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东海波涛难安宁
京都城内最近又多了一件奇闻异事，范府门外的街头巷尾聚了不少街坊邻居，正议论纷纷：“哎，你说，这小范大人的眼光是不是有点奇葩啊？好端端的太子侍读、司南伯爵、新任户部正四品侍郎，放着柳国公家千金不娶，成天流连花街柳巷。这也算了，最后还不顾全族反对，非要将一个教坊司出身的歌女赎出来，迎回府中，娶作正室夫人，全京都的人都快笑掉大牙了。”
“更稀奇是那柳国公家的千金小姐，也不知怎么的，偏偏跟这小范大人看对眼了，哭着闹着非卿不嫁，宁可低头做小，也要上赶着一起嫁过来。那柳国公爷倒也不计较，由着自家闺女被人从侧门抬进了范府大门。”
正议论时，一个抱着娃娃的小媳妇，从人群中揪住一个年轻汉子的耳朵，边走边呵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家郎情妾意，要你管那么多？还不跟我回家做饭去。”那汉子低眉顺耳，服服帖帖，一路被拎着走了，众人一顿哄笑。
……
大喜日子，范府却冷冷清清，几个人正围在桌前小酌。
陈萍萍笑道：“老大你好福气，不声不响就娶了两位嫂嫂过门，把我们瞒的好苦。”
“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太子急道。
“几个大男人，这么八卦？喜欢什么不好，非喜欢打听花边新闻？”叶轻眉一脸鄙夷。
“小叶子，花边新闻是什么？”太子十分好奇。
“呃，花边新闻就是报纸上印的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事，比如谁家媳妇被拐跑了，谁在外边偷腥被逮住了，这些都算咯。”
“这报纸又是什么？”太子更奇怪了，接着问道。
“就是把世界上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由记者写成一段段的新闻故事，印出很多份出来，卖给大家看咯。”
“记者又是干什么的？”
“小李子，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好不好？我们是来给两位嫂嫂道贺的，就你事多。”
“对呀，差点忘了，老大你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太子好奇心一点没减，只不过注意力终于转到正主身上了。
范建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嫂子，姓丁，闺字香云，乃是前户部侍郎丁大人之女，旁边这位是你们小嫂子，姓柳，闺字如玉，乃是柳国公家的千金。”
“当年丁大人品行高洁，不愿参与两位亲王之间的纷争，更不耻拿公帑给两位亲王作私用，因此被寻了由头，判了重罪，全家人无辜被牵连，香云当时尚且年幼，被发放教坊司为奴，前不久我去醉仙居喝酒，见她楚楚可怜，命运多舛，便趁朝堂更迭，赎了出来，脱了奴籍，娶回家中。”说道这里，范建略有点脸红，显然前段日子都是去青楼花天酒地了，难怪太子寻摸不着。
“这些年来，多亏如玉妹妹从中斡旋，求柳国公爷派人暗中照拂我，不然还没等到范郎来赎，香云早已成了枯骨残骸了。”苏香云拉着柳如玉的手，眼角含泪，神色间甚是感激。
“你我打小相识，亲如姐妹，不分彼此，又何必言谢，如今大难已过，姐妹重聚，又得范郎怜爱，应当高兴才对呢。”柳如玉拿起香帕，替苏香云擦去眼角泪珠，呵呵笑道。
“只是苦了如玉妹妹，以妹妹的家世人品，本该风风光光嫁进门来，如今范郎不得已让你屈身作小，叫姐姐如何心安？范郎，我便与妹妹换一换吧，也省得亲朋族人们笑话，更与你仕途无益。”苏香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沦落教坊司，如今被范郎赎身出来，已然知足，以自己的身份，这范家夫人的位子，还真是如坐针毡一般。
“妹妹乐意，姐姐休要介怀。范郎有情有义，不拘俗礼，妹妹看上的是他的人，又不是这个位子。况且姐姐受苦多年，身子孱弱，今后也该好好休养休养，旁的杂事，由妹妹代劳便是。”柳如玉瞥了一眼范建，眼角含情，竟是对屈身作小之事毫不介意。
“啧啧，两位嫂嫂，一个香，一个玉，老大你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嫂嫂莫担心建哥仕途，他就是想跑，我还不放呢。”太子哈哈笑道。
苏香云这才想起对面这位兄台乃是当今太子监国、未来大庆国皇帝，自家夫君哪还用得着担心仕途的事，莞尔一笑，放下心来。
