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二十、
陈余儿晃到天黑回府，发现韩林宗早已在家中等着她。
绿如在一旁横眉冷对，她还停留在之前听陈余儿说韩林宗代韩相出头弹劾安国公的阶段，并不知晓今日皇宫内发生了如此惊人逆转。
不仅连茶都没一杯，简直就像防奸细防盗贼似的对着韩林宗。
好在韩林宗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面，也不出声，就是死等陈余儿回来。
陈余儿听绿如告知杨旭龙又不知跟哪个新结交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稍微放心了一些，不出声将韩林宗领入书房。
落座后二人相对无言，她感觉宛如对着一座冰山，冰山不开口，自己实在不知该奈冰山何。
日间韩林宗在殿上言语在耳边回响，陈余儿恶向胆边生，冷笑道：
“韩将军，你不只对我北境不满，对我安国公府不满，还对我颇为不满。
我就是想知道，我倒底何处得罪了你，你如此消遣我？
还两情相悦，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你和我两情相悦，把韩思怎么办？”
韩林宗好似一肚子心事，但万万没想到陈余儿从如此清奇的角度着眼，一时不知所措。
皱眉问道：“谁告知你我好男色？”
陈余儿无语，这不是明摆着吗？
一句紧一句问道：“为何你对韩思如此另眼相看？
你还为他改名韩思，这其中大有用意吧？
你现在还不承认你待他完全与他人不同？
你不是好男色好什么？”
韩林宗哭笑不得，刚才的一肚子心事完全被陈余儿的问题打散了。
沉吟了半天，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对陈余儿说：
“余儿，我接下来的话只求你一定要认真听，不要打断我。
我说完就走。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皇宫，我当时还想，原来这陈小将军并不是个壮硕丑女。
我第二次见到你是在我母亲生前所住宅院，你翻墙折花，还陪我祭拜我母亲。
你还对我说，我长的像你的四哥。
我第三次见到你是在春蒐，你软磨硬泡地缴了他人的箭，带着远少于他队的人，猎了远多于他队的猎物。
我在心中说，啊，原来这陈小将军并非仰仗父辈爵位走到今天，她的战功也并非寻常人可得。
然后我们去了云贵，一路练箭。
然后我们去打思州，你被他人毒伤，昏迷中你把我当成你四哥。
你对我说——死是不是都这么难受，想要死得快一些。”
陈余儿宛如被人重击了一下，头脑混沌、心头巨震。
原来那日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紧紧抱着她的是
韩林宗兀自接着说：“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觉得生无可恋，我整夜想的就是，你若死了，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陈余儿听到此已觉得自己宛如被人放在火上炙烤，身心煎熬、手足无措，拦道：“韩将军，你不要再说了。”
韩林宗摆摆手，继续道：“好在韩思为我找来牧糜草，你的毒解了。
你问我为何待韩思那么好，他救了你的性命啊，我如何能不待他好？
你问我为何为他改名叫韩思，那是因为思州城那一夜，我的一切都变了。
我此生眼中只能有你。
你还认为我好男色吗？”
陈余儿都不敢抬眼看韩林宗了，只觉今生眼下是最令她煎熬的时刻。
只能喃喃一再说：“韩将军，不要再说了。”
韩林宗吸了一口气，最后道：“其实我亦知道你根本不是心悦于我，但我不能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你只要等我征西回来，我会活着回来，还会带战功回来。
那时你再告诉我，你愿不愿嫁给我。”
又补充道：“如若你那时还不愿嫁我”
然后停了下来，好像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摇了摇头，看着陈余儿的眼睛道：“我今日想说的就是这么多。”
韩林宗走了很久，陈余儿还是坐在椅子上发呆，脑海中一遍遍回荡方才韩林宗说的话。
心中好像有另一个小人，每回想一句便怒吼一声：“不会吧！”
就是说——韩林宗喜欢自己。
而且已经这么喜欢自己了吗？
陈余儿此生从未喜欢过别人，好像也没发觉被谁喜欢过，这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她死了你就不想活的程度，是个什么感觉？
正在满脑子心神交战的时候，另一个号称喜欢她的人回来了。
今日杨旭龙喝得高兴，回房前顺便逛一圈，没想到在书房见到了陈余儿。
杨旭龙嬉皮笑脸：“一直等着我呢？”
陈余儿装没听见，突然想起，这采花无数的西南小蛮子应该是情情爱爱的个中高手，自己何不请教他。
