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妹身魅影（5）
“我看清了，她没有眼珠！我的尖叫声吵醒了爸爸妈妈，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她不见了，我怕啊，央求他们陪我一个晚上，可他们却说是我精神太紧张了，最后被我说的没办法，让我住到了他们房间。爸爸妈妈在地上打地铺守着我，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不敢关灯，没一会儿，他们就睡着了，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就在睁眼眨眼的功夫，她又出现了，她飘在天花板上，然后迅速地落了下来，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就那样对着我，对着我！
我把头蒙进了被子，可是没有用，她就在被子里，在被子里看着我！一直叫我去陪她，跟她一起玩！问我为什么不理她！我甩不掉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甩不掉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缠着我，我真的好怕，根本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
尤雅的情绪又开始失控，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将柳泉的手背嵌出了血痕。
叶君诺站在一旁，也不免听得脸色发白，他颤声问道：“后来呢，有没有再出现过？”
尤雅放声大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桌子是她，凳子是她，床是她，窗户是她，门是她，到处都是她！我觉得自己都跟着她一起死了，我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天了！”
柳泉沉下脸，目光扫到颈口的玉瓶，由前两个月尤雅错将自己认成张恒的情况来看，她不似别人见到自己明里排挤，暗里唾弃，言行举止也不矫揉造作，那么尤雅极可能是这所学校里为数不多把张恒当成朋友，而不是不良少女的人，所以昨晚才没有加害她，又或者，在见到自己之前，张恒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是单纯地在见到朋友时想要靠近。
柳泉把尤雅抱到自己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我跟你保证，她不会再来了。”
“可是，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吗，不是产生幻觉了吗？你……”她松开柳泉的手，身体本能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一双乌黑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真的只是你们吗？不是她吗？真的不是吗？”
柳泉无可奈何地笑，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尤雅的发丝，将灵力一点点输给她，以安抚她紧张的神经：“我跟你说过的吧，一切都过去了，相信我。”
尤雅啜泣着：“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我还活着是吗？”
柳泉笑着捏她的脸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没错，都过去了，你还活着，你不是说过我是小神婆的嘛，那就该信我的话才对啊。啊，对了，你饿不饿？我反正是饿扁了，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她转头望向叶君诺，“叶同学，走不走？”
他们就近去了一家小吃馆，要了三份简单的盖浇饭，等饭菜一上来，哗，柳泉觉着口水都垂到地上了，香而不腻的里脊，滑溜的金针菇，再加上浓郁的汤汁，她恨不得一口全吞下去。
尤雅也是很久没有进食，这才觉得饿得慌，拿起餐具就不舍得放下的样子，唯独叶君诺面前的筷子勺子摆着不动，柳泉从埋头苦吃中瞥了他一眼：“放心吧，没有毒。”
她嘴角沾着一大片酱汁，一根头发还吃到了嘴巴里，她“呸”一声就吐掉了。
叶君诺干咳道：“柳泉，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的样子，还有坐姿，很不雅。”他不忍直视柳泉架在座椅上的腿。
柳泉扒拉了一大口饭塞到嘴里，坦诚道：“有啊，有一个人，天天说我，哎呀你这不好那也不好，哎呀你这不行那也不行，可是小哥哥，吃饭诶，这跟睡觉一样，当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话语戛然而止，勺子掉在餐盘上，发出叮当的响声，柳泉“哎哟”喊了一声，难受地皱起眉头，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肚子：“这里面，放了什么啊。”
叶君诺不以为然扫了一眼，道：“我就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闹肚子了？”
