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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墓碑


过去了多久呢,2o分钟?还是3o分钟?

        沈沐良的时间概念模糊了,他极力装出一副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不想被身边的女人看破他的无话可说。

        紧张的无话可说。

        女人也一路上静静看着前方的路面,静谧的像是一汪湖水。

        沈沐良的心却在狂跳。

        他鲁莽将女人请上了车,自己却连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都问不出,异常的尴尬。明明他应付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时简直是口若悬河,对答如流。

        为什么呢?

        “这个女人身上有种不知名的气场。”

        “这个女人似乎暗藏心事。”

        “这个女人没有其它人那样明显的目的……”

        沈沐良为自己找了诸多借口,却不肯承认最简单的那个可能性——“自己看上了这个女人。”

        不肯承认,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原因,毕竟沈沐良也算是看破世间沧桑的成年人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他不会相信。

        不知道原因,那就找出原因吧。

        沈沐良:“你额……”

        沈沐良说到一半,却停住了,装出喉咙不舒服的样子,僵硬的咳嗽了一声,这大概是他最差的表演。

        说什么呢?

        沈沐良用余光偷偷看了眼女人,女人身体微微倾斜向另一侧,静谧中夹杂着一丝慵懒,但在沈沐良的视角中,这是女人想要回避他的证明。

        “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身上有味道吗?”“吃过的晚饭难道会在嘴里出奇怪的气味吗?”

        沈沐良的心中纠结无比,他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敏感而怯懦的人。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下车了,“我应该单刀直入的向她索要联系方式吗?那不行,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过,冒然要联系方式太过核突了……那我先和她聊聊天,让彼此的距离稍稍拉近些吧?可是,我该说什么呢——你平时有什么爱好?爱看话剧吗?知道沈沐良吗?哈,对,就是我……”

        沈沐良心里摇了摇头,这样太轻薄了。

        “这个木偶很别致,不像是挂饰呢。”

        他没想到,她先开口了。

        她依旧稍显慵懒的微微倾斜,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拨了拨挂在车顶的木偶,木偶只是小幅度的摆动,但在沈沐良的眼里,那简直是欢快的跳舞。

        “啊,对,这个其实是表演用的木偶,我过去很喜欢。”沈沐良的语不自觉的快。

        女人好像对沈沐良的话很感兴趣,“过去?那么现在呢?不喜欢的话,不会挂在这里吧。”

        女人的话语很随意,但沈沐良却感觉自己被抓住了逻辑错误,显得很愚笨,“现在也……怎么说呢?过去我很迷木偶戏,但现在更喜欢话剧了吧。”

        女人的侧脸肌肉动了动,似乎在微笑,“我从小就喜欢看木偶戏,随着年龄增长,反而感情了更深了。”

        听到这一句,沈沐良忽然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因为他对女人的话语产生了不可抵挡的兴趣,“真的吗?现在还有人会喜欢木偶?你不会觉得过时、无聊吗?”

        女人摇了摇头,“木偶戏是灌入灵魂的艺术,灵魂不会过时。”

        灵魂不会过时。

        说的多好!沈沐良有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感觉,他心想,如果早一些遇到这个女人,自己或许不会放弃木偶戏表演。

        沈沐良的勇气打心里涌了出来,他能感觉到,如果是这个女人,他能够理解自己的一切!

        “你叫什么……”

        “谢谢你,我到家了。”

        “额。”

        沈沐良语塞,他痛恨自己的勇气太过迟来。

        “不、不客气……”沈沐良对女人僵硬的笑了笑,手像是木偶般的挥了挥。

        女人临走前轻轻拨了拨木偶,似乎是在说她对木偶的兴趣要比沈沐良这个活人还要大。

        女人的身影远去,沈沐良失神的独自坐在车中。

        1分钟后。

        车窗轻响。

        女人敲了敲窗户,说:“我的家里也有不少木偶,有兴趣来看看吗?”

        ……

        她的家在16层,是公寓式住宅。

        她换去了被雨淋湿的外衣,穿着另一件深红色连衣裙登场了。

        沈沐良在灯光下看着她,心像是被揪住了,在夜色中他没有看清,她居然这样美。

        但说来好笑,沈沐良的目光并没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还有一半,放在了她手中的木偶身上。

        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木偶,木偶的身材纤细,如果用人类的体型来衡量的话,“它也许可以成为一个芭蕾舞演员,”沈沐良如是说。

        女人笑了笑,“你的眼光真准。”

        沈沐良打趣的话语居然说中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回感谢自己的喜剧造诣。

        木偶动了,确切的说是女人的手指动了,木偶便舞动起来。

        沈沐良一开始盯着她的手指,不自觉的以“前木偶戏表演家”的专业眼光审视她的技法,在他的预想之中,女人一定只是将木偶戏当成小玩意的新手,即将献上的必定一场笨拙的表演,而他则会说一些“已经很不错了,你的天赋很棒”之类的场面话。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眼睛渐渐从女人的手指转向了木偶上,而且挪不开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那个木偶此刻已经被赋予了灵魂,它是当之无愧的表演者,他的目光不得不被它吸引!

        女人短暂的表演结束后,沈沐良居然忍不住站起身来鼓掌,他知道在仅有两个人的客厅里这样的表现很傻,但他是自内心的。

        木偶的舞蹈奔放而炽热,像是用生命做成的燃料在表演,沈沐良心服口服。

        这个看起来静如止水的女人,内里潜藏的炽热出乎他的意料。

        “我没想到当今世上还有人能用木偶做出这样的表演!”沈沐良兴奋的无以复加。

        女人的眼里也闪耀着感动,仅凭眼神,她便知道沈沐良对木偶的戏痴迷与她不相上下,“您是第一个对我的表演做出这样反应的人,谢谢!”

