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是昔流芳
天色朦胧，是日出的征兆。云朵在暗红的天空中显现的是纯纯的墨色，就像不懂事的小孩打翻了砚台。
纷闹的夜市直到此刻才渐渐安静下来，但一个时辰后，最先的一批早市商人又会要开始在这片地方熙熙攘攘。仿佛是知道这宁静来之不易，这块触虹最热闹的地段此刻悄无声息，万物都在抓紧时间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看着这副光景，臧魄王不自主的扬起一抹笑意。这位身经百战的王给人的印象总是杀伐冷酷的，但也无怪，他上位的短短十余年，经历的腥风血雨让人无法想象，似乎好几百年的仗都要在这些年打完。
但其实他比谁都渴望这样安宁的日子。正是知晓这一点，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慧然龙妃此刻也欣然笑着。
“好像变回了以前的他呢。”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浮现在龙妃身后，是完全不输于龙妃的美艳。
以前的他？那个心中只有漠国公主的他吗？
龙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呵呵，一提到他你就变得小气起来。”女人一边笑着，一边在龙妃的对桌坐下，“一点都不像那个借出五万龙军连眼都不眨一下的龙妃娘娘。”
“借出龙军是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而他……我若是放手，还能回来么？”
“放手……？”女人还是一副笑脸盈盈，眉眼间却分明多了几分无奈，“你还不了解他么？”
“正是了解，才知道寸步都让不得。”龙妃淡淡道。
女子笑的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她托着下颌细细打量起面前的龙妃，那曾被八荒诸王称赞为“雅艳璞玉”的容貌上，显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呵呵，想拽他的手那么多，你应付的过来么？”
“不多，只要某一只手肯松开，其他的都无需你多虑。”龙妃的回答果断。
女人美眸微弯，似笑非笑，“也是，要不然坊间那些传谣者，还真以为你们龙主要收第二位龙妃了呢。”
龙妃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戏言罢了。”
"不过，我倒是真想他如坊间所说那般花心……"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露台上男人的背影，半开玩笑地小声说道。
龙妃默不作声。
“好了，不开玩笑了。”女人盖好茶盖，起身，理了理衣裙，“今日是来与你们道别的，这几日我的伤已经养好了，也该回我的万霓了。”
龙妃也放下了茶杯，“郎中不是说至少要半月才能养好吗？”
“万霓那边可等不了半个月。况且，让一个外族女人在宫里住这么久，你们议会的老古董们不说些什么？”女人笑着回道。
女人知道，面前这位龙妃虽然不少与自己拌嘴，但并非真要赶她走。
“你若真想多住几日，议会那边左右不了的。”龙妃依旧是淡然道。
“梳苒，别再开玩笑了。”女人摇摇头，“不过，最后再让我和他说几句，可以吗？”
两人同时看向了依旧站在露台远眺的男人。
……
“有这么好看么？”夏惟走上前去，与龙时并排而立，“这世间最好看的，难道不是你家龙妃娘娘？”
“呵呵，”龙时一笑，没有回答，而是指着面前壮美的城郭，“这是她的杰作，如何？”
“义父说过，触虹乃八荒第一城。”看着这座举世无双的繁荣城市，夏惟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当真是‘福水’，这样的女人不伴在君侧才是可惜。”
“你要走？”龙时转过头。
夏惟的心思，他并不需要刻意去猜。
“不错。”夏惟收了笑脸。
“也是，万霓的王，老是呆在我瑞辰，总还是有些不妥。”龙时又回过头看向熙攘的触虹城，长吁了一口气。
“哼。所以你不打算来看我喽？”夏惟还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但手心却早已攥得生疼。她如何不知，此去一别，再见又不知会是何时。
“若真能相见，还要我去？恐怕你自己便马不停蹄过来了吧？”
“无趣。”夏惟骂了一声。
“呵呵。”龙时淡淡一笑。
却不想，夏惟轻盈的身体已经投入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惟儿，这……”龙时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就一会……”夏惟小声呢喃着，将娇美的俏脸紧贴在面前温热的胸膛上，就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漠国的淬灵湖畔，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而他也尚未背负起诸多重担。
龙时默默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这拥抱，双手只是僵硬地垂在身旁。
他求助般地看向妻子的方向，才发现后者此时也正惊讶地看着两人。在静默了好一阵，才叹着气点了点头。
“拿你没办法。”龙时的手掌在夏惟背后轻轻拍了拍。
这熟悉的温暖一直持续着，直到一缕朝阳打在二人身上。
“一会儿，已经过去了吧？”龙时提醒道。
夏惟终于松开了怀抱。
一片虹光之中，她的身体慢慢向上浮起。
赤色的微光在她身后展开，就仿佛一对轻灵的翅膀，这一刻，远处的朝霞不自量力的想与之争辉，却又如何能及她光彩照人的万一。
惊梳苒慢慢走上露台，看向夏惟的眼神少有的柔和。
“梳苒，我松手了。”夏惟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你可别像我一样，让他再落到别的女人手里。”
说罢，夏惟回过头去。留下两人，目送着她的残影越来越远。
“就这么让她走吗？”惊梳苒挽住龙时的一条臂膀，问道。
“多说无益……”龙时看着那道身影没入远处的朝阳。
“其实你该挽留的。”
“是么？”龙时看向惊梳苒，从她的眼神中并没有读出醋意来。
“都是女人，我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她轻柔的扣住丈夫的五指。
“她也该找一个好相公嫁了……”龙时淡淡道。
“她要也这么想就好了。”惊梳苒道。
“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那就等哪天你厌倦了梳苒，再将她迎娶过来吧。”梳苒将头靠在他肩上，毫无波澜地说着，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说什么傻话？”龙时搂住她的腰肢，如同揽住了一团被太阳晒得温软的上好棉被，“我已经答应过你，要相守一生了。”
“但你也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看世上最好的风景。”惊梳苒道。
“这八荒间，她都已经走遍了，想来，哪里的风景最好，她心里自是有数的。”龙时道。
梳苒顿了顿，眼中终于是现出了一分醋意，“不，昔芳，你还没有明白。对她而言，最好的风景莫过于红帐花烛，而那掀起她盖头之人，正是心中所念……”
龙时沉默了，再一次看向远处。
看着龙时，惊梳苒咬了咬下唇。
“昔芳。”那声音中微微带着些颤抖，“梳苒已经无私了那么多次……能不能也自私一回？”
“当然……”
“忘了对她的那个承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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