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原来顾予诗只是帮南黎送情书。
一场欢喜落空，什么都不留下。
带走了他的一切期待，满满当当的愉悦悉数化为泡影，在他心底生出弥天大浪。
风就没停过，窗户开了一个透气的缝，风刃咆哮着卷来，快把他的心都打裂了。那种莫名的失重感，和久违的失落，层层叠叠包围着他，让他难以呼吸。
没多久一阵笑声穿透雨声，说说笑笑，不用去看他就知道一定是顾予诗和谢玖回来了，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刚到教室就看到闻陌发丝上还在滴水，衣服也全部被打湿，紧贴在皮肤上。她拉过凳子坐上去，那句“你怎么淋雨了？”还被堵在牙缝里未出声，因为她发现了闻陌情绪跟平常不太一样。
或者说，是整个状态都跟平常相差了一些。
平日里那个笑容满面阳光又带着春风得意的少年被阑风伏雨侵扰的连骨架都不剩，血肉里好像换了个灵魂。
眼里的星辰都被踏碎，变得黯淡无光。
她斟酌着要如何开口询问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就听到闻陌嗓音袭来。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点，但水汽快要把他的声音都蒙上一层白雾。
他说：“顾予诗，”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叫她的全名，声线却是与平时不同的沙哑，也低沉的不能再低沉。连雨点落地的音调都比这要高好几个倍。
正值早自习，同学们的朗朗书声快要把她的名字遮盖，相比之下，闻陌颓丧的语调倒是有几分娓娓动听。
她的心悄悄一震。
他支颐，手肘还在练习册上，视线也低着，配合着情绪陷入谷底。随着大雨如注，天空泣不成声，可他却没办法像乌云那样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停了许久，顾予诗单音节回应了他，静待他的下文，只觉得度秒如年。
闻陌的眼中太过阴翳，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视线在哪。顾予诗直勾勾的看着闻陌的头发和半边脸。他的脸上还有残留未蒸发的雨水，脸上不知来处的刀痕好像还新鲜着，诡异又妖冶。
良久，他终于缓缓启唇：“我不开心。”语速不缓不急，但加上那喑哑的声线，差点就让人听不清。
但是她看得清，他是真的不开心。
仅仅是断断续续的七个字，就能让顾予诗感到迷茫无措。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淋雨，为什么黑色的衣服上有泥土，为什么脸上多了一条伤口，为什么迟到，为什么会不开心，以及——
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调节他的心情。
她才发现，她对他所有的了解实在是微乎其微。
闻陌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不喜欢社交，身边的狐朋狗友大多只是点头之交，要么就是跟姚贺关系不错的。
姚贺是他阴差阳错救过的一个人，所以姚贺和他日益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但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跟他最亲近的人，也不了解他的身世和童年的经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伪装自己。他渴望接近太阳，却用阳光包裹自己，可温热的光照不到内心，那埋在深处的内心只有一人知道。
他对所有人好，但都留着不可僭越的距离，他隔绝了很多很多人，唯独对她不那么排斥。
只可惜顾予诗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只是想如何让他不那么情绪低落。
她眨了眨眼，细长浓密乌羽般的睫毛随之颤动。他黑色的衣物更衬他肤白，冷白皮的脸上却有刀划伤的痕迹，着实突兀。
她下低头，快要把头都埋在书包里，没过多久翻出了仅剩的一个创口贴，轻轻放到他桌子上，语气极其不自然道：“emm……你自己贴吧。”
闻陌看着那个单个的创可贴，上面印着类似于动漫人物的形象，应该是她喜欢的某个小说的周边吧。直到看见这个，他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被划了一道。
他拿起创可贴，心情好像好了一点，不料他又猝不及防的开口：“不够。”语气与前七个字无异，但仔细听来居然还有点撒娇的样子。
他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对别人说出自己的负面情绪，却显得很轻松，没有那么重的心里负担，因为她愿意接受自己的不开心。
顾予诗又犯了难，是创可贴不够，还是，她所给的，不够补充他的开心？
她看着闻陌淋湿的短袖，她一个不怕冷的人今天穿短袖都感觉有点凉，更何况是淋了雨的他。
于是她从桌肚里抽出一件白蓝的校服外套，窝成一团给了闻陌。
“很大号的，你肯定穿的上，就当我送你了。”
她可能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没等闻陌说话，她就补充说：“这件我一次都没穿过。”说完她就把头转回去了，也变成了手撑着脸，但闻陌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很红。
闻陌终于会心的笑了。
