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中秋节（五）
离开秋溟阁，沈月并未走远。信步行至清雨亭，斜靠在檐柱上。听得广场大门方向人声嘈杂，脑海中思潮起伏。
她想原来二婶也是和父亲同一期的学徒。这么一算，还有母亲董三娘，杨陵伯伯，周童亦都是同届之人，这些人凑到一块，估摸着那岁月的热闹可少不了。他们那时也一定和自己以及众友一样，青春年少，充满朝气理想。如今一眨眼已是二十多年过去，就连周童，都到了要给自己女儿相亲的时候。真不知二十年后，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胡思乱想间，忽听有人道：“你怎么在这儿坐着？”沈月转头一瞧，慕星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后。
“原来你也不喜欢热闹。”慕星寒说完朝远处走去。
看着慕星寒的背影，沈月忽然一阵莫名冲动，喊道：“让我看看你的左手臂。”
慕星寒身形一滞，仿佛停顿了片刻，头也不回道：“没空陪你胡闹。”说完又要走。
沈月跳起身，一个箭步冲上，朝慕星寒左臂抓去，道：“让我看一下。。。”
慕星寒左臂向内一收，让开了沈月的手，道：“你干什么？”沈月不再说话，展开劈风手，连切两掌，都被慕星寒躲了过去。
“我就不信了。。”沈月来了狠劲，双手接连抓向慕星寒的左臂。奈何对方脚步身形都比自己快，每回总是差那么分毫被他闪开。两人一个抓一个躲，都不出声，你来我往围着凉亭绕个不停。
这时忽闻有人道：“身为宫中教席，却和学徒打闹，太没体统了吧。”
两人止住身形，见说话的是个寻常身形的中年汉子，满脸络腮胡，站在一旁睨视二人。
沈月和慕星寒对看一眼，都不识此人。只听那汉子道：“你就是慕星寒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如此轻浮，让人不免有些失望。”
听对方言语不善，慕星寒也不生气，问道：“阁下是谁。”
“谢若海。”那汉子淡淡道。
沈月二人听闻这三个字，都是一惊，再度对看一眼，没想到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家伙，居然就是天武剑榜上排名第六的大理剑豪。
慕星寒当即抱拳道：“原来是谢前辈，在下有礼了。”
谢若海挥挥手：“不必来虚的，我最不喜欢这套。我这次来就是要找你比划比划。”沈月看他说话时，双手抱胸，并没有佩剑在身。
慕星寒道：“久闻剑豪之名，在下亦是久仰。只是大理国远离中土千里之遥，我与前辈更是素无往来瓜葛，何以初一见面就要动手呢？”
谢若海道：“你是否说过，六阳剑法越快越糟糕。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了我的徒儿？”
慕星寒一听，顿时明白，原来此人是为了当初自己在授课时教训了上官龙飞，这是来给徒弟找场子了。他少有的微微一笑道：“前辈怕是误会了，在下确实说过六阳剑越快越糟，但那是基于。。。”
“你承认就好。。”谢若海不待他说完，一掌当头劈来。慕星寒不避不让，迎着来势，也出一掌横切对方手腕。
“好剑法”谢若海喝了声，手型一转，换个方位再度劈来。慕星寒依样画葫芦，挡了回去。
沈月在一旁，眼见两人动起了手，急道：“哎。。怎么说打就打呀。”好在二人是空手过招，没动兵刃，还不至出大危险。想来是因为今日过节，宫中有规定，凡众客人入宫，都需将兵器寄放在门口，不得带入。
她看了几招，知道二人是以手代剑，虽是空手放对，拼的却是剑法。谢若海双手忽闪，快到几乎看不清出招。而慕星寒却一招一式清清楚楚，从容应对。
这时就见上官龙飞从远处跑来，他刚才在广场，发现师父刚说了几句话就不见了，已经在宫内找了好大一圈，找到这儿时，却眼见二人打在一起，急道：“师。。师父。”
沈月对他道：“你怎么才来，快劝劝你师父停手。”上官龙飞急急点头，想要冲上拆解，却被二人你来我往的招式逼的靠不上去，更别提插手了。
沈月和上官正急的手足无措时，忽见谢若海主动后退两步，停下了动作，同时脸色大变，紧盯着慕星寒，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事儿。
慕星寒也停下手，有些诧异，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就听谢若海开口问道：“你的剑法是在哪儿学的？”
