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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河念远


画铺的生意就这样做了起来,大多数时候生意并不算忙,来采购颜料与毛笔的,大多是普通人家,买来给小儿郎学画、学书用的。

        忘忧虽然年纪小,但店面里这些活计学得极快,贞香闲时在柜台里教她学几个常用字,她学得也认真,这个穷苦家长大的孩子,常常感叹小姐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仙女,这样的生活,是她从来不敢设想的啊。

        润福和贞香如一般小夫妻没什么两样,每天出门时贞香为润福理理衣襟,还不忘调侃似的为他贴牢小胡子,牵起手两人一起出门。

        润福会先去画铺取上前日做的市井风俗画,然后便游走在开城各处。画儿的生意确比丹青铺要更红火些,他的画每日都会有人出价抢购,爱画的人不肯饶了竞争者,便只好在价格上拿出诚意,画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了。

        贞香在柜台里安置了一处陶罐,这陶罐专作储蓄用,只能进不能出,除非将它敲碎了才能取出,每日的进账除留出足够的生活用度外,她都让忘忧放入陶罐里。

        在她与润福的房内,也有一个更为精致些的陶罐,润福带回来的银两交给贞香后,她都会放入其中。这陶罐更像是件装饰品,罐体被匠人绘了兰草上去,与室内简洁清幽的环境融为一体,贞香对美总是有她的独到之处。

        每一枚铜钱,都是堆积梦想城池的瓦砾。

        润福的梦想,是和贞香隐居在山中日月堂;贞香的梦想,是他。

        虽说开了店面,店里也有厢房,但日常饮食不甚方便,他们三人暂时还没有搬来,仍住在北郊小院里。

        端午前夕,贞香带着忘忧上街买了些艾草,浓浓的艾草气息提神醒脑,有些端午的味道了。

        北郊小院的不远处,住着一户人家,现在只剩阿婆与老伴儿在家,贞香在刚搬来时见过。在和润福重逢之前,她紧闭院门,不愿与任何人打交道,所以和阿婆并无来往。

        倒是这几日,他们经常进进出出,与阿婆照了几面。阿婆见他们是年轻小夫妻模样,年轻人彬彬有礼,小姑娘也温柔得体,便偶尔在傍晚时去敲门送些自己种的新鲜蔬菜给他们。贞香渐渐与邻家的阿婆熟识起来,她外表清冷,其实内心也是渴望与别人亲近的吧。

        坐在阿婆身边,不知怎地,她最近越发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自从跟着父亲的寺党派到处演出游历,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模糊的印象里,就在她被父亲带出门的那天,母亲似乎也被一群人带走了。

        父亲不让自己回头,说这样大家才能都过上好日子。小小年纪的她,被“过上好日子”的谎言欺骗了多年,甚至早已深信母亲定在什么地方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吧。

        直到贞香被桂月买走前一晚,她还在为父亲煎药。寺党派这些年演出赚了钱便大手大脚,钱财早已挥霍殆尽,父亲此时已是病入膏肓,其他还留下的寺党也住在窝棚里烂醉,有人借着酒劲儿嘲弄,说头目当年为了钱把媳妇给卖了,这是遭了报应了。

        渐渐长大的贞香不敢相信,自己满心以为母亲正过着好日子,竟是被父亲当成货物卖掉了。她发疯一样地揪住酒徒,大声喊叫让他把话再说一遍。

        酒徒用力甩开她的手,脚底踉跄,摇晃着手中的酒瓶,指着躺着的头目,嘴里含糊却分明听得出鄙夷:你的父亲,把你的母亲卖了。接着是一阵疯笑,醉倒在地。

        当桂月扔下十两金子的时候,她已在窝棚的角落坐了一天,脑海中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她的泪在一天里流尽了。

        十两金子——她知道她的命运和母亲一样,也不过只是一件货物而已。

        被桂月买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任何挣扎,就如一件货物一样被人随意丢弃,再被随意捡走。

        自那以后,她的性子就变得清冷,是啊,一件货物怎会有喜怒哀乐呢。

        阿婆一边教贞香如何制作艾草荷包,一边介绍着自己家里的情况。阿婆的儿子跟着商队去了清国贩卖商货,两个女儿已经嫁人,家中就只剩下她和老伴儿了。刚出嫁的小女儿正有贞香这么大,所以看着亲切呢。

        贞香的女红做得有模有样,阿婆也称赞她的针脚。前几日买的彩线也是为了给润福绣荷包的,阿婆猜出她的心意,看她的针法,是要绣出一只蝴蝶。

        阿婆笑着说,“在清国啊,蝴蝶蝴蝶,叫做福叠福叠,是个好意头呢。”

