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相反
醒来，已是日落西山，向尔睁开痛涩的眼，脑袋昏昏沉沉。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缓缓坐起身，有什么从肩上滑落，回头一看，是件校服外套。弯腰，伸手去捡，后知后觉—好像把胳膊枕麻了。
拂去外套上的灰，认出这是陆铭的衣服—衣袖上的点点墨痕是以前向尔转笔时甩上去的。她迷迷糊糊，习惯性地把外套递给右手边的人，林北月有些尴尬地说：“陆铭在那边。”
顺着林北月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陆铭正沉郁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向尔走到他身边，在他的纸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停了笔，迅速将纸翻了个面，只余空白的纸面。抬起眼，满是防备，见来人是向尔，目光又柔和起来。
“在我跟前还藏？”
“不敢。”
陆铭浅笑，拿起纸递给她。
向尔把衣服展开，挂在他的椅背，又接过了纸。
是一幅用铅笔作的画—画的是窗外的夕阳，右下角写着“薄雾浓云愁永昼”。
明明只是薄薄一张纸，涂着层淡淡铅印，可却将愁思跃然纸上，触动得她眼眶一热。
“小尔，不是同桌了也不能疏远我。”
“那我勉为其难答应你吧。”向尔说起话来从不肯嘴软。
“好，就算是勉为其难，我也乐意之至。”她不肯嘴软，他也乐意顺着她。
“哎，对了，老师呢？”
“去开会了。”
怪不得睡这么久都没人管。
班长大人和夫人正沉溺在二人世界。
莫霖拿着一支铅笔，手腕轻转，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她在画眼前人。周曜也很配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许久。
笔秃了，周曜又忙帮她拿新的，而后再次恢复到原来的动作。
“你这样会不会累啊。”
“你画我，应该是怕你累着才对，我怎么会累？”
周围的人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唯有乔知漾把“酸”字写在脸上。碍于周曜是班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在心里默咒道：迟早要分。这种精神胜利法虽然实质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还是让乔知漾暗爽了一把。
陆铭看着他们，又看眼向尔，小声嘟哝着：“我却只能画独画。”
林北月很是羡慕：“看到他们这样，感觉好甜，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向尔靠近林北月耳边：“你瞧，许道池正在看你呢。”
听于昊说过，许道池暗恋了林北月很久，不过林北月一直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既然她现在都这么说了，不如就顺水推舟，况且许道池已经为此事求助了向尔好几回。
林北月稍稍侧过脸，许道池立即垂下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像一只小绵羊耶。”林北月的眼里亮晶晶。
“披着羊皮的狼也说不定。”
林北月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她扯下一张便利贴，写下一行字，递给向尔：“帮我给许道池，谢谢。”
向尔低头一看，顿时懵了，纸条上写着：许道池，请你和我谈个恋爱，好吗？
“你喜欢他？你和他好像话都没说过吧？”
“不喜欢。”
“？？？”
向尔撮合他们的想法一下烟消云散：林北月明显是抱了体验的态度，这对于许道池来讲不会是件好事。
见向尔沉默着不动，林北月犹疑地问：“怎么了？”
“北月，这样好像不对。”
“难道不都是这样吗？如果不通过恋爱，我就不会懂爱啊。虽然我现在不喜欢他，但我懂爱了，就会喜欢他了，而且他不也正巧喜欢我吗？”
向尔只觉得她的字字句句都是悖论，可找不出辩驳的语句，张了张唇，又无奈地合上。向尔知道，没有个说得过去的道理，劝不动她。
“你找别人替你给吧。”向尔搁下了便利贴。
“啥啥啥？我来我来！”后座的白胖子江洋扭着肥胖的身躯挤过来，捏住便利贴，一下就拿了去。
一看那句首的名字，江洋便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咚咚咚”跑去了许道池那儿。
几个男生见状蜂拥上去抢，许道池把纸条紧攥着不撒手。这瘦得跟杆子似的男孩儿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挤开几个高壮的男生，冲出门去。
周曜和莫霖一齐向那边的喧闹看去：许道池如此内向沉稳，怎么今天一反常态？
周曜喝住几个欲追出门去的男生：“回座位自习！否则一律上报老王！”老王的威力堪比原子弹，他的暴击简直无人能挡。几个人忙不迭回了各自的老巢。
门外，走廊，少年张开手心。他深呼一口气，展开纸条。纸条皱巴巴的，他捋了又捋，捋不平纸条，也捋不平躁动的心。他一眼阅尽，却反反复复地确认。一行字，他硬是从远古前看到小康后。
于许道池而言，林北月，月，多么遥远，可是在这一天，月亮坠入了池塘。
夜色在几个晚自习后更加浓重，林北月和向尔又一次经过办公室门前。门开着，程观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正面向着门，似乎在等待。经过的刹那，两双眼睛早有预料和毫无预兆地对视，程观的目光甚至没往林北月身上偏一下。
向尔的心里“咯噔”一下：程老师是在等我吗？不，也许是错觉，可他为什么会正对着门呢？是在等别人吗？这个点儿没有别人会来了。但程老师怎么可能等我呢？
向尔揣摩着，下楼梯时险些跌下去，林北月伸手扶住她：“你走路不专心。”
出了教学楼，不远处的一堆人叽叽喳喳。
“向尔！别当电灯泡！”
向尔正疑惑，几个人簇拥着许道池，把他推了过来。事情竟以诡异的速度发展着……
“林北月，做我女朋友吧。”
“好啊。”
“哇—”众人欢悦，向尔却满脸复杂。
这段感情能走多远？
许道池以为是“梦想成真”，林北月当作是一场体验，众人不知所云，只一味起着哄。
向尔劝不住林北月，又不好跟许道池多说。况且，连自己的心事都存疑，怎么去管人家。
年少时，总爱道听途说，在不懂爱的时候刻意模仿着爱，却往往偏离爱的轨道；真正懂爱时，已经离彼此远去。然而真正的爱从来不是牵手和亲吻，而是在情浓时的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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