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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秦人欲何为


赵澹瘪瘪嘴,一派天真地和父亲说着这几天马服乡发生的趣事,但实际上却是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什么。

        赵屹听完儿子的描述,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那蓟为什么会突然要求挑战陶呢?”

        赵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那是因为,陶迟迟不能战胜穰,所以将矛头对准了蓟,蓟是里监门的儿子,平时马服乡的小伙伴都不敢招惹他,事事以他为先。

        可比赛角抵,蓟不是陶的对手,就在这时又有人对蓟说‘平时穰都不敢与你争辩,是因为穰不如你的缘故,现在陶和穰不能分出胜负,为什么你不去试一试呢?如果成功的话,你就是我们里公认最厉害的勇士了’,然后傻乎乎的蓟就上当了。”

        赵澹小手一摊,坐在父亲腿上,眨着眼看向父亲。

        父亲也在看儿子,眼神却有些发散,片刻他内心终于不再受到阻塞,一下子反应过来。

        儿子所说的玩伴间的趣事,不就是最近赵秦相争上党,赵国流言四起,赵人欲以赵括代替廉颇的流言这件事的翻版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由此可想而知,赵括的“贤名”就来得不那么简单了。

        自己之前觉得不寻常的那名门客,现在也能说出哪里不寻常了,恐怕他来到赵括的身边,并不是为了投奔赵括,而是为了蛊惑赵括,偏偏吹捧的言语太多,使赵括不能识破小人的奸计。

        狡猾的秦人为了争夺上党,已经没有什么计策是他们不能采用的了。

        马服子之蔽甚矣!

        作为马服子的门客,赵屹觉得,为马服子扫除脚踏边的灰尘是他从道义上讲绝不能推脱的。

        他必须尽快劝说赵括避免落入小人的圈套,明天一早就去!赵屹默默决定。

        接着,他再次看向赵澹,好奇地问道:“那么最后你们谁获得了胜利?”

        赵澹笑着说:“当然是我、穰与蓟了。”

        “哦?”

        看着父亲更加疑惑的表情,赵澹索性更加直白地暗示道:“穰与蓟对我十分信任,他们听从了我的建议,没有落入圈套。”

        听到儿子的回答,赵屹竟没有很意外,甚至有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赵澹看着一脸沉思的父亲,心想自己提醒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便低头继续研究手上的书简。

        其实,赵澹大可以不去理会赵括是否会替换廉颇而使秦国大败赵国,长平之战对他来说,就像手里拿着长长的马鞭而不应该打到马腹一样,是不便触及的。

        但是,赵澹也知道,父亲赵屹对于这件事绝不会什么也不做,相反,父亲一定会极力阻止,虽然他不受赵括的重视,但他正义的肝胆以及对赵括的耿耿忠心是不容许被置疑的,他会去劝说,即使劝说无效,甚至可能被赵括斥责。

        还有就是,在赵国,家主是可以带着忠心的门客一起上战场的,如果赵括出兵而身死,父亲会怎么样呢?面对有“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擎人头,右挟生虏”[1]这样评价的秦军,父亲真的能够保全性命吗?

        赵澹也是前不久才得知,他们一家是嬴姓赵氏,与赵括实则同宗,于春秋时分家,各自谋生,而他们家这一支便是去了魏国,不过似乎发展得不怎么样,这也是为什么赵屹一定要带着一家人远赴赵国的原因了,所以对于赵屹,他与赵括更有一层亲人的关系,父亲赵屹是个重情义的人啊。

        另外,赵澹觉得,假如——他是说假如,他能够阻止长平之战秦军坑杀四十万赵卒的悲剧,那也算报答了他病死后穿越得以重活一世的恩情了。

        赵屹发现了自己儿子眉头皱出褶子的小模样,以为他是被竹简上的字难住了,于是笑着对儿子说:“让为父来教你罢,”他看向院子里测算时间的木桩,道,“今日先教半个时辰,然后就去睡觉,好吗?”

        赵澹收起思绪,点点头,从赵屹身上滑下来,端端正正跪坐在赵屹的身旁,小手放在膝盖上,一脸期待。

        知识,对这般处境下的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赵屹对儿子端正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自己的儿子能够连贯的把一件事陈述清楚,试问哪家的五岁稚儿能有这样伶俐的口齿和聪敏的思路,好好教导,他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大才,想到这赵屹不敢耽误,认真地开始讲解。

        可以说,这个时代以前一切的知识几乎都总结于实践,而对前人实践的总结便是历史。

        世人说,读史可以明智[2],世人又说,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3],可见读史能以人的智慧窥得时间长河奔腾之规律。

        再加上此时一个人想要用道理说服另一个人,绝对需要引经据典,空口白话哪怕再有道理也是没有说服力的。

        在任何时代,要想拥有话语权就得有学问,虽说赵澹脑子里那超前了古人两千多年的学问随便拿一两个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可这些都是不能作为基石的。赵澹则打算稳扎稳打,而不是用超前的学问去建空中楼阁,那样反而走不长远。

        赵屹这边直接照着书按部就班地讲下去,所幸历史是可以当做故事听的,赵澹并不觉得乏味,赵屹大概考虑到了儿子年幼的缘故,说到一些专有名词、宗族礼仪的时候,还会停下来解释一番。

        赵澹则听得兴趣越发浓厚,别说,有些常识对于他这个未来人来讲还真挺生僻的,故而赵屹讲的时候他听得格外认真。

        一则讲完后,赵屹便询问赵澹有什么体悟与收获,赵澹从自己的感悟里挑了几个他觉得比较“浅显”地说了出来,谁知他一说完,赵屹的脸色就变了,可以说十分震惊。

        这次轮到赵澹懵了一下,说来,他到这个世上这么久了,却还是不太会拿捏好这个度,偶尔不小心表现得太“妖孽”,好在此时人们的包容度和接纳度都挺高,没有引来什么麻烦,但赵澹还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太浪。

        这边赵屹激动地说,下回要为赵澹带来更多的书,对此赵澹当然是很高兴的,接着他就被父亲拎到腿上猛亲了好几口,脸都被挤歪了才连忙去推父亲的脸。

        珍端着烛台陪伴在一旁,看着嬉闹的父子俩,不禁捂嘴偷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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