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互相取暖
沈妧极其熟练的翻了一个有内涵的白眼。
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说道：“让我看看你都点了什么。”
打开外卖，一阵熟悉的香味扑来，沈妧眼神一亮：“这不是苏苑的菜吗？”
宋知将筷子递给她，眼神带了些许宠溺的笑来：“知道你喜欢苏苑的菜，特意让小姨那边送过来的。”
沈妧放下筷子，给了宋知一个大大的拥抱，有些撒娇的说道：“唔，宋哥哥，你肿么变得这么贴心了～”
那语气，甜腻的她自己都有几分犯恶心，不过宋知显来说很受用，摸了摸她的发笑着说道：“难道我以前不贴心吗？”
沈妧仰头想了想以前苦逼的自己，果断的摇了摇头，转头吃了一口菜，叹息一般的说道：“哎，你以前什么样你心里没有一点逼数的吗？”
宋知：……
“行了，吃你的吧？”夹了一大筷子的肉放进她的碗里，无奈的说道。
沈妧狼吞虎咽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菜，问道：“你不吃？”
宋知挑了挑眉：“我吃过了，不饿。”
沈妧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找我一起？”
宋知咳了一声，特别心虚的说了一句：“麻烦。”
沈妧：……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宋知看着她嘴巴里鼓鼓的一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哪里是不想跟她一起吃，他就是心里暗搓搓的想要专心看她吃饭的样子。
“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宋知无奈道。
沈妧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吃着。
“刚才妈给我打电话了，说明天来接我，明天你……”宋知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妧打断：“明天我还要上班呢，上次堆积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我可能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假期。”
宋知将嘴巴里的话咽了进去，说道：“工作重要，可也别太累了。”
沈妧横了他一眼：“这句话你还是自己跟自己好好说说吧。”
“谁不知道你忙起来就跟不要命似的，自己身上还有伤，做起事来却是不管不顾，我跟你说你要是再受伤，我可不会管你了，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去。”
沈妧说道。
宋知失笑：“行，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啪！”的一声，沈妧将筷子扔在桌子上，神色有些气愤：“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说什么？我明明说的是让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你倒好……”
“还说说什么自生自灭的话，你要是真……你觉得我能不管你吗？……”
沈妧说着，瞳孔便有些泛红。
天知道她在他昏迷那几天，心里有多么害怕和紧张，他倒好，现在还跟她开起玩笑来了，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真是一个怎么都不肯服软的人。
宋知心里有些愧疚，他知道这些天沈妧两头忙，肯定累坏了，自己也才大伤初愈，就衣不解带的来照顾他，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想想方才她的意思是担心自己，而自己却玩笑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太混账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宋知然没有服软的迹象，反而神色有几分认真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预料到的，这次是运气好，可是下一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阿妧，你一直都说以后会怎样，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是真的再有下次，你……”
沈妧用手捂住他的嘴，声音有两份尖锐：“别说了！”
她站起身，脸色很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宋知，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不懂？”
“我想，你应该好好想想，我沈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好好重新定义，我对你的感情，究竟又是怎么样？”
说完，沈妧便离开了值班室，往病房去了，留下宋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神色有几分冷沉和怔然。
走出值班室后，沈妧转了一圈病房之后，便又到了天台上，坐在上面，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云彩。
她一直觉得，宋知和她之间，没有隔着什么，她懂他，他也懂她，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宋知一点也不懂她。
她沈妧，这辈子将感情看的很重，一旦认定，就绝不会再放手，即便是未来有任何的意外。
她是个倔强的人，即便撞上南墙，头破血流，也会依然往前，以前她也以为自己对宋知就是一种很平常的感情，就算两个人没有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她依然可以做好自己，做好自己的沈医生。
可是等到了感情越来越浓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陷了进去，在宋知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又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消防员，于她而言，他们都是英雄，而她，最喜欢的就是英雄。
如今，宋知在她心中，已经成了她的英雄，成了她最重要的人，而在宋知心中，自己似乎还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以至于他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来。
即便沈妧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可是她却觉得，这是对她们感情之间的亵渎。
真正的感情，怎么能用这么肤浅的意思来表达？
沈妧背靠在墙边，她看着眼前这个栏杆，想了很多。
想到了曾经站在这上面欲要跳楼的那个男人，也想到了废旧小区里的那个女人。
这两个人，造成他们崩溃的，似乎都是感情。
哦不，李向阳不是，李向阳最终仍是因为感情而选择了活下去，即便是背负着罪孽和愧疚。
而宋知呢？
她眯了眯眼，轻嗤一声。
爱情这东西，就像是毒品一样，让人们对她趋之若鹜，却又痛恨无比。
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转过头却看到了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顾谌。
挑了挑眉：“顾医生，真巧？”
顾谌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是啊，真巧，我上来透会儿气，也能见到沈医生。”
沈妧看他坐下，也跟着坐在他身边，说道：“看来咱们顾医生也遇到心烦的事了啊。”
顾谌摇摇头，笑意有几分淡然：“人生在世数十载，总会遇到一些不称心的事儿。”
“哦？很少见顾医生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烦心事会让顾医生这么颓废？”沈妧挑眉说道。
“算不上烦心事，就是有些遗憾吧。”顾谌叹了口气道。
