说。第三，本来那天，我们是去社团聚餐的，但一个个的，都临时有事，去不了。第四，给你发完消息、等社长回来后，我就开溜了，连饮料都没碰。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吗？”
“为婶莫？”秦子暮被揉着脸，发音不清。
“因为担心某个笨蛋真的跑来学校里找我啊！”唐语对着他的嘴巴，重重地亲了一口，“哼，大笨蛋！”她放弃祸害秦子暮的脸了。放开手时，她发现对方的脸都红了，有点小心虚。
“你那学长根本就是在以权谋私，哪有那么凑巧的！”
“嗯，可能是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唐语还老实地点了点，真是要气死他了。
“那你还去相亲了，听说还相看了好几个了呢。”
“我就加了对方微信而已，加起来，聊了都没超过十句话的！”
“那你干嘛加啊！前几年，我和你年均也不到十句话呢。”想到这个，他就心酸死了。
“那会儿，王姨老去我家找我妈唠嗑，我妈耳朵软。我不想让她操心，反正你都有女朋友了，那我也得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就加咯！”
“小鱼……”秦子暮抱紧了她，把脑袋搁在对方肩膀上，“如果……我那天没来追你，那你回去后，是不是就会见那个谁？”
“唔……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唐语认真地想了想。
“那如果，你妈妈对他很满意，那你是不是会考虑嫁给他？”
“理论上，很大可能。”
“你要气死我了！”他闷闷地说着。
“秦子暮，”唐语离远了些，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底，“理论之所以被称为理论，是因为它不是现实。我从小到大很倔的，认准的事情，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占据了自己的整个青春。说放下，哪有那么容易啊……所以在此之前，我也不会去耽误别人的。”她眼底噙着泪光，但笑意更甚。
“唐语，你也是秦子暮的——整个青春。”他虔诚地、坚定地说给她听，“youaretheappleofmyeye”
唐语一眨眼，眼泪就自己下来了：“都怪你！我的精华很贵的欸！”她忙低头，用双手捂住眼睛。
“好啦，好啦，怪我怪我！待会就下单给你备一套新的，当赔罪……”秦子暮柔声哄着，把她按在自己胸前，安抚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不可以！”唐语吸了下鼻子，仰起了小脑袋，“把钱攒着，说好今年父亲节，要给你爸爸换一个新鱼竿的！而且你还没开始上班呢！”
“好，都听你的。”秦子暮举起拇指，笑着给她轻拭泪水。
有些湖面啊，未起波澜，只是因为在等着邂逅那阵风罢了。清风乍起，涟漪就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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