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急转直下

刘国焘的死讯很快传开了。
  刘家的丧事在刘国焘过世的第二天就在一片唢呐声中开始了，而惊梳苒和书心亘都在这天的一大早收到了请帖。
  刘家家主按照逝者生前的意愿，一切从简。
  看着刘国焘的遗体被安置入墓，惊梳苒悲从中来，竟也不顾自己内心的执拗，主动向书心亘提问。
  “你会怎么评价他？在以后的《龙史》中，你会给他哪个字？”
  “这不是我现在就能评价的。”书心亘答。
  过了一会，书心亘反问，“你希望是哪个字？”
  “忠。”惊梳苒道。
  书心亘摇头，“梳苒，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字对于一个臣子而言的意义。”
  “能有什么意义？人不是都已经不在了么？”
  “正是因为不在了，所以才有意义。他的生前不过短短一百三十余年，但他死后留在史册上的时间何止数百年。这个字，决定了他从今天开始到千百年后，会以什么模样活在人们心中。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又岂能潦草？”
  ……
  新一轮议会的议程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议会将直接改变往后议会本身的走向。这次注定不会寻常的议会同样也有着不寻常的开端。
  反对派的主要成员不约而同地缺席了本次议会，他们没有提交辞呈，也没有在事先告知任何有关此次缺席的解释，与上次风翟从议会中突然消失如出一辙。
  这种无声的抵抗显然无法阻挡议题的继续推进。
  在一声锤响中，一号议案通过，而且，即刻生效。
  自此之后，议会中便再也不存在轮值会首一说。议会的未来，将掌握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子手中。
  这很荒谬，但就是事实。
  接管了议会的惊梳苒很快就开始在两位会首的辅助下着手管理起议会的诸多事宜。忙碌的事务，让她似乎渐渐忘掉了及笄之礼上的那些不快。
  她又开始练起了剑，读起了书。
  在一个人独处的闲暇时刻，她甚至偶尔会好奇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武断，就这样默认没有见过的人一定会是不堪的。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无法对书心亘和惊鸿博释怀。
  她曾经是那样敬爱他们，那样依赖他们，将他们看做自己心中最为珍贵的人，可在得知一切都只是因为龙子的那一刻起，往日他们在心中有多么重要，现在对他们就有多么怨怼。
  但是，他们真的都是为了龙子吗？她突然这么问自己。
  惊梳苒是议会的管理者，同样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深知被情绪左右的判断通常是不准确的，因为情绪会遗漏掉重要的细节。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漏洞的所在。
  如果说，让她成为神女接管议会，是为了让龙子能够通过与她的姻亲关系快速从议会手中接过大权。
  那么，将寰宇大书库的秘密交给她，是又有什么深意吗？
  这个足以影响整个瑞辰的秘密，按理说应该在龙子顺利即位后直接交给他，而不该经由任何他手——哪怕是未来的龙妃。
  ……
  “停！”隆勒住马，对身后跟随的一众卫兵示意。随后二十人的卫队立刻停了下来。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莫名的大雾已经遮挡住了部分太阳的辉光，仅仅二十人的队伍，从他的位置居然看不到队尾。
  “我们……是什么时候走进这片大雾中的？”他问向一旁的副官。
  “将军，属下也不明……不过两个时辰前，属下记得还能看清朝阳。”
  周围静得让人发怵。即便身处初春的荒原，偶尔也能听到燕雀振翅的响声，可这大雾之中，像是方圆数里都没有了活物。
  “快去清点人数，这里非常不对劲。”隆警觉地对副官道。
  “是。”
  副官很快回报，“将军，人都已经点齐了，二十个人一个不差。”
  隆顾虑重重地点点头，“收缩队形，全队提高警惕，继续出发……”
  “是！”副官调转马头，准备再一次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了一个让他感到奇怪的问题：“告诉本将，我们出发之前，是多少人？”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二十人。”
  可仅仅在回答后的数秒，他就开始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真的是二十人吗？
  “真的是二十人？”隆也问了出来。
  他是一个戎马数十年的军官，不可能记错人数。但这一次，他居然会对这么敏感的问题感到模棱两可。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猛地意识到，这大雾有问题。腰间，寻龙印微微振动，而后磅礴的气自他体内涌出，将周围的雾气隔开。
  一切也随之拨云见日。
  “是二十五人！”隆大声喊了出来，这意味着已经有五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迷失在了这片大雾中，“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御气把周围的雾气隔绝开！这里的雾有问题！”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所有卫兵都急忙御气，将周身的雾气剥离。
  “不愧是定东大将军，果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栽在这个小小的陷阱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雾中传来。
  这是风翟的声音！隆当即辨认了出来。
  身着黑袍的风翟缓缓从雾气中走出。
  “燚风曜，”隆稳住有些受惊的马，淡定地喊出了这个男人的真名，“区区败犬岂敢在此狂吠？”
  “败犬？你以为我离开会议是因为我败了么？”燚风曜冷冷道，“我已经厌烦了在议会里和你们天天斗来斗去。既然你们想要那可笑的胜利，那就拿去吧。”
  “燚风曜，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东龙王的那些肮脏勾当。哪怕你再嘴硬，事实就是，自从你进入议会以来，和东龙王达成的所有交易，没有一次是成功的。现在你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所以挑了个好的时间，逃了出来。”隆冷笑一声，“没错，你在逃跑这件事上，的确是无人能及。”
