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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文子铮几乎是逃走的。

        他送姐姐回病房,给她拿了午饭,也不看着她吃,说是自己有事情,也不解释是什么事情,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不是亏心事,和同性谈恋爱不是亏心事。文子铮走出医院,把衣领拉到最上面,嗅着棉质面料好闻的味道。郁鸣的味道让他安心。

        文子铮并不在乎外人是怎么看他的,而外人也没有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指点点,可他在乎姐姐。关心则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姐姐自己对郁鸣的感情,从前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也没有和姐姐深切地谈过自己的心事。

        太阳艳丽,是个好日子。鸟语啁啾,人声鼎沸。好日子也有不开心的时候。文子铮看着车流人流,揉了揉他被直射的阳光照到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给郁鸣发了个信息。

        ——回家了吗?

        ——回了。

        几乎是秒回。文子铮勾勾嘴角笑了笑,很好。他把手机塞回裤兜,走进了人流之中。

        郁鸣回过文子铮的信息,屁股仍坐在石墩子上不肯起来。他遥遥看着这个伴随着他成长的宅子,并不觉得熟悉,只觉得越看越陌生。

        郁连山的脾气还是那样,年纪越大越固执越不讲道理,家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后妈仍是软软弱弱的,大哥和小妹也同他说不上话,变的那个人好像只有自己。

        小时候不理解的事情,现在也理解了。郁连山并不是不爱他,而是这父爱走错了方向,长成了畸形的模样,再也没办法纠正回来了。现在就算要也没用,不如不要。

        手本能地去摸口袋,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没有带烟的。烟瘾犯了的时候,只觉得嘴巴寂寞,唯一的替代解决方式就是文子铮的嘴唇。现在文子铮也不在身边。

        戒烟的念头一闪而过,也只是念头而已。文子铮不能一直在自己身边,那烟就变成了必不可缺的东西了。从前是文子铮在某些时刻代替了烟,现在是烟在某些时刻代替了文子铮。

        郁鸣低头一笑,觉得自己的幽默感是越来越浓了。他吐出一口浊气,从石墩子上站起来,揉了揉略感麻木的腰。和文子铮在一起之后,他才真正感到自己三十岁了,小孩的两三年在他这里就变成了十年。

        万宝路白金不好买,走了几家店才买到。站在便利店门口点烟,打火机随手塞进口袋里,想着等烟抽尽了再走,毕竟边走边抽烟实在不雅。可再正直的人也有放肆的时候,郁鸣突然想要破罐子破摔一回,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闪烁着微弱火星的烟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为了买烟,不知不觉他走了好远。人流与他相反,郁鸣的脚步很慢,微微抬头抽了一口烟,心里涌起一股与全世界为敌的快感。

        柔弱的苗从带着腥气的泥土里挣扎着长出来,在漫长的岁月里汲取太阳与雨露,背对着世界把自己的根向地底下扎去,等到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它的根已经可以掀翻整个花园。

        郁鸣笑了,他从未笑得这样畅快过。从前他是背对着世界的,与身边过往的人仿佛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可文子铮的出现把他的世界翻了个个儿,小孩的力气比谁都大,勇气也比谁都丰沛。

        走回停车场的时候,烟已经抽完了。郁鸣看着下水道里奔涌的脏水,把烟掐灭在墙上,接着像是杀死一只虫子一样,烟蒂晃晃悠悠掉进了下水道。他第一次这么丑陋。

        ——要我去接你吗?

        这句话后面紧跟着三个鲜红的爱心。

        文子铮的信息回得不快,他打字仍旧不熟练,又不肯手写,有一种莫名的倔强。郁鸣都发动汽车准备离开了,他的信息才迟迟到来。

        ——不用,我马上到家了。

        后面也跟了三个鲜红的爱心。有来也有往。

        明明不是高峰期,郁鸣却堵在了高架上。若不是想要快一点回家,他也不会走这条路。百般无赖想要发信息调戏文子铮的时候,大哥来了电话。郁鸣露出一种不耐烦的表情。不想接。

        “大哥。”他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嗯,我在高架上。”声音冷冷的。

        “这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这是事实,你也看到了,干嘛还要来问。

        “明天有空的。”我有没有空,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我知道了,到时间我会联系阿嫂的。”原来是找我当司机。

        “没关系,小事。”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司机。

        “客气了,大哥。”她也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再见。”郁鸣切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让郁鸣刚才想要调戏文子铮的那番兴致全无。今天升温,他把空调的风调到了最大。前车一动不动,后车还在摁喇叭。为什么今天有什么多人,明明是周末。

        阿嫂和他并不熟,只是偶尔回家的时候会见上一面,平时也没什么交流。阿嫂和郁鸣同岁,是大哥的学妹,长得是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在郁鸣看来就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夫妻俩的感情好不好他不知道,只知道阿嫂比后妈强硬,不是柔弱的人。

        后车又开始摁喇叭,前车也有移动的迹象。郁鸣放下手机,没有注意到文子铮刚刚发来的一条信息。

        ——中午吃什么呀?