今天早上他没来学校前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以至于他没打伞，还受了伤。这件事情的经历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令那人崩溃，他却强忍着回了学校，然后被一封误会的情书再次击垮了心理防线。
他童年过得并不无忧无虑，好像早就看淡了很多，现在十八岁的他倒是生出几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怀。
今天一早上的情感变化实在太大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真的有人的情绪可以被另外一个人左右。
所有人都是微动涟漪，只有你是惊涛骇浪。
他在她面前可以暂时撕去伪装，他不需要永远保持着笑，也不需要让顾予诗知道什么，只要让他明白，她在意他，一切都知足了。
这份情愫好像早就在潜滋暗长，从初见那一刻开始。
如果太阳太过炽热，以至于无法靠近，那么他愿意接近那一束白月光。
独属于她和他的，白月光。
。
到了下课，顾予诗看他心情好像恢复了不少，才开始问那个她担忧了很久的东西，不过又好像有些难以启齿。
“那个……”
闻陌偏过头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发言。
“南黎给你的情书你看到了吧？”
好像是个疑问句，她却是语调平平的叙述。
“嗯，你放我桌子上的？”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想亲口问问，为什么她能做到把南黎的情书亲手放到他这里？她不会……吃醋吗？
顾予诗避开他带了点责问的目光，假装什么都看不懂，解释道：“我就是负责传递一下，室友的请求我也不好拒绝。”
也就是说，原来你也想过拒绝吗？
他粲然一笑。
顾予诗像个丈二和尚。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笑点。
。
顾予诗看到了谢玖上午发的朋友圈，是她俩一起踩水坑的照片，顾予诗毫不犹豫点了个赞，然后发现有姚贺的评论。
或许是怕得罪顾予诗，他还加上了“谢玖”两个字：「谢玖你真幼稚」
还有两个看起来很欠打的表情包。
于是谢玖和姚贺开始互相阴阳怪气，出言不逊都快刷屏了。其实这种事在他们两中间太常见了。
顾予诗想想自己看过的言情小说，总觉得这对欢喜冤家不一般，好像……也有可能哦。
。
又一阵风猛烈的呼啸着，顾予诗被风刮的有点小冷，于是拉上了她的外套拉链。
闻陌发现了她的动作，立即伸了手，把窗户一推，那窗户就被关得死死的。
顾予诗看着闻陌的短袖，觉得可能是他冷才关的窗户，于是问道：“你怎么不穿……那个校服？”
闻陌注视着她，顾予诗总感觉他眼睛里好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眉眼一弯，笑声温软，说的话却有些令她心疼，他缓缓开口道：“我身上的雨水还没干透，我怕把校服弄脏了。”
他恨不得把校服拿到博物馆里裱起来。
顾予诗感觉她现在跟他说话都很不自然，但还是若有所思：“反正都给你了，弄脏了怕什么。”
闻陌还是在笑，脸上那个创可贴在他脸上服服帖帖。其实他从小到大受过太多的伤了，很少为了这么一个小口子去贴创可贴。
更何况给创可贴的那个人也是身经百战的杀手啊。
他说：“我这辈子还真没拿过女生的东西，”没等顾予诗开口怼回去，她就听的一阵心慌，因为他继续着：
“好像除了你，唯一一次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在孤儿院那个阿姨送的书。”
顾予诗感到不可置信。
孤儿院。
原来这就是他的身世吗，他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好像是在不经意的流露出来的，就跟平常的一句玩笑话似的。
看他自己都没在意，关于这些，顾予诗更不好意思多说多问。
不知他是否捕捉到顾予诗眼里闪过的一丝情绪，他还是在谛视着她。
他的明眸皓齿在阴暗的雨天也能熠熠生辉，明明痞气满溢，却拦不住温柔掠动，似是将世间温柔都融化在青春的诗中荡漾。
顾予诗被他看的红了脸，把视线挪开，随后好像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某人之前的言语。
于是她强装镇定，吸了一大口气，下定决心的开口：“干嘛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轻佻上扬的语气，熟悉的语句，他完全听得出那一份腼腆。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底气不足了，没闻陌当初那么……厚脸皮。于是她好像投降了一般，直接把整个头都扭过去，还不忘用手挡着。
嘶……脸好烫。
堂堂夜莺大杀手居然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她恨不得遁地！
闻陌笑意更甚，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或者说是玩笑话，而是很慢条斯理，谈笑风生般：
“那你脸红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沙哑，但响度好像是刻意压低的，爆发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致命一击。
她现在脸的温度已经可以煎鸡蛋了，那个名为暧昧的香气还在两人之间碰撞着。
啧。
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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