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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愿鱼上钩


林德花了几天熟悉自己的工作,跟饶有福认识布匹种类的区别,不同布匹的价钱差距,认识了数位经常来买布匹的客人和跑腿小仆。因他长得特殊,还引来不少人好奇来围观,却不买布,都被饶有福客气请走,久而久之,就没人对他少见多怪了。

        半月过去,他对这家布坊的生意整体得了解差不多了,月俸发下,生活正式安稳下来。

        他和饶有福混得很熟了。饶有福是饶家的远房亲戚,傍上饶老爷得一份活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嘴皮子倒伶俐,能把普通的东西夸出花来。另一个跑腿送货上门的王生财,有妻有女,不爱说话,林德与他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店长老张头秀才出身,总是儒生打扮,书不离手,偶尔会吟几句诗,做事沉稳,管得很宽松,看手下摸鱼混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德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也有精力思考下一步行动了。

        首先第一要紧的是修炼,尽早恢复实力,打开金铃空间,把他用不着的那些符箓法器卖出去,有钱才有底气。

        在巫云山,很多事情他都是指派或暗示有实力的秘语人和信仰他的大妖去做,现在他孤身一人,重担得自己来扛。

        他在月光下拿着一支木棍儿,在沙地上写写画画,仿佛只是在普通的游戏。写完第一个目标后,他胡乱扫平,思考第二个目标,也就是恢复实力之后的目标:传教。

        唯有传教,凝聚更多的信仰之力,他才能完全掌控神格力量,成为完整真正的“神”,才有实力实现对巫云信众的终极许诺:彻底驱散巫云诅咒。

        这是最长远的目标,也是林德一路走来的坚定希望。

        当然,也是为了自己。

        传教是个麻烦事,他为了传教方便也为自身形象不那么狞恶,不得不给自己硬套上幸与不幸的一体化身的概念,说也掌管幸运,对恶人才降下厄运,所幸几种神术确实能转运——转移厄运,相应的运气就是变好了,没毛病!

        “到了这里,还是要坚定这个概念。”他低声自言自语。由此衍生的问题是,如何向潜在信徒说明传教目的?教团成立意义是什么,要做什么别人才会信你这个神?大多数人信神都是很功利化的,奉上香火钱了就要保佑我,实现愿望。

        何况这个世界还有修士,大神通者在凡人眼里很接近于神了。

        他思考了很长时间,在沙地上写下好几种设想的方案,又逐一抹平,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声:“大哥哥,你在干嘛啊?”

        来的是布坊邻居店家的小女儿,他笑笑:“我在练习画画,你要过来玩吗?”这块本是孩子们做游戏的沙地,他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才过来的。

        小女娃含着指头,眼珠转了转,跑了。林德没放在心上,现在他的熟人也就老张头和饶有福,其他人就脸熟,附近的小孩子还有些怕他,天知道孩子们父母以他为蓝本编了什么唬小孩的鬼故事。

        要是大哥那张能幻化面孔的纱还在就好了。

        他丢了木棍,站起来拍拍身上,抖落沙子,回店里歇着。

        他在床上打坐,默默回想奚存青教给他的修炼法决,进入状态后,神格自然地扩展开他的神识,轻易体会到天地灵气的波动,很快他发觉有点不对,这里的天地灵气与巫云山那边差远了。

        稀薄到令人发指。

        心思一乱,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就破了。不过他不气馁,这样的修行环境实在太糟糕,状态再好也修不成什么,得想办法去找一处环境更好的。

        哪里灵气比较好?林德还没头绪,或许山林野外灵气比较充足些?再联想一些民间传说,大点的江河都有龙王,河边应该灵气也不错吧?

        很快他打起了僳水河的主意,在僳水河边干打坐显得傻乎乎的,如果是钓鱼就显得合情合理多了,白天上班没有时间,还得晚上去,不管能不能钓上鱼,样子要装够的。

        他掰了根竹子,打个眼儿,还花了一文钱买了卷粗线和粗针,粗针乓乓砸成弯钩,装在一起,一支简易鱼竿做好了。傍晚时分布坊一关门歇业,林德就拎着自己的钓竿溜到僳水河边。

        僳水河边一溜排洗衣妇洗衣服,手起槌落,大声谈笑,把一河云夕色砸得碎碎的,像一碗西红柿蛋花汤。林德自然要避开她们,离得远远的,在一处草窝地坐下来,钓竿一头压屁股底下,中段搬块石头翘起来些许高度,打坐入定,老神在在。

        如他所料,僳水河边灵气比镇子上好不少,不过范围比较狭小,且随着河流方向向远方流动,神识浸润其中,好像在吹一场永不停歇的风,想让它在自己身体里停驻下来,还得费点力气。

