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桂城
苏府。今夜没有晴空，云霾间漏出几缕稀薄的月光，有气无力地落在中庭。
徐璎与两个侍女在院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时不时便往门口的方向瞧瞧。
“徐璎哥哥。”毛栗第一个踏进门来，看见徐璎也在，激动极了，拉着他的衣角说：“今天真是有惊无险，我一整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你家主子呢？郡主呢？”徐璎没有心思听毛栗说话，焦急地问着。不过他还是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苹果交给毛栗，说：“你先把果子吃了，解解渴。”
“徐璎哥哥最好了。”毛栗乐呵呵地接过果子，还未等他继续回答，就听见了卫子期的声音。徐璎这才长舒一口气。
从下了马车到进院，苏怀遇一直抱着卫子期，他的氅衣盖在卫子期身上，显得自己穿得有些单薄。
“苏阿遇，我没事，放我下来吧。”卫子期说道。
苏怀遇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然稳稳地抱着她。
“主子，徐璎有罪。”徐璎见到卫子期，二话不说便单膝跪在了地上，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她。
他这几日一直在桂城和天都之间来回奔波，调查关于疫病的线索。今日卫子期出事，他也是回程后在苏府看到毛栗留下的信才知道的。
“快起来吧，我没事。”卫子期微笑着柔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主子可有受伤？”徐璎内疚地站起身来，关切问道。
“放心吧，无碍的。这些事我经历的多了。”卫子期说完，又转头望向苏怀遇道：“阿遇，让我下来。”
“手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说无碍。”苏怀遇联想起卫子期儿时在府上受的苦，突然涌起一阵心疼。他放下卫子期，皱眉说道。
卫子期低头看了看自己仅仅磨掉层皮的手指，微笑着摇了摇头，径直往屋里走去。
新来的两个侍女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见主子们要进屋去，赶忙紧张兮兮地朝苏怀遇小声询问道：“公子，需要准备些汤药么？”
苏怀遇瞧着卫子期比方才气色好了不少，便回道：“不需要了，准备些姜茶和蜜橘拿进来吧。”说罢，也跟着卫子期走进屋去。
“怎么感觉卫姐姐突然就变了性子，温柔了许多呢。”毛栗笑嘻嘻地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两人身后评论着。
“就你多嘴。”徐璎当然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敲了敲毛栗的脑袋，便也走了进去。
“徐璎，你这些日去桂城有没有什么发现？”卫子期坐在铺了厚厚毛垫的木椅上问道。
徐璎回道：“主子之前让我查桂城和天都之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往来。我查了几乎桂城所有做买卖的商户，差不多全都是本地生意，又或者是与河东之间的生意来往，并没有发现桂城与天都之间的联系。不过，我倒是查到了些不寻常的事。”
“什么事？”
“桂城当地有一家大的农户主，吕家，在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吧。他家倒是没人染上疫病，不过，自从七月开始，这家人就跟中了邪似的，每日大门紧闭，从不见客。”徐璎说。
“你可有去打听吕家到底发生了何事？”卫子期追问道。
“打听过了。”徐璎说道：“听之前在吕家做事的家丁说，吕家有一独女，好像是在天都有个相好，一直没断了关系。可是吕家老爷吕梁给她在桂城寻了门亲事，这姑娘就天天寻死觅活的。最后吕梁也没有办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禁了家门。”
“你可查到她那相好的来历？”卫子期继续问道。
“我找了个机会塞给了吕家女儿的贴身丫鬟一锭银子，才问到了那人的名字。叫梅平安。我已经托了户部的人去查这梅平安的身世了，但可能还需要些时日。”徐璎答道。
“徐璎，”卫子期突然警觉起来，她与苏怀遇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你赶紧去查查，卫府过去有没有梅平安这个人。”
翌日，徐璎果然在卫府的过往护院名册上查到了一个叫梅平安的人。此人在卫府做工的时间不长，只有两个月。名册上，梅平安的那一栏写着：七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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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期与苏怀遇没敢多耽误功夫，得到消息后便启程去了桂城。
疫病已然过去，街上的人虽赶不上天都那么多，却也热闹了起来，许多商户也已经开门做起了买卖。可就和徐璎描述的一样，吕家仍然大门紧闭，毫无生气，像是遭了什么大灾似的。
卫子期与苏怀遇不方便露面，徐璎在几天前已经吃了次闭门羹，便只好叫毛栗前去叫门。毛栗倒是表现得恭恭敬敬，可是他喊了许久，也没人来应门，便只好悻悻回到了马车跟前。
“徐璎，你之前提到的吕家姑娘的贴身丫鬟，还能找到么？”卫子期问道。