“你上次请假，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儿去了？”沈妧道。
顾谌点点头：“嗯，可是即便我去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失去的，再也挽回不了了。”
沈妧眼皮子一跳，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试探一般的说道：“怎么了顾医生，你是家里出什么问题了？分手了？……”
顾谌一愣，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妧唔了一声：“你难得这么文雅颓丧的，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了嘛。”
“不是，是我外婆，去世了。”顾谌淡淡说道，神色之间没有一丝变化。
沈妧吓了一跳，连忙愧疚的说道：“不好意思啊顾医生，我不知道……”
顾谌摇摇头道：“没事儿。”
随即他靠在墙壁上，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我外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小时候待我极好，好的让所有人都羡慕，可是就是这样，在她去世的那一天，还是没能看到我这个曾经让她费尽心力教导的孩子。”
顾谌语气没什么变化，可是沈妧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就知道他的心里，并没有像他所表现的那样无动于衷。
“顾医生……”沈妧嘴巴张了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声：“节哀顺变。”
顾谌呵了一声：“除了节哀顺变又能怎么样呢？”
“我爸爸去世的早，我妈在生下我的第二年就改嫁了，嫁给了镇子上一个有钱的老板，以前她还时常会回来看看我和外婆，后来那家人搬走了，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外婆就她一个女儿，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极为想念的，她即便不喜欢我，却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外婆一眼，直到我上了大学……”
“记不得那是多久了，反正好像是过年，她穿的很体面，回了我们的小破屋子，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看我的那个眼神，带着轻蔑不屑还有厌恶……”
顾谌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语气仍是淡淡的：“果然，她就是因为厌恶我，才不回来的，她回来的那一天，外婆很高兴，却也很难过，将她数落了一通，她面子上挂不住，就跟外婆吵了起来，最后失手推了外婆一把，外婆倒在地上，痛苦不已，送进医院才知道，把骨头摔断了。”
“后来你知道吗？就是因为她这一推，外婆的腿落下了残疾，而且每天晚上都会疼，特别是她又有风湿，下雨天就钻心的疼，从那以后我就恨上了她。”
“外婆这次去世，是她给我打的电话，其实她不说她是谁，我都已经忘记她的声音了，外婆下葬之后，她后来告诉我，外婆在昏迷的时候，嘴巴里模糊的喊着，还是我的名字……我……我……”
顾谌伸手捂住眼睛，声音有几分哽咽。
沈妧神色有些复杂，她没有想到顾谌会跟她说这些，也没想到，他短短这么几天，竟然会经历这么多。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我愧疚，她就是不想让我见外婆最后一面，不然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到最后才告诉我？”顾谌眼泪滴下来，落在沈妧的手上，凉凉的，就像他心底的凉一样。
“我学医这么多年，人人都说我是医学天才，是医学界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到了最后，我却救不了自己最亲的人，沈妧，你懂这种痛吗？”
沈妧有些沉默，顾谌的确很有本事，也很努力，她有时候会想，如果给顾谌更高的平台，他会不会早就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
可是顾谌放着自己天赋，来到京城，她以前不懂，可是现在，她似乎懂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外婆，你或许，不会来京城吧？”
沈妧说道。
顾谌一愣，随即冷笑道：“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外婆，我又怎么会来到离那个女人这么近的地方？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是这么近！我也还是没有……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眼……”
顾谌痛苦的捂着头说道。
沈妧屈起双腿，双臂环抱，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栏杆，说道：“刚才你问我懂这种痛吗？我想，我是懂的。”
顾谌看向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沈妧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很奇怪是吧？可是就是事实啊？整个科室都知道我沈妧，最崇拜的就是消防员，可是为什么呢？崇拜一个人尚且需要理由，可是崇拜一个职业，又岂会只是一个理由那么简单？”
“当年我家楼下失火，火烧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和我妈还在睡觉，等被浓烟呛醒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我们楼上。”
“你知道吗，我当时……害怕死了，抱着我妈一直哭一直哭，我妈就那么抱着我，一边安慰一边求救，最后火越来大，烧到了卧室，后来我妈就抱着我去了洗手间，用打湿的帕子捂住我的口鼻，她自己还在求救，当时我们家的木质物品特别多，整个卧室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后来，我妈为了保护我，就抵在了门口，用自己挡着扑进来的火，就那么在我面前，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被吞噬。”
“后来，在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有个消防员叔叔跑了进来，把我一把抱起，还将打湿了的衣服披在我头上，一路冒着浓烟，把我救了出去。”
沈妧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一丝色彩。
好半晌，她才故作轻松的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宋知了吧？因为他不仅仅是我的男朋友，更是因为，他身上，有我喜欢的东西，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老是说出一些话来气我。”
顾谌突然觉得嘴巴发干，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我……没想到……”
他没想到，沈妧竟然遭遇过这些，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那还是怎样的崩溃和痛？
“我也没想到，不过都过去了，现在的我有家有亲人有朋友，不孤单。”沈妧说道。
话毕，还说了一句：“顾医生，你也是一样啊。”
顾谌笑笑：“亲人么？倒是没了，不过朋友……”他看着沈妧说道：“倒是有不少。”
沈妧给了他一拳头道：“亲人？努努力总会有的。”
顾谌苦笑：“我倒是想啊，可是谁看的上我？”
沈妧目瞪口呆道：“顾医生你可别妄自菲薄，你可是咱们医学界的神话啊～只要你招招手，那还不是大把的妙龄女子前来报道？”
“去你的，还医学神话，不说我神棍都不错了。”顾谌笑骂道。
两个人就像是互相取暖一般，将自己最痛苦的事情抛开来，最后得到了来自对方的救赎。
而在楼梯口，听到了一切的男人，却目光黯然的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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