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进退
“云绕仙山处，雾生白水涧。”
毛栗一人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嘴里始终没闲着，时不时便要“赋诗一首”。只听他又转过头来，对着徐璎眉飞色舞道：“徐璎哥哥，你瞧这景致多好啊，深山、密林、流水、余晖，真是难得的意境啊。咱们可真是来对了地方。”
“就属你贪玩。”徐璎牵马走在后面，他虽嘴上教训着毛栗，语气却没一点埋怨的意思：“河东的生意都打理好了，本来应该尽快回天都去，你却非要走山路，又多耽误些时日。”
“哎呀哎呀，主子和卫姐姐可好着呢，早几日、晚几日的，有什么大不了。”毛栗撅嘴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景致，让人心静吗？”
徐璎无可奈何得笑笑，望着毛栗道：“这景是不错，可你哪是为了来修身养性的。我看你啊，就是想晚几日回天都吧。”
“听说烨阳城都已经下雪了。”毛栗跺了跺脚，鼓着脸道：“下雪天最没意思了。阿水，你说是不是？”
白衣少年牵着两匹马跟在两人身后，见毛栗冲他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这白衣少年住进了叶府，毛栗每日都带着他玩，教他识字、抓蛐蛐，还跟他学剑，久而久之，两人竟成了好朋友，或者说，是毛栗成了阿水从小到大的唯一的一个朋友。所以，毛栗和徐璎要回天都之时，阿水想都没想就要跟着两人一起走。
徐璎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毛栗说道：“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这么听你的话。”
“我毕生绝学都教给阿水了，听我的话怎么了。是不是，阿水？”毛栗跑到白衣少年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衣少年见毛栗又凑了过来，便与他嬉戏打闹起来。
“嘘，别说话。”徐缨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了？”毛栗与阿水安静下来，一起望着徐缨。
“我听见有声音。”徐缨说道。
“声声音？”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山间黑漆漆的，毛栗顿时觉得眼前景色像突然变了脸似的，有些吓人，仿佛身上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立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说道：“没声音啊，我只听见流水声、马蹄声、脚步声。”
“不对还有钟声！”徐缨突然说道，“没错，就是钟声。”
“钟声！”毛栗问道：“难道这深山里竟然有寺庙？”
“你们跟着我走吧。”徐缨跃上马背，纵马走在了最前面
没多久的功夫，果然，山道尽头，一座古刹映入三人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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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殿四处架着暖炉，大臣们立于殿前。殿门紧闭，众人却觉得有总凉风袭来，生出许多寒意。今日的早朝，注定不寻常。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微臣今日有一事相奏。”周瑟出列，说道。
如今朝堂上人人皆知，户部侍郎周瑟，便是太后在朝中的一张嘴。凡是太后想说、想做的事，皆由周瑟在早朝中言明。不知今日周瑟又要说什么，还未等他开口，众臣已然发了一身冷汗。
“你说吧。”鸿祯皇帝心不在焉道。
“今日天都内流传着一首儿歌，臣以为，是对皇上和太后的不敬。”周瑟说。
“哦？什么儿歌，讲来听听。”鸿祯皇帝说道。
“臣，不敢。”周瑟低头吞吞吐吐道。
“哎呀，儿歌是你提出来的，现在你又不说。”鸿祯皇帝一拍桌子，吓得众臣忙跪于地上。鸿祯本无意将气氛变僵，赶紧说道：“周瑟，你快说给朕听听。”
“冬风吹，万骨灰，烨阳小儿家无归。树有皮，人无仪，轻忽游戏妇人急”
“放肆！”
周瑟尚未说完，太后已将手中茶杯重重摔于脚下，杯盏的碎瓷片四处飞起，划破了鸿祯皇帝的手腕。鸿祯皇帝一个哆嗦，滚下龙椅，嘴唇发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太后见鸿祯皇帝竟如此不堪一击，更是不知该庆幸还是发愁。她不希望鸿祯有雄才大略，过早长出自己的羽翼，却又怒其不争，就连皇家基本的威严也支撑不住。太后无奈摇了摇头，冷冷说道：“皇帝今日不舒服，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鸿祯皇帝从龙椅上摔下已是面上无光，又觉得自己退朝后不免被太后教训一番，心中不是滋味，掉了几滴眼泪，被两位宫女搀扶着跌跌撞撞从龙殿离开。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与太后责罚。”周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众臣皆俯在地面，未有一人敢抬头。此时，比的便是谁跪的更低，低到让太后瞧不见自己。