叶轻眉见两位嫂嫂花容月貌，相处融洽，也替范建感到高兴。尤其这位苏氏嫂嫂的模样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心下明镜似的，回想起那日在宫中对皇后娘娘说的话，瞥了范建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嘻道：“两位嫂嫂可得把我兄长看紧咯，他要是敢藏私房钱，尽管找我和萍萍帮忙，绝饶不了他。”
陈萍萍替叶轻眉倒了一杯酒，笑道：“要说藏私房钱，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老大藏的更多的了，如今我庆国大半个国库都握在老大手里，两位嫂嫂只怕是看不过来。”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满堂如春。
如今太子身为监国，朝中大臣又大多不是诚王府一系，自然要用心提拔自己身边的人。现在监察大权由陈萍萍掌管，有老五和费介帮衬，发展极快，自然无忧。
户部财政大权由范建掌管，上边虽然还有个名义上的户部尚书，但那尚书大人很明显是个人精，知道自己不是东宫一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成天只管喝酒，也不知是真醉假醉，将户部大小事务，都交到范建手里，从不干涉，太子见他识趣，倒也不去管他。
那个在苏州帮了小叶子大忙的评事林若甫，由于之前走的是诚王府的路子，也自是东宫嫡系，被太子调来京中，任从七品的詹事府主簿，掌统府、坊、局之政事，预防廷臣与宫官相构，而**谋。这林若甫本就是不甘沉寂之人，当初在苏州便曲意结交太子诸人，留下了精练干达的好印象，如今太子有心栽培，林若甫自然打起百般精神，将诺大的詹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有云睿介绍的猎户燕小乙，太子起初并没抱有多大期望，后来有空召至校场，见他连珠箭齐发，箭箭无虚，入木没羽，摧枯拉朽，神乎其技，才知这燕小乙居然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射箭奇才，别说普通武人，就算是七八品的高手，也很难在他箭下讨得好去。太子大喜过望，知道云睿给自己捡了个宝贝，立刻封为御林军前军校尉，专司护卫东宫安防。
有这哥几个在明里暗里辅佐，朝堂上大小官员无不服服帖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尸位素餐，鱼肉百姓，官场风气顿时为之一新。
北魏自上回吃了大亏，也不敢轻易启衅，边关难得安宁下来，加上叶家商号流水价银子充实国库，庆国这一年来国泰民安，眼见是有了几分复兴之势。
众人正饮酒时，言若海自门外急匆匆进来，走到陈萍萍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句，陈萍萍眉头紧锁，挥手让言若海先下去，转头向太子和范建说道：“老大，老三，东海出事了。”
......
“之前在澹州城外，咱们几个就遇到过一股海盗，幸好有老五在场，否则咱们几个就丢了性命。如今我庆国每年行销海外的货物难以计数，仅海关税银就高达数百万两，偶遇饥荒，还能从海外运粮救济，可以说海路乃是我庆国强大之根本。海盗一日不除，这海路便一日不得安宁，必须尽快加以根治，免得耽误老三的北伐大计。”范建对着海疆图，一脸忧虑道。
“原本海上盗贼并不算多，水师虽然剿之不尽，但大体还算安宁。不过最近几年，东海之外的倭国发生剧变，东部一个大名夺了朝堂大权，一家独大，其余各地的大名落败之后，手下浪人武士失了生存之基，纷纷逃亡海外，与南洋海盗勾结，势力大增，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掐断了我庆国与海外的商路要道，凡过往船只，都必须乖乖缴纳买路钱，稍不如意，便杀人截货，着实可恨。”陈萍萍放下手中卷册，都是这段时间各地报上来的消息，恨恨说道。
“小叶子，你打小生活在东夷城，见多识广，可有什么良策？”太子也是愁云难解，要说在马上刀对刀、剑对剑，自己当然不惧，可这海上之事，在坐几人都是外行，只能向小叶子求教。
叶轻眉略一思虑，缓缓言道：“要对付海盗，自古以来都只能靠十六个字。”
“哪十六个字？”众人奇道。
“以攻为守，各个击破，犁庭扫穴，除恶务尽。”
“何解？”
“海盗不同于山贼马匪，行踪飘忽不定，防不胜防，往往劫掠沿海州县之后便满载而去，待州军赶到，海盗早已退回巢穴，大海茫茫无际，岛屿星罗棋布，上哪里找去？万里海疆万里防，若要处处守卫，非百万大军不可，空耗钱粮。如若不防，一不留神便窜上岸来为非作歹。所以要对付海盗，以攻为守是战略，各个击破是战术，犁庭扫穴是手段，除恶务尽是目标。每清缴完一片海域，便得一方安宁。”