        贞香惊讶地看着阿婆,“原来‘蝴’与‘福’发音这般相似啊。”

        “是绣给你家小相公的吧。正合适正合适。”

        “阿婆,我们还没有成亲呢。”贞香被她说得羞红了脸,毕竟此时两人已住在一处。

        “我看啊,好日子也将近了,那年轻人,看着对你甚是疼爱,两个人呐,这一辈子相互扶持,就是好福气了。”阿婆用过来人的眼光看出润福将来定是个知冷热的好夫君。

        贞香点点头,她自是深信不疑。

        蝴蝶之下再添一朵正盛开的花儿,一下午贞香便完成了,只剩下装些艾草叶进去封口便好了。

        阿婆邀着贞香去家里吃饭,贞香推说也要回去为家人准备晚饭了,两人各自回家去了。

        润福本是去丹青画铺接上贞香回家的,但是今日店铺里只有忘忧。忘忧向少爷拍拍陶罐,炫耀似地说着今日的收入,小姐不在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

        润福问起贞香去处,忘忧便将她与阿婆一起做针线的事儿告知了他。他也放下心来,在店铺帮着忘忧收尾。

        今日的画儿也卖得不错。市场虽有需求,但若要量产,需润福花费更大心力才行。

        这几日他已作画到深夜,贞香见了心疼,催他休息几日,他正在兴头上,哪肯停下。

        昨晚贞香故意嗔怪,扭过头不理他。他才知惹了佳人生气,就立刻停笔来哄她。

        贞香心疼地看着他,拉他躺下,两人面对面,贞香说,“画工,您嗜画如命,每一幅画都是您的心血,不是货物,不仅仅用来交易。”

        见画工想要开口,她接着说,“我们目前已经有了丹青画铺,本就是想让您能更轻松些,怎么却日渐忙了呢。”她的眼眶里,竟有泪水打转。

        看到这一幕的润福慌了神,他一把将贞香拥入怀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该早些休息的,现在就睡现在就睡。”

        他轻轻拍拍贞香的背,安抚着她。明明想好,一辈子都不会让贞香再伤心了,没想到自己这几日忙着作画,竟忽视了贞香眼里流露的心疼。不管贞香曾经多么清冷孤傲,在润福的面前,她时刻捧着一颗炙热的心啊。

        润福自责万分,他想拼命作画赚够银两,带着贞香远走遁世。仿佛这只是他一个人要做的努力,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夜晚,贞香在灯下陪伴,渐渐地竟也学了些调色,也能帮上些忙,她欣喜得很,能帮画工分担,便是阿婆口中的“相互扶持”吧。而润福,却后知后觉。

        想到这些,他便催促忘忧与他一起上了门板,立刻飞奔回家。

        贞香哪里是真的气恼,她恼的是画工不顾惜身体,又担心他为了赚够银两牺牲理想。她知道,画画也是他的命啊。

        润福和忘忧进门时,已闻到饭菜的香味。贞香正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润福抢上前去想替她端进屋,她假装嫌弃他一身风尘还未洗手,自顾自地走了。

        润福乖乖跟在她身后,忘忧朝他使个眼色,做出洗手的姿势,故意蹑手蹑脚地去打水洗手了。

        贞香看向屋外,这两人的滑稽样子,让她不自觉地笑了。

        画工刚刚养好的脸色,近日因为劳累又有些憔悴,贞香暗自叹了口气。润福夹起一片青瓜,放入贞香的碗中,嘴里哼哈着故作劳累状,说道:“这几日辛苦,我要休息一段时日,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画铺,向忘忧学学怎么做个掌柜吧。”

        见他这模样,贞香知道,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万事不急于一日,只要在一起,去哪里,做什么,都好。

        吃过晚饭,忘忧自去房中休息了。两人点亮了屋里的灯火,便来到了院中。院中新月,只能借着房间窗户映出的光亮看清眼前人。润福拂去秋千踏板上的灰尘,拉着贞香坐下。

        两人坐在一处,润福握住贞香的手,贞香依偎在他的肩膀。

        “贞香,对不起。”

        “画工,我明白,只是心疼您。我希望您能如过去一样潇洒恣意,没有什么能困住您。”

        贞香一直用的是敬语。

        “贞香,谢谢你。”

        “画工,您的梦想是山中日月堂,而我的梦想,是您。”

        “不,我的梦想,也是你。”

        把一块泥,捻一个尔,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尔,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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