        随着天色渐黑,洗衣妇们陆续洗完衣服,提着木桶回去了。河边人群愈发稀少,虫鸣四起,那些虫子漫天飞舞,碰到林德周边,倏忽退去。

        夜色中有人潜进河里戏水玩耍,天越发热起来,夜晚的河水是难得的清凉之所。在林德扩展出去的神识范围内,戏水的人有如黑夜中的堂堂烛火,头顶、两边肩膀最亮,正是民间传说中人身上的三束阳火。

        林德潜心修炼,以僳水河的灵气程度,比镇内好些,比巫云山还是差一大截。坐了半天,也就堪堪摸到一点炼气二层的门槛,虚无缥缈,不知是不是曾经修炼过遗留的幻觉体验,或许实际水平也就刚入门吧。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哇。

        还是很容易犯困。

        他强打精神,对抗困意,在现实中头一点一点的,简陋的鱼竿居然钓上了鱼,正在河里乱扑腾。

        半困半醒间,他隐约看到有一束阳火急促闪动起来,频率高得吓人,而周边的阳火依然燃烧稳定,似乎哪个都没发现身边伙伴出了什么异样,很快阳火没到水线之下,急速衰弱下去,眼看着就要灭了。

        林德扔下鱼竿向左边冲去,到了大概方位跳下河,向河中心奋力游动,黑暗中人影攒动,尖叫连连,他顾不上那么多,大吼:“闪开!”

        混乱的水波中,他踢到了什么黏滑的东西,体型还不小。他猛地扑身抓下去,抓到滑溜溜的脊背,脊背主人一扭身子反手给他胳膊来了一爪,指甲不正常的尖利,登时火辣辣地疼。

        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扒着他的腿拼命挣着要浮起来,林德还没从剧痛中喘过气来,被他的挣扎带着差点也交代下去了,幸亏周边的人终于发觉不对,游过来帮忙解救,顿时闹哄起来。

        溺水的是个孩子,拉出水面两眼翻白,肚子鼓鼓,大人们忙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扛起来吐水。林德喘着气,就着淡淡月光查看自己胳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标准的五道爪痕,还是黑的,是传说中的水鬼无疑了。

        黑色的抓痕一碰疼得人面目扭曲,有人看到他的伤痕,大骇:“河里有水鬼!水鬼出来了!快跑啊!”

        一下子戏水的人跑了个精光,林德湿爬上岸,把湿乎乎的上衣脱了,再抬起胳膊看看伤口,嘶了声,看病又是一笔开销,还不知能不能治,水鬼抓出来的伤口,寻常草药能起效吗?心情沉甸甸的。

        “那个……”

        林德听到声音抬头,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胳膊卷着布巾,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吓了一跳,赶忙弯腰捡起湿衣服穿上避嫌,那姑娘下定决心:“我是大夫的女儿,你不用这样,这个给你。”她把胳膊上的布巾抛过来,“我去给你找药!你待着别动!”扭头跑了。

        林德裹上布巾,在凉凉的夜风中吹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湿衣服拧了水分铺在干燥的卵石上,对着河湾月色发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姑娘拿着药急急跑来:“给。”

        “谢谢啊。”林德拧开瓷瓶的小红塞,倒出些苦香苦香的灰色粉末,抹在抓痕上顿生凉意,大为舒缓,不由得问:“僳水河有水鬼,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大晚上跑来戏水?”

        姑娘抿了抿嘴,反问:“你不也在河边待着嘛,我还要问你,你怎么知道有水鬼害人的?”

        林德从容不迫:“我是在河边钓鱼,钓上来一条被咬了半口的死鱼,看痕迹像人的牙口,正常人哪吃得下生河鱼,就额外留心了些,听到有人在不正常的扑腾,过来看看情况。”

        姑娘咬着嘴唇,瞧着满是不服气的神色,再看她的衣衫,似乎没下过水:“你呢,你来做什么?”

        姑娘支支吾吾:“当然……当然是为了预备救人啊!每年都有傻子在河里呛水抽筋的,可不得多留意这个地方嘛。”

        林德心里明白了□□分,这位姑娘怕是一直在蹲等水鬼出现,好一举消灭呢,没想到水鬼真出现了,她却没发觉,差点又让水鬼害了无辜性命,好不丢人。

        “姑娘的药真有效,不知要多少钱?我身上没带钱,你说说你家医馆名字……”姑娘打断他的话,“这是免费给你的,用着吧!”一甩辫子,捏着瓶子飞快走了。

        林德挠了挠头,他身上还裹着她给的布巾呢,不说地点,他上哪还去……“你不要布巾啦?!”

        人走老远了。

        他看看布巾,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的绣花印记,裹在身上看不出是谁家的,放心裹在身上打了个结,把湿衣服捞起来,回头找他那钓竿。

        钓竿居然还在,大半沉在水里,出水的一部分斜斜靠在岸上,仿佛是钓竿滑落下去,无意形成了三角架构,撑住了。

        只是露出水面的钓竿看着湿乎乎的,林德蹲下来,捻了一把钓竿阴影下的沙土,刚滴过水,还没来及全干。

        嘿,可不知是谁钓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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