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得罪谁了

沈萱掩了掩衣襟，将漏风的棉布重新裹好，确认过脖子上的痕迹不会被人看出，才缓了缓心神走进土屋的小院里。

        张氏正带俊俊念着识字的书本，一个一个字教他读出来，听着俊俊磕磕绊绊地读了些眼生的字，张氏又急了几分，“你就不能用点心吗？要是你什么都学会了，还省得以后送你去学堂了。”

        村中有私塾先生开了个学堂，可在那读书也是要花银子的。在沈大柱看来，与其花银子让儿子去学堂，不如省下来给家里添些存粮。张氏也顺了他的意，毕竟他在还了周大娘的欠债后，就消停了许多，整日无事的话就鼓捣农具，也很少去城里打酒。

        后来沈大柱又破天荒地花钱给家里买了许多吃食，美其名曰道再苦不能苦孩子。张氏也对他满意了许多，只要他不再嗜酒如命，那家里的情况总会好转的。

        而沈萱听了后便忍不住心疼道：“阿娘，再等等俊俊也该去学堂了，村长他们家早就请了先生教书，咱家也不能不管俊俊的学业吧。”

        见她在外头晃荡了一天终于回来，张氏的脸色阴沉下来，皱了皱眉。哪有待嫁的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的，非要去城里找活计，照她看来，还不如早些去赵宅伺候未来姑爷。

        她张了张口正要责备，屋里的沈大柱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训斥道：“一整天不好好在家待着，你还知道回来？”

        沈萱没找到工作，心情郁闷不已，说话声都没什么力气，“我不过是想找份差事…”

        沈大柱一听眼睛瞪的老大，脸上的褶子也随着愤怒的表情皱了起来，怒道：“你都要嫁人了，还找什么差事？我以为你就是随口一说，难不成你还真想出去丢人现眼？”

        他的语气急躁不少，沈俊俊被他的气势吓得直哭，张氏只能将宝贝儿子揽在怀里安慰，又瞪了眼他后，扭头对沈萱说道：

        “要是搁以前，你想到哪找活干，我们都没意见，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等赵家来提亲，把你的婚事定下，咱们才能放心。若是你抛头露面的事情被赵家知道的话，那…那要是他反悔了怎么办？谁家夫君喜欢媳妇整天不归家…”

        她说的很委婉，话里话外都在担心着女儿的婚事，沈萱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她半天不回答，张氏瞧她低着头卖乖的模样，便心软不少，唤道：“蓉蓉，外头冷，先进屋吧。”

        屋内烛火微闪，被哄好的沈俊俊又趴在沈萱身上蹭了蹭，沈萱心情好了许多，和他玩闹着，张氏在一旁欣慰地看着一双儿女，正要感叹老天爷待家里不薄时，倏然目光一滞，眉头紧紧皱起盯着沈萱露出的领口左看右看。

        沈萱这才注意到刚刚和俊俊玩闹时忘了检查衣领，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强装镇定地拍了拍俊俊的肩膀，拉着他坐在身边，又不动声色地立起衣领，可还是被张氏猛然抓来的手制住。

        “这是什么？”

        张氏质问的话犹在耳畔，她将一脸懵的沈俊俊拖到一旁，拽住沈萱的衣领仔细查看起来，只见皙白柔嫩的脖颈处印着明显的红痕，联想起城里不少街痞流氓的传言，颤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别人了？被打了？”

        张氏担心也不无道理，他们不过是村里人微言轻的村民，若是真得罪了城里的流氓，那以后他们家的日子也不会安生。更何况蓉蓉就要嫁人了，若是这时家里惹了麻烦事，那赵家…

        沈萱眼神有些飘忽，在听到张氏的话后立马解释道：“不小心磕到了。”

        沈大柱见状也凑过来，一眼就看破她的谎言，指着她严厉警告道：“沈蓉蓉，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踏出村口半步，整天净给家里惹事，你能不能多为咱家想想啊。”

        沈萱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的光泽瞬间熄灭，她竟以为他们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谁知说来说去，他们惦记的都是婚约的事。

        对于村里的人来说，女子最终的归宿就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沈俊俊不懂为何阿爹又生气了，他只能害怕地抱着阿娘哭泣，只见阿爹还滔滔不绝地对着姐姐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可姐姐的脸色愈发暗淡，眼下因过度劳累浮现青紫色，而眼尾处也湿润了不少。

        沈萱有片刻的愣神，混乱的心里如同一团理不清的乱絮，她摇着头后退几步，心底汹涌的情绪不断上翻，泪水夺眶而出，她扭头飞奔地跑出了家门。

        她厌恶自己的软弱与无能，一心想要反抗想要改变，却总被现实泼冷水。眼角落下的泪水被风吹走，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跑着，甚至还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鬼地方。

        沈俊俊焦急地在后面喊着，“姐姐，姐姐！”

        张氏也不免责怪起沈大柱说话太强势，可沈大柱根本不肯退步，站在门口对着远处的那抹身影喊道：“离家出走是吧，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张氏气得语无伦次，“沈大柱你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你让她上哪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赵家的婚事怎么办？”

        沈大柱瘪瘪嘴，顿时泄了气，“我…我就这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

        张氏给了他一拳，喝道：“还不快去找，要是人真走丢了，我和你没完。”

        -

        山脚下的夜风宛如凌厉的钢刀，一下下划过沈萱的脸颊，吹干脸上的泪水，也让她冻得瑟瑟发抖。

        她不知不觉地跑到了山脚下的一处林子里，这里甚少有人过来，她紧紧裹着到处漏风的棉衣，找了块背风的地坐了下来，静静地思考着该如何面对现状。

        她原本只想攒钱退婚，可现在瞧着沈大柱咄咄逼人的架势，自己再想去城里，简直难上加难。要是有能在沈大柱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帮帮她就好了。

        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身子瘫软地靠在身旁的大树底下，调整好姿势双手抱胸整个人缩成一团。哭肿的双眼也酸胀不已，眼皮也开始打颤，随后便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顾不得耳边呼啸的冷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无尽的寒风将她双脚吹得冰凉，她沉重的眼皮还没完全睁开，隐约瞥见眼前飘过一团黑影，她并没有在意，只是艰难地从地上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肩头。

        “娘子，你哭过？”

        她的意识还没清醒过来，便听到风声中夹杂着熟悉的低沉声音，她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睁开眼睛，正巧对视上身前那双黑眸，他皎若银月的眼眸深处藏着烂漫又诡异的笑容，就像暗夜里勾人心魂的鬼妖，明艳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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