“应该可以。我之前在吕家门口守了几日，发现她几乎每天都会出来一趟，去西市街上的药铺，我这才有了机会和她搭话。我们可以去那间铺子等她。”徐璎说道。
“西市”苏怀遇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之前同父亲一起来过桂城。吕家临近南市，南市最为繁华，她为什么不去南市的药店，反而要去西市？这一来一回要多耽误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走，我们去那间铺子问问。”卫子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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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掌柜一边收拾着身后的药材柜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问题：“啊，你们说那丫头啊。我这好几日都没有见过她了，估摸着是换了间铺子吧。”
“掌柜的，您还记得那位姑娘买的都是什么药么？”苏怀遇问道。
“都是些普通药材，没什么特殊的。什么熟地啊、砂仁啊、生黄耆啊、白芍啊、当归啊什么的吧。哎呀哎呀，不太记得了。”药铺掌柜忙着手上的活儿，随意答道。
“一般什么样的人会吃这种药？”苏怀遇追问道。
“就是些正常调养身子用的药材，男女老少皆宜，那用途可多了去了。”药铺掌柜应付道。
卫子期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朝徐璎使了个眼色。徐璎立马明白过来，“啪”的一声在柜台上拍了一把碎银子。这一招果然受用，那药铺掌柜突然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几位贵人。
“掌柜的，这姑娘买药时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吗？”见那药铺掌柜安静了下来，卫子期才开口问道。
那掌柜的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么一问，还真是有些古怪。一般的客官来买药，都要说明用途，我才好给他们抓药。可是这位姑娘每次都是直接报药材名字。”
出了药铺，卫子期一行人又去了徐璎之前提到的那位吕家家丁的住处，他离开吕家后，一直都到处做些散工，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这人倒是爽快，他眯缝着眼睛，手上攥着徐璎刚给的一锭银子，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那吕家啊，本来是好好的，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从几个月前开始，邪乎得很，一个个脸上都是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所以我也就干脆不干了。我听说啊”家丁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几人面前，小声说道：“前几日，他们活生生打死了一个丫鬟！”
“那丫鬟是叫香燕吗？”徐璎打了个激灵，赶忙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就是她啊！之前在吕家时，我还跟她说过几句话呢，”家丁摇着头啧啧道：“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家，还没有嫁人呢，怎么说没就没了呀。”
卫子期与苏怀遇互相看了一眼，吕家的事，他们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吕家闭门不见客,吕家女儿每日都要吃调养身子的药，丫鬟买药时又鬼鬼祟祟的，到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被打死这些事联系到一起，不难想到，吕家姑娘多半是有了。可她未出嫁，这事放在桂城自然是天大的丑事，若要传出去，吕家在桂城往后怕是都抬不起头来了。”回到马车上，卫子期仔细分析道。
“可这姑娘是吕家独女，吕梁自然是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死，就只能闭门锁家，一来，让女儿偷偷养胎，二来，也能保住吕家在当地的名声。可那丫鬟坏了规矩，对外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怕是被吕梁发现了。”苏怀遇接着说道。
徐璎坐在马车前，无奈叹了口气，问道：“这么一来，我们要怎么查才好？”
“这么一来，事情反倒好办了。”卫子期笑着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毛栗好奇地追问。
“女儿家的事，当然是女儿家的法子来办。”卫子期说道。
是夜，难得的晴夜。星辰闪烁，月洗中庭。
客栈屋中，卫子期着一身白色罗纱裙，挽着凤髻，闲闲绾三两绢花，冰肌玉肤，细润如脂，她看了看自己镜中面容，觉得既陌生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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