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逮捕
第二日，元礼和黑白没在小香家等来汤县令关于田荞儿一案关于法条适用的意见，而是等来了自己的逮捕令。
“元礼，黑白，你擅自闯入衙门，威逼县令大人，已触犯寻衅滋事罪。现在，我们要逮捕你们。”捕快掏出一张逮捕令，大声喊道。
久未翻阅《大齐律典》汤节经善意提醒，进入落满灰尘的书房，翻开被书虫咬的稀烂的《大齐律典》，没有去查找与田荞儿有关的法条，而是重点查找怎么合法将闯入衙门两位大侠关进小黑屋的根据。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条能让汤大人实现夙愿的法条。他立即心花怒放签发逮捕令，指令捕快去抓捕。
一棵白菜，如果已经从根上开始烂了，是无法修复了，只能继续烂下去。
元礼的善意提醒，使得汤节忆起自己当年知法守法峥嵘岁月，也意识到自己如今知法犯法的不堪现实。强烈的对比刺痛了他。但汤大人不打算解决自身存在的问题，他决定要解决指出他存在问题的人。
当然，汤达人也意识到以捕快的稀拉身手无法将大侠们逮捕归案，但汤达人志不在此，他的目的不过是给大侠们拒捕，然后他好顺理成章给大侠们安上通缉犯的罪名，逼大侠们离开荣城上梁山。
“逮捕？”黑白冷笑一声“，好，那我就让你们逮捕。”
黑白抬腿就往衙门走。
黑犯人这架势，哪里像自己被逮捕，反而像要去逮捕别人。
元礼失笑，安抚好惊慌失措的柳婆婆和小香，也跟了上去。
昨日还有些冷清的荣城衙门今日响起了丝竹之音。惊魂未定的汤大人为了安抚自己受伤的心，请来了乐师奏起乐曲。有了曲，当然得有美人，有了美人当然得佳肴，有了佳肴当然得有美酒，不然显得多不知趣。汤大人是知趣的体面人。
庄严肃穆的衙门顿变寻欢作乐的欢乐场。
一个仰首挺胸的犯人不合时宜闯进了这笙歌绕梁的欢乐场。
“汤大人，听说你要逮捕我，牢房在哪里，我自己去。”
面对没上梁山反而打回衙门的黑白，汤节慌了神，膝盖又是一软。
“大侠，你弄错了，我其实是要表扬您。我，我已经交代师爷写了，他听错了，文笔也不好，就写成了逮捕令，我马上让他改，马上让他改。”
“改什么改，我就是来进牢房的，把我们和田荞儿关在一起，快点”。黑白不耐烦催促道。
见过积极越狱，还未见过积极入狱的。
汤节愣了片刻。
“喂，牢房到底在哪，带我们过去。”黑白抓起一个捕快衣领，把他往前面推了一步。
捕快回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汤节。
“那就请大侠到牢里坐一坐，坐一坐。”汤节点头哈腰道。
梁山有路大侠不走，牢房无门大侠却要闯进来，不妨顺水推舟，到时候……汤节在内心狞笑不止，迅速制定如何让大侠们神不知鬼不觉在牢房里吃不这兜着走的计策一二三四。
捕快领着黑白和元礼很快到底荣城衙门的牢房。
牢房并不大，总共不过七八间监牢。一半左右的监牢空着，另一半则关着人。监牢采光还不错，但是通风差强人意。黑白刚进去，就被一股恶臭熏得差点吐了出来。她忍住恶心，跟着捕快往里走，在靠南的一间监牢跟前停下来。
“这就是田荞儿。”捕快指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身材倾长瘦弱的十五六岁少年说道。
“把门打开。”黑白命令道。
捕快依言打开了牢门。
黑白立即走了牢房，元礼也跟了进去。
见到有陌生人进来，田荞儿立即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惊恐看着黑白和元礼。
“荞儿，你别怕，我们是受柳婆婆的委托过来找你。”元礼柔声说明来意。
“我的祖母怎么样了，她还好吗？”听到柳婆婆三字，田荞儿急切问道。
“你放心，她很好。”元礼回道，又有些担忧看向田荞儿，“你怎么样？还好吗？”
田荞儿低下头，没言语。
“喂，你们是不是打他了？”黑白眼神不善看向捕快。
捕快被黑白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
“没有没有。”田荞儿抢着说道，随后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很饿。”
“喂，去买些吃的回来。”黑白边冲着捕快大喊道，边冲元礼伸出手。
元礼二话不说掏出银子放在她手里。
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首如新。虽然两人相识时间不长，更谈不上有债权债务关系。但在向元礼伸手要钱这事上，黑白却一直十分理所应当，从未觉得有丝毫不妥。而元礼，也一直是有求必应。
捕快拿着银子，虽然不快，但想到汤大人对两人尚且要点头哈腰，便压下不快买吃食去了。
“荞儿，柳婆婆说你杀了人，你可以详细告诉我们事情的前因后果吗？我们才好帮你。”元礼道。
“大哥哥，大姐姐，求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们在打娘，我只是为了救娘。”田荞儿抓住元礼的衣袖，恳求道。
“我们尽力而为，但你得先告诉我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元礼将少年扶坐好，温言道。