“小叶子，我在澹州之时，曾请教过海港附近的水军，都说海盗船驶得极快，官船往往追到半路，便被甩得老远，难觅踪影，我担心以攻为守、犁庭扫穴没那么容易实现。”范建显然有些顾虑。
“放心，我叶家商号在东夷城的时候，就常年与海盗交手，要说比快，那些海盗船不一定比得过我叶家商号的高速舰船。”
……
胶州港，庆国水师大本营。
营门旁边的海堤上，许茂才正在值岗放哨，像一具笔挺的雕像，任凭海风吹拂，不动分毫，双眼一直盯在前方不远处的海滩上。
这是一大片银白色海滩，如同一弯新月，洒落在青山碧海之中，鸥歌燕语，景色极美。
在许茂才眼中，比这美景更美的，是海滩上那个美如天仙的叶家小姐。
半个月前，叶家小姐亲自带人从苏州送来十艘最新的高速战舰，无论顺风逆风，都行进自如，十分灵活，又载有弩炮火箭，威力不凡。据说苏州那边的叶家工坊里，还有更多战舰正在建造之中，都是为了应付越来越严峻的海上局势。有了这种高速战舰，水师如虎添翼，剿灭海盗便不再是空想了。
更何况这叶家小姐还自掏腰包补齐了累年欠下的军饷，全营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无论叶家小姐走在哪里，都是全营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所在。
许茂才之所以选择当兵，原本也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是为了有口饭吃，有军饷养家，这就足够了，毕竟在海盗经常洗劫的沿海乡村，生存大不易。
据说这个叶家小姐与东宫走的很近，但半个月相处下来，叶家小姐丝毫没有京里达官贵人应该有的傲慢与偏见，无论是水师大小官员，还是自己这种刚进营不久的新兵蛋子，叶家小姐都十分相处得来，经常聚在火堆旁，与营中官兵打成一片。
从她口里，许茂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家国责任，什么是军人荣誉，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守卫的这片海域对于庆国百姓的安宁是多么重要。
这位叶家小姐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许茂才心里早已视其为师为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心底里。
听说叶家小姐很快就要回京了，许茂才心里十分不舍，虽然正在站岗放哨，眼神却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
只见叶家小姐赤着双脚，在柔软的沙滩上轻轻走着，海风轻抚，衣裙飘飘，美若天仙。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似乎对这片银色沙滩也恋恋不舍，矗立许久，从怀里掏出一枚亮晶晶的玩意儿，退后几步，再猛地冲向前，一甩手便朝着海里远远扔了出去，只见海水中噗的冒起一朵水花，转瞬不见了。
她似乎对自己的技巧很满意，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待要再扔，背后一个略显羞涩的声音急切喊到：“小…小姐，这颗别扔了，怪可惜的…”
“你想要？”叶家小姐转过身来，见是在旁边站岗的那个小兵，正怯懦懦的对自己说话，眼睛却直直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似乎十分渴求。
叶轻眉嘴角微微一笑，一扬手，天空中一道弧线划过，那晶莹闪亮的小东西便朝许茂才身前飞来：“最后一颗了，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许茂才抬手接过，略觉得有些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铜光闪闪的金属物件，一寸来长，圆筒模样，只一侧开口，另一侧却是一圈一圈的，很是奇特，做工十分精细，显然是名贵之物。
抬头想要致谢，那叶家小姐早已去得远了，许茂才心下感激，将这小东西仔细包裹起来，藏在怀里，又回到岗哨位子上，继续眺望海天深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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