“岂有此理，当然不是了，”柳泉大声纠正他，而后又死咬着牙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里面是不是有大蒜啊？”
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飘过来：“人家说了是蒜香味了啊……”
“喂，柳泉，喂！”
“是不是死了啊……”
天色晦暝，大雾，凉风迭起，芦苇暗浮，对面不见。
这条路似乎并没有尽头，明天也不会到来，柳泉已经忘了在这里走了多久，她只知道本能地走，一直走，不停走。
终于，路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孩模样的人，约莫四五岁的身高，背对柳泉而站。
“是人吗？”柳泉问道，没有回答，她半蹲下去，试着伸出手，对方却忽地回过头。
小孩的身材却长了一张八十多岁的老人脸，他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然而在长满褶子的脸上呈现出无比怪异的形状。
柳泉歪着脑袋，觉着这张脸似曾相识，就是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是谁？”
“我喜欢孩子多的地方，我喜欢朝气。”
他的声音苍老，嘶哑，像从破旧的胸腔深处传来，没头没脑的一句加深了柳泉的困惑：“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
“跟我走吧，孩子，带你往极乐，远离俗世红尘。”
他的眼睛散发出红色光芒，殷红之中有一股煞黑之气急窜而起，牵制住了柳泉的意志，她微微垂下眼睛，对着他毕恭毕敬说道：“是，带我离开吧。”而后如同木偶般，僵硬而怪异地摆动四肢，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忽然，一道火红的光亮似流星般划破了黑夜的枷锁，天色透亮，转为白昼。
来人手执长剑而立，衣袂飘然，剑若长龙，斜指地面，这边早已没有小孩的踪影，唯有半个身子都陷在沼泽中的柳泉一人，她还没有任何意识地往更深处走去。
男子脚尖点地，翩然跃起，点踏着碎小石块，将柳泉从沼泽地里捞出，顺势飞到了平地上。
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温柔呼唤声声穿越时空，隔了很久之后才传到她耳朵里：“小泉，不要睡。”
柳泉浑身使不上力，身子也是瘫软在他怀里，然后闻到了久违熟悉的味道，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太好了，醒了醒了。”是尤雅的声音。
柳泉无力地望着穿白衣大褂医生样子的人，自语道：“真是疯了，看谁都是你。”她只觉得累得慌，双眼再度闭上。
这一觉直睡到晚上十二点，她伸了个懒腰，感到精神好了许多，先前的不适也驱散无影踪，她慵懒地翻了个身，被边上打瞌睡的人吓了个够呛，借着两边的壁灯，这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
叶君诺听闻声响，转而张开了眼睛，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藤椅上坐直身子，问道：“醒了？”
柳泉活动一下脖子，掀开被子就下床：“死不了。”
叶君诺家的房子是一幢三层别墅，顶层西边配有一个大露台，上面除了养殖很多花草，还有一个可供休憩的简易桌椅，沿边一株大树枝繁叶茂，高出楼房许多，树杈上缠满了五彩斑斓的彩灯，闪闪烁烁，像是把天上的星星请到了自己家里。
柳泉走到灯光底下，由衷地感叹着：“哇，好漂亮，树枝，树叶都变成了五颜六色的。”
她早就听说这边的世界很精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咖啡香，一片寂静，叶君诺端着两盏精致的瓷杯，静静伫立，看着柳泉。
璀璨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变化出魔幻的色彩，原本清澈明亮的黑眸，灿若繁星，盈盈动人，自有一股恬静柔美。
等了一会儿，叶君诺轻声道：“别一直盯着灯看，眼睛吃不消的。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柳泉依言过来，看到白色圆桌上已然摆上了几样精致的小吃，咖啡热气袅袅而升，刺激着她蠢蠢欲动的味蕾。只是，她拿起一块金黄色糕点左看右看，不敢下嘴：“这里面有大蒜吗？”
叶君诺笑了：“哪有那么奇怪的吃法。”
闻言，她浅浅咬了一口，外边是酥脆的香饼，里馅是糯糯的板栗，甜而不腻，酥软爽口，柳泉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吃！”
叶君诺一听，把糕点往柳泉的方向推了推，柔和的目光停驻在她的脸庞上，须臾开口道：“现在想来才觉得你和张恒完全不相像，她个性尖锐，好胜心极强，也从来不会喜欢那些她所认为俗气的东西，”他往霓虹灯的方向看去，“所有她不喜欢的，都觉得是不好的。”
叶君诺你土不土啊，什么年头了还挂烂俗的彩灯，都扔了吧！
叶君诺你丫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谁会吃这些破烂玩意啊？
叶君诺你丫脑子有病吧……
诸如此类的话，他听得太多太多，那个他曾经诚惶诚恐爱着的，捧在手心怕摔，搁在怀中怕烫的女孩，终究还是永远离开自己的生活了，以另外一种方式，永永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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