这儿歌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天都烨阳城，常年太平，如今却因疫病一事，朝廷治理不当，多少百姓无家可归。可年轻皇帝却游手好闲，整日和几个与自己地位不符的嫔妃贵人厮混在一起，不理朝政。如今，万千国事皆由太后主理。
可是，从古至今，朝堂上没有女人的位置。如今，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虞国百姓，对太后的非议从未停过。今日的虞国朝政，成也太后，败也太后。正因为卫氏太后的存在，光诚帝多年只有一子，而此子却志不在天下。可现今倘若没有太后，虞国，恐怕只会更加分崩离析。
周瑟与太后一唱一和，众人皆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也更加不会知道，今日的一出戏，正是卫子期的主意
“哀家知道，你们都对皇帝、对哀家有怨言。”太后叹气说道。
“臣不敢。”众臣齐声回道。
“可如今先帝才去，朝堂未稳，正当是众人齐心之时。”太后继续道：“可哀家，却不知道你们谁心齐，谁心不齐。这心不齐之人，便是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帝，实在该死。”
“臣等忠于皇帝，忠于太后，忠于朝廷。”
苏怀遇与众臣齐声应道。太后之后要说的话，他已猜出了七七八八。
“从今日起，设立监察司。监督察听官吏不公、不法、不忠之事。监察司，只对皇帝和哀家汇报，众臣不得插手。”太后隔着珠帘，凛然说道，“这监察司统领一职”
龙殿内格外安静，落针可闻，众臣皆竖着耳朵往下听。
“林振，你先担着吧。”太后道。
“老奴遵旨。”
林振早知道这一安排。他从太后身后走出来，跪于太后脚下，众臣之上，得意洋洋地接了旨。
苏怀遇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无法平静。他早就猜到，帮助太后收权，卫子期一定有所谋划。他也能猜到，设监察司，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叫林振做这统领。更没有想到，卫子期竟也没办法阻拦太后的决定。宦官干政，这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
太后话音刚落，苏怀遇第一个将头抬起。他的目光望向叶盛的方向，发现老师也正回头望着自己，仿佛是在对自己摇头，叫自己不可冲动。
可他一定要说些什么。
“太后，臣”
“你是苏怀遇吧。”苏怀遇的话被太后打断。
“是。”苏怀遇回道。
“哀家正好有事要说。”太后不紧不慢说道。
苏怀遇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他心中暗忖，太后仿佛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甚至想好了要如何应对。
“你跟随叶盛带领御林军治理疫病有功，哀家正想着如何奖赏你呢。”太后细声细语地说着，语气中却透露着不可反驳的威严。
“治理疫病，是臣应该做的。”苏怀遇说。
“哀家与皇帝商量过了，就叫你做这御林军南衙将军。”太后继续道：“你日后，要跟着叶大将军好好学，好好做，用心守护天都与皇宫的安危。”
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话被卡在了苏怀遇的喉间说不出来。
御林军南衙将军，是正三品。如此一来，他便是虞国最年轻的三品将军。太后虽处死了苏怀遇的父亲，却是因为苏平卖官“证据确凿”，是为公正；如今太后又当着满朝文武面前破格提拔苏怀遇，不计出身，是为宽宏。如此“公正宽宏”，着实叫人“称赞”。倘若苏怀遇此时还要继续反对太后的认命，便是不知好歹，不辨是非。
太后料到了叫林振做监察司统领，一定会有人反对。她也料到了，第一个说话的人，一定是苏怀遇。她更想到了，如何叫苏怀遇无话可说，如何叫一众朝臣无话可说。
不过，与其说是太后料到了，不如说是卫子期料到了。
苏怀遇不可察觉地轻笑了一下，抬头说道：“谢太后恩典。臣必当为皇帝、为太后、为朝廷竭心尽力，守护天下百姓安危。”
好一个卫子期，好一个“不知全局，方能知进退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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