        问号后面跟了三个爱心。

        文子铮借了辆自行车骑回家,太阳这么好,阳光从高大的法国梧桐的枝干树叶间落下,在地上织成了一张又一张漂亮的网。他慢慢悠悠骑,第一次觉得自己生活的城市是那么的美。

        等红灯的时候还记得掏出手机看郁鸣有没有回复,看着聊天记录里那几颗爱心,心都在阳光下雀跃舞蹈。在最后一个红灯前停下,郁鸣还是没有回复。

        好吧好吧,文子铮安慰自己,也许他是在开车,也许现在不方便回信息。他不喜欢等待,尤其不喜欢迟来的电话接通和迟来的信息,但对方是郁鸣,对爱人的宽容是无限的。

        把自行车还了,一路走回家的时候还是低着头。文子铮等着郁鸣回他的信息,可郁鸣偏偏不回,他又不敢打电话,怕打扰了郁鸣开车。

        真是过分。刷门卡的时候,文子铮把钥匙晃得叮当响,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进电梯的时候才发现,哦,他的假想情敌就跟在他的身后。

        文子铮偷偷摸摸瞥了一眼沈牍,这家伙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为什么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不满地撅了撅嘴,又偷摸白了人家一眼。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牍先摁了四十八层,等到电梯缓缓上行的时候,文子铮才后知后觉要刷门卡摁电梯。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回家呢。”沈牍笑着看了一眼文子铮,和他开玩笑道。

        原来沈牍的声音是这样的,之前他的声音被电子扭曲,文子铮怎么听怎么觉得怪,而他真正的声音并不难听,相反还有些好听。

        他不太适应沈牍的玩笑,整个脊骨顺着麻到天灵盖,像是过电一样。没办法,邻里关系很重要,文子铮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交流。

        “说笑了。”他勉强笑笑。

        这电梯怎么时快时慢的,文子铮看着缓慢上升的数字,忍不住腹诽。一层一层上升的速度慢到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上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又痒又难受但是却不能挠。

        衣服上的香味好浓,文子铮把下半脸埋在衣领里,悄悄嗅了嗅,不是很浓,比起洗衣液的味道,郁鸣身上的味道和消毒液的味道更浓,他又把鼻子探出来,像是小猫儿一样嗅了嗅,是电梯里的味道。

        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是电梯里的味道。为什么电梯里会有郁鸣的味道?文子铮的警钟大鸣。

        他斜着看了一眼沈牍,沈牍正低着头看手机,他又顺着目光往下看,沈牍的手机上贴了一层防窥膜,什么也看不到。好家伙。

        电梯里的这股香味,不是来自于自己,也不是来自于身上这件郁鸣的衣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文子铮小心翼翼往沈牍那里挪了一步,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细细又轻轻地嗅了嗅。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在意欲再一次和小猫儿似的嗅嗅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四十七层。

        “不走吗?”沈牍转过头看,他的脸和文子铮的脸离得很近很近,四目相对之间文子铮的心就要跳出来。

        文子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略带慌张地低下头把自己埋在衣领了,匆匆走出了电梯。他没敢回头,只听着电梯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像是做了坏事又没能力承担而只能踉跄逃跑的小猫儿。

        把门关上之后,文子铮整个人像是虚脱一样,坐在玄关的椅子上脱鞋。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害怕沈牍,明明长得是十里挑一的那种人,可是身上散发的气质却那么让人害怕。

        连解鞋带的力气都没有,随便用脚脱了鞋,两只运动鞋倒翻过来,鞋底对着鞋底,像是在吵架。

        拖鞋也没踩进去,身上像是反了劲儿似的,晃里晃荡跑到厨房喝水。骨头都散了,半趴半靠在中岛台上,掏出手机给郁鸣发信息。

        郁鸣早就回了信息,是三分钟之前,也就是文子铮和沈牍一起在电梯上的时候,他说“世界上最好的老公给你下厨”,后面跟了三个爱心。肉麻。文子铮笑成眯眯眼,没有回复,而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吧,文子铮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耳廓上转了一圈,像是擅自掌握了某种通灵术一样,他觉得郁鸣现在应该在停车场,车已经停好了,人还没有从驾驶座上下来。

        电话接通了。

        “喂。”郁鸣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

        文子铮也不打招呼,大剌剌往上冲。他不喜欢和郁鸣玩客套,从前就是,现在也是。

        “今天沈牍来找我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郁鸣再开口的时候可以听出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嗯?他说什么了?”

