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

省亲第三日，龙应天差人送来了一封信。拆开信封，上书一行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柳庭妍瞄了一眼便将信连带着信封撕个粉碎。

        “皇上是唤娘娘回宫吗？”一旁的水桃隐隐看见信上写了一行字，却看不真切。

        “没，一句问候而已。”柳庭妍低头看地上的纸屑，淡然道，“扫干净这地。”

        今日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她怎能不抓紧这机会，做些事情。

        她回头跟身后的水桃、烟雨说道：“挑件明艳点的衣服。今日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说是重要的人，其实是仇人才对。出宫前，柳庭妍便打定主意要去会会那个当年靠背叛姑姑苟且偷生反而升官发财的方大将军。这次，她要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

        最终，她挑了一身火红色的大长袍，上绣牡丹，百花争艳，唯牡丹一枝独秀，独领风骚。

        方家对当今正春风得意的玉妃娘娘的造访大感惊讶，因她背后有周宰相撑腰，不好拒之门外，便只得恭恭敬敬请进门来。

        方维仁本以为皇上钟意的女人怎得也得清新脱俗，品味独特，高贵端庄。可这一见，倒真真失望了。

        玉妃娘娘穿着俗艳的火红色，大长袍臃肿拖沓，将衣下曼妙的身材全全掩盖了去，衣上绣的图案倒是好看，可绣的是牡丹，百花之王，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区区玉妃，连四妃还未排上，便觊觎那皇后之位，她之心，路人皆知啊。

        柳庭妍倒是不以为意，饮了一口端上来的茶，似是觉得味道不对，急促地将茶喷了出去，“这什么茶，难喝死了！换一杯，换一杯！”

        “怎的？这茶不合娘娘胃口吗？”

        “何止如此，简直难以下咽！”柳庭妍将杯子重重摔在桌子上。

        “是方某人考虑不周了，娘娘在宫中养尊处优，自是不习惯臣这粗茶。来人，还不给玉妃娘娘换一杯！”

        “不必了。方大人，您这茶我就不喝了。今日来是有要事。”柳庭妍摆摆手，“前日听家母提起，您小女对我周大哥有意，还听说您小女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的佳人。今日来是想代我大哥见一见。”

        “哦，原来是这事。”方维仁眼珠转了转，“可臣听说周家公子对我女儿不是很满意，拒绝了这门婚事。怎得如今又上门来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儿女的还不得听父母的。若是您女儿真的像传说般那么好，我们就定下这门婚事。大哥他还不得听家人的。”

        “感情这事讲究情投意合，臣也不想女儿嫁过去受苦……”方维仁故弄玄虚地顿了一顿，“不过周家公子的确是个人才，若是能结成金玉良缘，倒也不错。”

        他招手，在奴仆耳边说了些什么。没过一会，方家二小姐便来了。

        方佑怡肌肤胜雪，秀雅绝俗，虽算不得什么绝世美女，但气质幽兰，秀丽端庄，亭亭玉立，倒也是个小美人。她和良妃娘娘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小女参见玉妃娘娘。”

        “倒是个大家闺秀。”柳庭妍玩弄手指，姿态高傲，“只是姿色平平，不过如此。大哥成日美人堆里呆着，约莫看不上方大人您家女儿啊。”

        果然，听到这话，方佑怡粉拳紧握，紧闭双唇，面露不悦，却还隐忍。

        倒是方维仁豁达，接口道：“自是比不上娘娘您倾城绝色。”

        “我算什么，皇上这么多年挂念的还是孝纯皇后，我们这些妃子都比不上一个已亡人。”柳庭妍撅起嘴巴，不满道，“方大将军您说这孝纯皇后是怎么样的人，怎得就迷得皇上神魂颠倒，念念不忘？莫非那柳家有通天的本事，女儿都是会勾人的？”言罢，柳庭妍又从头到脚打量方佑怡一番，面露同情之色。

        方维仁没料到玉妃娘娘会提起柳家，愣了一下。很多时都没有人提起那段历史，他便以为那段往事已经翻篇，再与他无关。

        “柳家再通天也逃不出先帝的手掌心，想靠美色惑国不过痴心妄想，落个悲惨下场。”