慕星寒不料他会突然有此一问，想了下，道：“无可奉告。”
谢若海眼光闪烁，仿佛想到了什么难解的事情，他又看了慕星寒一眼后，转身大步而去。
上官龙飞看了看沈月二人，满脸歉意，随即朝师父的方向追了上去。
“你说。。”沈月道：“这怪人是不是觉得你排名比他低，武功却比他强，一气之下走了。”
慕星寒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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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沈月陪同柳玉儿行至天武宫大门外，问道：“二婶不留下一起过节？如此急着回去。”
柳玉儿笑道：“嗨，家里事多着呢，若非实在想回来瞧瞧故交老友，就这我都没工夫呢。”她拉起沈月的手道：“好啦，把你爹娘的交代全送到，我也算功德圆满了。瞧你在这儿日子过得还不赖，回去和他们一说，也没啥担心的啦。我走啦。”说完登上早已等候的马车，那车夫一甩鞭，驾马而去。
沈月叹口气，暗忖这个二婶，没说几句话就走，一整天就顾自己见朋友，可真不像是为探望自己来的。
夜幕降临，宫中各处提前布置的彩色华灯逐盏点亮。当晚广场上人潮涌动，虽然有不少来客和柳玉儿一样，赶在天黑前就离开返程。但各派尊长依然有大半留下，与弟子家人共度中秋佳节。
一轮明月当悬夜空，广场上数百桌席，摆满了各样月饼，甜酒。演武台上此时正有从岳州府专程请来的戏班在唱戏表演。整个天武宫好不热闹。
沈月这一桌上不出意外的几个人。董玉好也是家人未到，只有家中遣人送来了不少衣食杂物，正闷闷不乐。卓世奇和卓飞华姐弟自不必说。除他们外，元洪和田小沐更可怜，压根就没有人来看望。元洪还好理解，家中本就只剩老奶奶和一个小姑。可田小沐孤孤单单，却让沈月想不通了，按理说紫霄派是齐鲁的大门派，门中弟子四五百余，田小沐是这届派选天武宫的弟子，就算掌门不来，也该有人来送些用物问候一下，怎会是眼下的光景。
沈月忍不住问道：“小沐，你门派没人来吗？”
田小沐听闻，笑着摇摇头，看来颇为苦涩。沈月见状，也不便再问。她眼睛一转，说道：“好啦，诸位亲友，以后回去和家人团聚机会有的是，可等将来离开天武宫，咱们几个想再如这般相聚，只怕就不容易了。”说着拿起酒杯，斟满清香的桂花甜酒，道：“当此佳节，还不赶紧共饮一杯。”本来有点垂头丧气的几个人，听她一说，也顿时露出笑容，纷纷举杯。
卓飞华笑道：“还是你会说。我瞧他们几个苦着脸，正想该说点什么呢。”几人酒到杯干，一杯杯下肚，情绪渐高，互相玩笑对诗，方才的闷气已然一扫而空。
沈月忽然看见糟白浪摇摇晃晃走上戏台，双目迷离，瞧样子是喝高了。此时戏台上正表演一齣滑稽戏，一个化妆成小丑的人正用各种夸张动作引得台下人哈哈大笑。糟白浪走上前，一把抓起那小丑头上的小帽，戴在自己头上。
那戏子愣了一下神，见是个醉汉，也不以为意，继续表演。糟白浪也学着小丑做着鬼脸，手脚摆着相同动作。两个人同姿同步，更是滑稽异常，只把台下诸人逗的前仰后合。
沈月瞧在眼里，不由心生厌烦。暗暗摇头，心想这人还真适合干这个，天生就是个插科打诨的小丑，却来当什么教席。眼光扫到远处糟白浪原本那一桌上，只见唐清绝和唐肃姐弟也正被台上糟白浪逗得大笑不止。
沈月无语叹息，不想再看。忽然察觉似乎今晚始终没见到慕星寒的身影。再一想，依那家伙的古怪脾性，肯定不会到这人多地方来凑热闹，说不定此时正一个人拿着剑发呆呢。
想到此，沈月将桌上的月饼包了几个，揣在怀里，向众人打了招呼，便独自离开广场，向剑部大院而去。
行至消寒舍前，果然见到院中似乎有灯光透出，她一笑，看来自己猜对了。走上前正要拍门，却乍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动静。
她一迟疑，放下了手，贴耳细闻，就听一人说道：“我一开始的确是想要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家伙，只不过后来改主意了。”
沈月一听语声，当即认出说话的人，正是那大理剑豪谢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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