        文子铮开着免提,整个人翻了个面,背靠在中岛台上,双臂大展,像是一只虚脱了的蝴蝶。

        “没说什么,人家给了一个大芒果,闻起来就很甜,我已经放进冰箱了。”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对了,他和你用一样的洗衣液。”

        “什么?”

        “回来再说。”

        没等郁鸣回答他,文子铮就挂断了电话。

        他的嘴角边还有水渍,随意用手背抹了一下,压抑住了想要打开冰箱把里面的芒果给扔掉的欲望,手机扔在了中岛台不管不顾,从厨房走到客厅,把自己摔在柔软如吐司的沙发上。整个人都快要陷进去。

        文子铮虚无地盯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想着下一次和郁鸣消食逛超市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买一个鸡毛掸子。水晶坠子一个又一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他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

        厨房里有细碎的响声,像是遥远的苍蝇叫。家里是不会有苍蝇的,是中岛台上的手机在响。好吵。文子铮翻了个身,伸长手拿了沙发上叠得整齐的毯子盖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的时候,嗡嗡声仍然不绝,文子铮就知道这电话不是郁鸣打过来的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毛毯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原先整齐的样子就散了,变成了一团,半边抓住沙发半边掉在地上。文子铮赤着脚小跑到厨房,一半故意一半无意忽略了在玄关换鞋的郁鸣。

        在手指触碰到屏幕的前一刻,电话挂断了。不过文子铮得以看到上面显眼的名字,他的便宜父亲,李成和。

        稀客。文子铮皱了皱眉,李成和若不是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给自己打电话的。他再一次忽略了拎着超市袋子走进厨房的郁鸣,回拨了电话。

        李成和还是一如既往,接电话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文子铮光裸的双□□叠,脚趾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微微蜷缩,看着郁鸣把袋子里的东西放进冰箱。

        盒装牛奶、两包芝士片、一盒小番茄,外加一盒树莓。很健康,很郁鸣。巨大的得捧起来的芒果就在郁鸣的眼前,他不可能没看见。事实上他看见了,还拿了出来,无声地说了句话。

        ——要不要吃?

        文子铮读出来了,可他偏要装作没看懂,轻轻摇了摇头,赤着脚从厨房走出去。

        芒果很香,香到可以称得上是诱人。郁鸣把沉甸甸的芒果放进了水池流,打开水龙头让水流不断地冲刷它。

        沈牍。他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个名字。沈牍。和他预感的一样,这个人的确很危险。不是错觉,是多年来在社会险恶中的经验告诉他的。文子铮遇到过那样的事情,郁鸣觉得自己哪怕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强大的水流把芒果的表面打出了一个小小的凹陷,郁鸣就看着这小小的凹陷慢慢变大,直到表皮都破裂。

        把果肉挖出来切成块,鲜艳的黄色在灯光下变得格外耀眼,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有多甜。铁质水果叉的柄是一只小熊,是文子铮选的。

        郁鸣从厨房里往外望,看着整个人胡乱躺在沙发上的文子铮,他在打电话,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洗手池边上有半杯水,杯口上还有半个隐约的嘴唇印子。郁鸣把杯子倒满水,另一只手端着切好的芒果肉,看着文子铮露出的半个腰际,挑了挑眉。

        果盘和杯子落到茶几上的时候,文子铮拿过毯子,重新盖在了脸上,他讲话的声音被隔绝了大部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郁鸣听到了一两个词,都没有让他的大脑产生警报。

        刚才文子铮在电话里讲的话让他很在意,沈牍和他,不,应该说是他们了,用同一种洗衣液。

        是巧合吗?还是故意的?郁鸣走到阳台,拎起放在洗衣机上的洗衣液。这款洗衣液他用了很久,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和文子铮住到一起之后,小孩的衣服上也染上了这样的味道。

        郁鸣忍不住皱眉。他拧开盖子,鼻子凑上去使劲儿地闻了一下。这味道太过于熟悉,他用了太久,已经没办法分辨出这味道到底和沈牍有什么关系了。

        他仔细想了想,几次和沈牍一起在安全通道抽烟,也没有闻到别的味道。大约就是用了一样的洗衣液,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吧。

        郁鸣放下洗衣液,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只是在心里,他对沈牍的戒备心是越来越强了。

        文子铮捏着小熊水果叉吃芒果的时候,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虽然他面上没有笑容,可看得出来这通电话最起码让他感到很轻松。

        巧合也好,故意的也罢。郁鸣盯着这桶刚买回来不久的洗衣液,下定决心一定要换一种洗衣液。他的小孩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快乐成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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