        “那您倒是识时务，悬崖勒马，捡个美名声。”柳庭妍漫不经心道。

        “你……”方维仁气得胡子都歪了，却还得保持形象，“玉妃娘娘，这玩笑得有度，莫让你我都难堪。”

        “哈哈，方大将军，我可是赞您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大将军站对了队，目光前瞻，乃英雄也。”

        方维仁瞪着柳庭妍，知她是在拐着弯挖苦自己，却又不好反驳。

        多少人也是像她一样，明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夸他是英雄，背地里却骂他背信忘义，小人也。

        他早已习惯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句话一直是他的人生信条。他这一生便是奔着名利而去。谁能给他荣耀，他便认谁做主子。当年为讨得柳茹云欢心，不惜自导自演一场舍身救贵妃的戏码，从区区御前侍卫荣升太尉。果然，跟对了主子，柳贵妃在先帝面前说话好使，一切都顺利许多。

        后来，柳家密谋造反，拉他入伙，虽允诺事成之后封他女儿为后，他却是不干的。柳茹云心狠手辣，柳家就是外戚摄政，怎会让他方家再靠这起家？况且柳庭锡那混小子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又怎能让苍生社稷落入这样的人手中？他假意投靠，再搜集证据，将其一举歼灭，并凭此平步青云。这能怪他吗？怪只怪柳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就是那最终得利的渔翁。

        “你这女人！”方佑怡忍不住了，紧握的双手终是散开，似要冲过去，将柳庭妍撕个粉碎，“你出言不敬！”

        “呦呦呦，还说什么德才兼备，端庄得体，今日一见，这方家二小姐大喊大叫，犹如泼妇啊！”

        “佑怡，退下！”方维仁喝斥道，皮笑肉不笑地对柳庭妍说，“玉妃娘娘今日造访是有意而来吧，若是不满小女与周家公子婚事，明说便是，不必大费周章。”

        “本来是有意撮合，只是今日一见觉得不甚满意。我大哥是人中龙凤，不得不挑着来，谨慎些。您莫见怪。”柳庭妍捂着嘴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言罢，柳庭妍起身，头也不回，拍拍屁股走人。

        “这个玉妃娘娘，成何体统？穿得就像个狐狸精样，言语粗鄙，目空一切，着实气人！”方佑怡跺脚叹道，“爹爹，我和周公子的婚事就这么算了吗？”

        “他们家明摆着看不起咱们，还特意上门羞辱，都这样了，你还想嫁给他？你到底知不知羞！难不成你还想我卖着个老脸，去周府求他娶你？”

        “可我喜欢他！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就他配得起我！”方佑怡不满道。

        方维仁目随柳庭妍消失的身影，心里想着这样的货色居然都能迷倒皇上？再回头看自己的二女儿，言行举止大家闺秀范，难不成还比不上她？他一计上心头，论道行，这个玉妃娘娘只是炮灰命。

        “别愁了，你爹给你想了个好法子，准给你找个比他好一千倍的男人。”

        柳庭妍回到府上第一件事便是脱下她那大红长袍，换上菊花点缀的白裙。

        “娘娘，就说您穿这身好看，怎么刚刚偏偏要穿那件？”水桃将脱下的长袍捡起，不解道。

        “良妃娘娘在宫里处处刁难我，我这回出宫也得给她家一个下马威。”柳庭妍对镜整理妆容，一丝不苟。

        “哦，娘娘穿那件是示威啊，毕竟绣的是牡丹。”

        柳庭妍透过铜镜望向站在身后的水桃，不再解释，让其退下，仅留烟雨更衣。穿这件俗艳的衣服除了示威外，更重要的是让方维仁觉得她只是个庸脂俗粉，愚昧不堪，不足为惧，而放松警惕。这样日后再打他个措手不及便容易许多。且，她不能容许周景之和方维仁联姻，巩固他们的势力。

        烟雨和她心意相通，明白她的意思，未免略显担忧。毕竟现如今的柳庭妍想要收拾当朝威武大将军，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烟雨比比划划做着手势，就是表述不清自己的意思。

        “莫担忧，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静静等待便好。”柳庭妍给了烟雨一个坚定的眼神，又从匣子里掏出一封没有署名紧封的信件，“烟雨，你明日送去清云馆，给酒馆掌柜，他知道该怎么做”。继而重新对镜梳妆，整理那本已美艳无比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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