田荞儿紧紧抓住元礼的衣袖，犹如在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将充满希冀的炙热目光紧紧锁在元礼身上，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我爹去世后，我娘租了一间铺面，自己裁制和售卖儿童服装，收入尚可。大约四五个月前，我娘的一名好友急需用钱，向我娘借了两百两银子，约好了一个月后还。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我娘多次催促，对方却是迟迟未归还。这两百两银子几乎是我娘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是要用来采买新布料和支付店铺租金的。没有新布料便做不了新衣裳售卖，房东又一直在催缴租金。我娘没办法，便到金记钱铺去借了两百两银子，约定三分利，三个月后还。三个月后，我娘的好友终于把钱如数归还。我娘便急忙到金记钱铺按照约定的三分利归还借款，却被金掌柜告知，当时约定的是十分利，而非三分利。而且我娘比约定日期晚了一天，利息得翻倍。我娘急了，说当初没有这样的约定。金掌柜却说我娘借钱不还想赖账，利息得增加。按照三分利归还借款，已经掏空了我娘所有积蓄，我娘根本拿不出更多钱。金掌柜便派人到我娘的铺子里去闹，剪坏布料和做好的衣裳，把客人赶走。我娘没办法，只好到处去借钱，想归还这笔债。可金掌柜今天说我们还欠十两，明天就变成百两，我们越欠越多，根本还不完。那天，是金掌柜规定的最后还款日，可我们实在借不到钱，恳求金掌柜高抬贵手。他说我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派人到我们家里，把我和娘关起来。那些人骂我娘，说她是，是……还骂我，说我是，是……，还说我爹，说我爹……”田荞儿眼泪掉了下来，他实在无法复述那些砸向他和母亲，以及过世父亲身上的污言秽语。
“无妨，那些话不用说。”元礼不用猜也知道，欺行霸市的流氓地痞嘴里吐出的肮脏之语会是如何不堪。让一名善良的少年去复述那些话，是对他的折磨。
田荞儿抹去脸上的眼泪，哽咽着再次开始回忆。
“他们动手抢家里的东西，发现我身上带着金子打造的百福锁后，就要抢。百福锁是我出世的时候，我爹送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我当然不肯给他们，我娘护着我，不让他们硬抢。那个叫张老大的人，抓起我娘的头发，把她用力往一旁甩，正好甩在桌角上，我娘的额头留了好多血，我扑上去要护着我娘。张老大打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地晕头转向倒在地上。我双手撑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把短刀，便握住手里，叫他们离开我家，不准再伤害我娘。张老大狞笑着，先打了我娘一巴掌，我娘被打地晕了过去。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跟我手中短刀一模一样的的短刀，骂骂咧咧朝我冲过来。我又害怕又愤怒，将手里的短刀往前伸，胡乱挥舞着，然后我感觉手中的刀好像刺中了什么东西，一个人重重压到我身上。我赶紧睁开眼，看见张老大一动不动趴在我身上，他的肚子那里，往外流着血。好多，好多血。”
田荞儿说到此处，浑身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一个不谙世事的善良少年，却遭受这样的血腥场面，这将成为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无论是忆起还是说起，都会带来痛苦和惊恐。
元礼在少年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给以他无言的宽慰。
正在此时，捕快买了吃食回来，元礼赶紧将食盒递给少年。
“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也一起吃吧。”田荞儿没有立即接过食盒，看着元礼和黑白道。
即使身在狱中，少年也未曾失去对长辈应有的礼仪。
“不用，我们都吃过了。”黑白摆摆手，上前两步将食盒从元礼手中塞到田荞儿怀里，吃吧吃吧，趁热吃。
懂事又懂礼貌的少年，无论在哪里，都会受到长辈的喜爱。大姐姐黑白迅速喜欢上眼前这个落难没落礼仪的少年。
田荞儿道了谢，打开食盒慢慢吃起来。
黑白拉着元礼，往牢房一个角落走。
“你认为，荞儿真的可以杀人不用偿命吗？”黑白没有信心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元礼同样没信心，我对《大齐律典》连皮毛都没学到，只是本能认为如果事情真如柳婆婆和田荞儿所言，第二十条规定又确实如我们所解读的那样，那田荞儿好像确定应该无罪。
“《大齐律典》是朝廷颁布的对吗？”黑白又问道。
元礼点点头。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为何朝廷会颁布杀人不偿命的政令？”
“我那位朋友说，他认为《大齐律典》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创造。说是……”元礼在努力回想两年前的谈话，“它让恶有了底线，让善得到保护。”
“就这样一本书？”黑白不置可否看着跟砖头一样厚重的《大齐律典》。
“要不，我们一起读读，看看它到底有何奥妙之处？”元礼提议道。
“好。”黑白立马表示赞同。
两人翻开厚重的《大齐律典》开始啃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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