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被放逐的神父
狄瑟洛说的都是对的。
更可怕的是，在9区的战役之中，侦查科明明拥有足够的能力在作战科进攻前对凡·泰德多元艺术陈列馆进行彻底的调查，但目睹了大批人员死亡的白修懿做出的决定是停止侦查。
换句话说，白修懿在明知道以作战科的行事风格会造成大量人员死亡的前提下，仍旧仍凭他们去白白送死，结果就是，不止是秦戊令从此失去了勇气，还间接导致了杨祘以及诸多作战科人员的死去。
不过，将这一切全都算在白修懿一个人的头上是绝对不公平的，但这正是狄瑟洛的惯常手段——用伪逻辑与自己的想象力去迷惑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人。
“……”
白修懿终于再次沉默了，看上去完全被狄瑟洛带入了负面情绪之中。
小贝勒看着白修懿这个样子，捏着录音机的手心里充满了汗水，但她仍旧急着白修懿的嘱咐：不要说话。
狄瑟洛微笑的看着沉默的白修懿，享受的品味着他的自责，但他觉得还不够，他需要唤醒白修懿内心更多的负面情绪，彻底让他堕入黑暗之中，于是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你就能够放下所谓的好胜心，与作战科早点联手作战，是不是你手下的队员们现在也还活着？但可惜，你用自己的傲慢与虚荣亲手埋葬了他们，他们因你而堕入地狱，因你而丧失性命……”
狄瑟洛蛊惑人心的话语像是魔咒般一点点的灌入白修懿的脑海里，混淆着他的思绪，他的眼前开始闪过一幕幕那些死去的战友的脸庞，而那些脸庞，现在都染满了鲜血。
不止是他，甚至连小贝勒也受到影响，她想起了薛凝云，想起了薛凝云死去时她就在身边，其实，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时她不是那么懦弱，没有被吓晕，薛凝云现在是否还活着呢？
狄瑟洛看着白修懿迷离的双眼，感觉他的灵魂即将落入自己的嘴里，于是给他下了最后的判决：“你永远也洗不掉染在手上的鲜血，杀人凶手。”
“……”
说完，狄瑟洛静静的注视着白修懿的表情，这种表情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他仍然欣赏不够——那是，即将落入深渊的临渊之人才有的表情。
“不对。”
可即将落入深渊里的白修懿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贝勒忍不住开口了，她的语气坚定不移：“杀死别人不是我们，而是食尸鬼，是你们！”
“就算我们能力不足，就算我们胆小怯懦，就算我们没有办法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但是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他们不可能会死！”
小贝勒铿锵有力的说出了一番话，这大概是她这十多年的人生中说过最慷慨激昂的话了。
“……”
狄瑟洛和白修懿同时望向他，两人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断绕圈子，不断的心理博弈，但其实在这个十多岁的少女最为简单直接的逻辑面前都显得无聊而无用。
小贝勒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激动了，转而歉意的看着白修懿。
白修懿当然不会责备她，或者说应该感谢她，他对遭遇灾难的战友们的怀念让他差点被狄瑟洛蛊惑了，现在因为小贝勒的话，他终于完全清醒了。
于是，他恢复了镇定和自信的神情，继续开始与狄瑟洛第二轮言语交锋——
白修懿：“果然对你太过客气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狄瑟洛笑了笑，说：“你应该感谢你身后的这位小姑娘，这种傻头傻脑的天真人类已经很少见了。”
“世界上总有你那阴暗的手段污染不了的光明。”白修懿被小贝勒的坚定所感染，用同样坚定的眼神看着狄瑟洛。
“哼，”狄瑟洛抬高了下颚，轻蔑的说：“所以呢？你从深渊边爬上来了，然后你又能怎样呢？”
狄瑟洛说的没错，即便他没有吞下白修懿的灵魂，可白修懿又能拿他怎样呢？
答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修懿顿了顿，从手里的文件中找出了一本破旧的书籍，说：“其实我从第一次和你打交道以后就开始思考了，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去挖掘别人内心的阴暗面呢？”
“……”狄瑟洛没有回答， 注意力放在了白修懿手中的书上。