  “隆，我想你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燚风曜摆了摆手，大雾中顿时走出乌泱泱足足八九十个同样身穿黑袍的人，将隆及其卫兵团团围住，“我念在你已是个将死之人，出于怜悯和你多言语两句，却不想你居然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利，实在可笑。”
  “你以为就用这些乌合之众就能取我项上人头？那你未免太小看龙军了。”
  话罢，隆猛地拔出马腹侧的长刀，一声军令顿时响彻云霄：“组阵，亢宿阵二！”
  几乎是在他下令的那一瞬间，身后的二十个卫兵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圆环，将身为主将的隆团团保护在中央。
  龙军的恐怖可见一斑。
  无论身处什么境地，只要有能够发号施令的将领在，就能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斗力。
  周围的敌人冲了上来。
  二十个卫兵在阵型的加持下配合无间。
  持大盾的卫兵通过盾击将逼近身前的敌人击退，随后由手持长刀的卫兵斩下敌人的头颅。
  如此一来，训练有素的将军卫队常常以一敌百。
  在一刻钟的围攻下，上前进攻的敌人已经死伤近半，而这二十人的将军卫队竟无一人伤亡。
  “龙军当真是无双之军……二十人尚且如此，无法想象十万人会具有何等的战斗力。”看着那二十人组成的阵型还有阵型旁边已经堆积起来的尸体，燚风曜叹道。
  “所以，需要我们出手了么？”一个妖媚的女声自燚风曜身后的大雾中传来，“奴家可等不及要和这位血气方刚的将军玩了呢。”
  “出手吧。这样下去，我的死士全部折在这里也伤不到他分毫。”燚风曜道。
  “相公~你可听到大人的话了？”那慵懒的女声又响起。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雾中走了出来，“燚大人，还得请您下令让这些死士继续死战一阵。要破了那个阵型，在下至少需要八十多人的尸骨。”
  “怎么需要这么多人？上次你们主人出手，两个死士就能干掉一个寻龙者。现在对上龙军，怎么反而吃力？”燚风曜不满道。
  “莹火岂敢与明月争辉？我等与主人相比当然是望尘莫及。”
  燚风曜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又战了一阵，冲上去的死士多数都已经战死，尸体黑压压地铺满了一地。
  当下形势的逆转，让隆索性一声军令，阵型顿时由守转攻。
  “现在可以出手了吗！？”看着对方的阵型开始发生变化，很快就要攻向自己，燚风曜终于忍不住再次问了出来。
  那高瘦男人的身影一闪，已出现在尸堆之中。随后男人的身体上燃起一阵紫色火焰。
  “阴聚阳离，水行火消！此间精魄，俱为我用！”他口中念念有词，在这一刻，诡异的黑光自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中升起，而后有如虎狼般直冲向隆。
  “快！随我保护将军！”气势汹涌的攻势带着强烈的杀气，让副官也意识到了这一招的威力巨大。
  将军卫队的士兵们已经来不及重新组阵。在危急之中，他们能做的就是赶快挡在隆的身前。
  “咚咚咚！”随着一阵巨响。
  那凝聚了八十多具尸体精魄的招式顿时将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招式突破了由卫兵们的身体组成的防线，直直地攻向隆。
  在电光石火之间，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可招式显然是已经锁定了他，一个急转，再一次奔他而来。
  他只得操刀格挡，在被那招式在半空击飞十余丈远后，他才狼狈地落地。
  四个黑影循声而来，早已抽出武器杀向隆。
  隆情急之下只得提刀仓促应战。
  在交战中，隆不住地观望着敌人的面孔：这四个人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这意味着一个他从未听闻的势力在暗中帮助燚风曜。
  一道金光自隆的周身爆裂开来，四个敌人顿时被那道金光逼得退了出去。
  “好强……”四人中传来低语声。
  “魍，他刚刚已经中了你的招，怎么还能和我们四个人打得有来有回？”那低语声又一次传来，这次显然是另一个人的。

  “你们以为定东大将军是那么好杀的么？”刚刚释放招数的高瘦男人道。
  “你们到底是谁？到底用了什么妖术！？”隆紧皱着眉头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
  但四个人都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亮出了武器，冲了过来。
  在短暂的交战后，被先前招式重伤的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击退了出去。
  “他的气已经耗尽了！刚刚那一招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快趁现在杀了他！”
  四个人一刻不停歇地追了上来。他们显然都是精于武艺的好手，而且配合也近乎完美，这一次攻势已经封死了隆的所有退路，是毫不掩饰的死手。
  面对着无解的死局，隆的眼中并没有波澜，他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将他们的装束和使用的武器都牢牢地记在自己的脑中。
  腰间，寻龙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一个耀眼的金色“寻”字在寻龙印的圆环正中兀地显现出来。
  隆俯身蓄力，没有静静等待敌人的刀剑加身，而是主动向其中一人迎击了上去。
  “当”一声，长刀与那人的匕首撞在了一起，而在那撞击之后，隆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将匕首夺了过来。
  恰在此时，寻龙印中的那道金光笼罩住了隆的身体，金光散去，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后会有期！”一字一顿的铿锵声音预示了四人的行动失败。
  “这也能给他逃掉？”四人中一人急躁地抱怨。
  “果然不会这么简单。他用了寻龙印的‘回转’之术，此时此刻，他本人应该已经回到了寻龙者的大本营。”又一人道。
  “居然还有如此邪门的术式？”
  “且不说此术式极难掌握，就算真的用了出来，要在‘回转’的过程中守住心智不至于疯癫也是极为痛苦之事。依我看，倒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没拿到他的项上人头，我们怎么回去和主人交差？”
  “寻龙者的老巢在穹隆，我们把他赶出了龙族，主人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毕竟，他要再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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