放下身段不耻下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杨旭龙大喜，问：“你发现你喜欢我？”
陈余儿掩面：“正经问你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杨旭龙打个哈欠：“我怎么知道，都是那些姑娘喜欢我。”
陈余儿气结：“你不是每日都要说上无数次你喜欢我吗？”
杨旭龙恍然大悟：“啊，原来你是想听我说是如何喜欢你的，那可说来话长了，怕是要说上个三天三夜”
陈余儿一脚将他从椅子上踹了下去。
陈余儿在杨旭龙那不得要领又转头问绿如。
绿如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她也和陈余儿一样，未婚未恋，并无现成的经验可谈。
绿如突然眼睛一亮：“那比如三位公子和夫人。”
这该是有经验的了吧？
陈余儿点头，绿如大受鼓励：“大公子是只要长庆公主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大公子不用长庆公主开口，就都拿到她面前、送到她身边。
这就是喜欢。
二公子呢，与大公子相反，二公子是不论二公子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二夫人都能猜到二公子的心思，能这么心意相通，应该也就是喜欢。
三公子吗！”
说到陈余儿三哥陈有之这，绿如犯了难。
期期艾艾地说到：“三公子是但凡三夫人不如意，总要寻个错处揍上三公子一顿，我看三公子挨揍后也是乐呵呵的，可能这也是喜欢。”
陈余儿掩面，觉得她三哥和郭诗诗那一对儿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直接忽略了。
绿如总结了一下：“总之不管韩林宗说他如何喜欢你，你觉得韩相能让他娶你？
他连他爹都摆不平，还在皇上面前奢谈娶你，我觉得就是不要脸。”
陈余儿觉得之前韩林宗是把绿如得罪狠了，就算他转世投胎重新来过，恐怕也改变不了绿如对他的成见了。
第二日便有人登门来告诉她韩林宗如何喜欢她。
崔惟先专门起了个早来给韩林宗做说客。
他先问陈余儿：“林宗昨日来找你了？”
陈余儿纳罕：“惟先哥哥怎么知道？”
崔惟先叹气：“他从你这出来之后喝得大醉，还是我把他送回家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余儿讪讪，有些不好意思。
崔惟先道：“他亦是个可怜人。
年幼丧母，韩相正室颇为薄待他。
家中兄弟姐妹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他自小性格孤僻，满梁京城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我每日看他又看佛法又看玄道的，总担心他有一日真了却万般俗念，一去不回。
可自从他认识了你，整个人好像活了起来。
每次和我谈起你话亦多了。
平叛归来之后更是变了一个人，有时会向我倾吐总想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说只要有男子和你相处，他便嫉妒得发疯。
我此生从未见过像他一般用情至深之人。
你是不喜欢他的，对吗？”
陈余儿羞红了脸：“惟先哥哥，我真是不知道。
我从未将自己当作女子，也从未将他当作男子。
我对他就跟北境摸爬滚打的兄弟一样，心中并无男女之分。
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竟然喜欢我，我更不知道我是否喜欢他。”
崔惟先又叹了一口气：“之前我还劝他，何必将这一腔情意藏在心底，何不清清楚楚告诉你？
现在我后悔了，昨日他告诉了你，也没有开心。
好像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转身欲走，走之前告诉陈余儿：“无论你喜不喜欢他，你一定要尽快弄清自己的心意，他马上要开拔了，不要让他心有旁骛。”
陈余儿很是纠结，身边又实在没人可以讨教。
突然她想起了燕王，既然自己好多大事要事都是找他商量的，不如这件事也问问他。
她第三次来到燕王府，没想到燕王对此反应异常冷淡。
他面上挂着笑意，眼中波澜不惊，是陈余儿熟悉的生了气的表情：
“你喜欢何人又何须来问我？”
陈余儿还是指望着燕王能不吝赐教：“那燕王是如何喜欢别人的？
喜欢上别人时是什么感觉？
也像韩林宗说的那样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愿活了吗？”
没想到燕王即刻翻脸，立即端茶送客。
陈余儿莫名其妙，不是因为你和韩纪云有一腿我还不来问你呢？
你就告诉我你是如何判断自己喜欢上别人的，又能怎么了？
这人也忒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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