白修懿觉察了他的注意，于是将书拿起来晃了晃，说：“直到我前些天在一个名为黑雅格的人类家中现这本旧书以后，我才有答案了。”
小贝勒也很是好奇，朝那本书的封面看去。
《圣血教史》。
“圣血教——这就是你所在的教会的名字吧？”
长久以来困扰白修懿的那个关于狄瑟洛身份的问题，总算在书中找到了答案。但教会的历史又怎么会和狄瑟洛这区区一只食尸鬼扯上关系呢？
白修懿继续说：“我错了，应该说是你过去所在的教会名字——因为这本书上记载着，你是圣血教里第一个被定为‘堕落者’的食尸鬼，而你也是第一个被永久放逐出教会的信徒，我说的没错吧？狄瑟洛——前神父。”
“……”狄瑟洛的表情阴沉而复杂，说：“那又如何？”
“不如何，”白修懿轻描淡写的说：“只是解答了我关于你的疑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积极的挖掘别人的阴暗面了——那是因为，你自称神父，却被教会放逐，你身为食尸鬼，却被同类打伤之后关在了这里，这世界上没有让你容身的地方，所以你孤独的苟活在阴影里，所以你卑微的潜伏在深渊之中，所以你才拼了命的想要把每一个你遇见的人都拉低到你的级别之中，对吗？”
狄瑟洛终于沉默了，看来这个被放逐于教会之外的神父，心底也有尚未被触碰的阴暗角落。
看到这个状况，小贝勒终于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的说：赢了。
然而狄瑟洛却笑了，声音如乌鸦般刺耳。
“咯咯咯……”狄瑟洛笑得抖动着肩膀，说：“因为被群体放逐而感到孤独和自卑，这是只有人类这种弱小的种族才有的特征。难道你真的以为是我被放逐了吗？不对，被放逐的是他们，几年前，他们因为我吞食了他们的后代而暴怒，可我敢保证，当他们的世界慢慢被数量越来越多的人类逼至荒无人烟的郊区、逼至无人问津的森林之时，他们会重新寻求我的引导，寻求我这个‘新神’的引导。”
“……”
“……”
“所以，圣血教的位置是在到处都是树木和郊区的6区里，对吗？”
“！”
白修懿将旧书收回了文件堆里，说：“这本书里提及了圣血教会的历史，却没有说出圣血教的位置，托你的福，我总算知道它在哪了。”
“……”狄瑟洛看着白修懿的脸，表情十分复杂，说：“你以为仅仅知道位置就能弄清圣血教的事情吗？”
白修懿站起身来，说：“弄不清，但知道位置以后至少我可以展开调查了。”说完，白修懿便示意小贝勒，两人打算离开了。
离开了路上，他们仍能听见狄瑟洛的声音——
“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只是得到你以为自己想要的，关于圣血教的力量，你一无所知！一无所知！”
……
“呼——”
随着监禁区的大门打开，小贝勒长长的呼了口气。
“太帅了！白大叔！”小贝勒向白修懿举起了大拇指，高兴的说：“没想到你骗人的技术这么厉害的！”
白修懿看着这个显然不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女孩，有些感慨的说：“孩子，我应该谢谢你。”
“咦，谢什么？”
“没什么，我们去把录音资料分享给大家吧，制定好计划以后，我们马上去6区。”白修懿干劲满满的说。
“额，我不去。”
“……”
“小安图还没有联系我呢，要是我去了没有信号的6区，他会联系不到我。”小贝勒一根筋的说。
是的，她全然没有想过安图是否此时就身处在那个没有信号的6区。
但是白修懿却联想到了，不过他却也因此改变了主意。
虽然小贝勒从没有质疑过安图的身份，但白修懿却基本上认定他是食尸鬼了。
因此，如果安图没有死，他们便极有可能碰面——而且是恐怕是以敌人的身份。如果这个时候小贝勒在场，恐怕会很难办。
但坦白说，9区的战役结束以后，白修懿第一时间调查清了安图的身份，白修懿知道他的来历，知道他的朋友，知道他原本的身份——人类。
正因如此，白修懿自己其实也没有答案：如果自己真的和那个曾经救过自己一命、为了人类而与黑雅格舍身一战的少年正面交锋了，自己应该如何呢？
但白修懿毕竟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他很快就得出了答案：见面再说。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有与想象中的会有出入，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去想呢？
3天后，以白修懿和夏之惜为的一列车队，从1区出，驶入6区，显然，圣血教与杰洛尼莫庄园即将迎来一阵短暂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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