        沈沐良原本还在担心自己应该如何与她变得熟络,但现在他知道这种担心全然是没有必要的,两个热爱同一种艺术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心意相通。

        “太好了,”沈沐良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和自己一样热爱这门过时了的艺术的人,沈沐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太好了。”

        ……

        半晌之后。

        “你叫什么名字?”

        “嫣止舞。”

        “芷舞?”

        “停止的止,舞蹈的舞。家母赋予的名字,告诫我不要跳舞。”

        “为什么?”

        “家母曾经是芭蕾舞者,可无人认可她的才华,她只能依附于男人过活,但男人骗了她,说她不过是区区一个‘舞女’,换掉她,就像是舞池里交换舞伴那样简单。”

        “……所以她让你不要跳舞。”

        “对,即便我继承了她热爱舞蹈的血液……可这是家母临死前的遗嘱,我不得不遵守。”

        “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我不跳舞,但将所有的热情倾注给了木偶,它们替我舞动着。”

        “难怪木偶在你的手中是那样的全力以赴。”

        “木偶联系着我的生命。”

        沈沐良和嫣止舞终于像是所有电影中的男女主角那样对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红酒,烛光,还有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木偶摆在桌上,标准的浪漫场景。

        沈沐良还注意到房间里有一台仿古的留声机,做工十分精致,优美而典雅,但奇怪的是,留声机里明明有一张黑色的唱片在不停旋转,却没有出任何声音。

        是坏了吗?沈沐良心想,但他看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安,看起来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内。

        她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沈沐良有种不可思议的期待感。

        “你呢?”嫣止舞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又是为什么喜欢上木偶呢?”

        沈沐良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脸上挂起一丝苦笑,“小的时候,我常常受学校里的同学欺负,唯一的朋友只有父亲生日时送我的木偶……我对木偶的感情或许没有你那么强烈,但是,木偶在我的生命里也算是重要的朋友……很可笑吧?自称和木偶是朋友。”

        “重要的朋友吗?”嫣止舞的眼中充满了理解,可忽而变得困惑,“那你为什么现在放弃了这个朋友,转而去表演话剧呢?”

        沈沐良沉默了一瞬间,原因有两个,其一,他听到了留声机里传来了短促的音乐声,因为在和嫣止舞说话的关系,他没有听清具体的旋律,但他觉得有点熟悉。

        其二,他看着嫣止舞的脸,怀疑的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是话剧演员?”

        嫣止舞的表情里少有的划过了一丝尴尬与羞涩,“我……我看过你的表演,很多年前,从你开始表演木偶戏时,我就看过。”

        “啊,”沈沐良的反应不是质疑,而是受宠若惊,“我想起来了,以前我的表演无论多么糟糕,台下总有一个短女孩为我鼓掌……难道……”

        嫣止舞捋了捋自己的长,“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呢。”说罢,脸色变得微红。

        沈沐良能够在那么多年里坚持表演无人问津的木偶戏,原因就是他知道有一个女孩一直都在默默支持着他,这个女孩是他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没想到,眼前的她居然就是他的秘密。

        奇怪的旋律音从留声机当中再一次响起,但沈沐良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

        “没想到……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女孩!”沈沐良过去的辛酸与仅有的欣慰一同涌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嫣止舞脸色通红,低下了头,小声说,“我很喜欢……那个时候一心一意表演木偶戏的沈先生……可是,为什么你放弃了呢?”

        沈沐良的热情似乎退却了一些,无奈写在他的脸上,“我爱木偶戏,真的爱,连我现在的剧团起名都用了‘木偶心’三个字……但是……”

        “但是?”

        沈沐良叹了口气,“我是一个男人,不能永远处于低谷,我需要找到一项维持生计的事业……”

        “生计?”

        “对,木偶戏永远在我心中占有无可比拟的地位,可是,这个时代容不下它。”

        “时代?”

        任谁也能看出,沈沐良脸上的无奈不是装出来的,那是只有怀揣着梦想与现实不断抗争,却又不断碰壁的人才能做出的表情。

        可是沈沐良却露出了微笑,“不过,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

        沈沐良知道,这个看了自己表演多年的女人,一定知道自己内心的彷徨与挣扎,他现在已经确定,她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沈沐良鼓起了勇气,将手伸向前方,搭在了嫣止舞的手背上。

        “我理解……”

        嫣止舞没有将手收回去,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羞涩,沈沐良通过她的手感觉到她似乎在暗暗抖。

        “生计,时代……都是人类的生命里无法回避的事物……所以……我理解……”

        说完,嫣止舞陷入了沉默。

        一片寂静中,留声机里传来一阵低鸣。

        沈沐良忽然想起来了,这曲子……

        “我终于理解你是一个多么愚蠢又懦弱的混账了!”

        忽然,嫣止舞撕心裂肺的吼叫一声,接着猛的将一把餐刀插在了她和沈沐良重叠的手上。

        一阵剧痛传进了沈沐良的大脑里,他失声尖叫,但那留声机却在此时忽然响起了极大的音乐声,如同雷鸣,掩盖了他的声音。

        “生计?时代?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个懦夫!就为了这些无聊的原因你放弃了我们最最钟爱的艺术?!”说完,嫣止舞将插穿了两人手背的刀狠狠的拧了半圈。

        沈沐良再一次张开口失声尖叫。

        ——喳!

        嫣止舞将刀从他们的手背上一下子拔了出来,然后插进了沈沐良的嘴里。

        沈沐良的喉咙深处被刺破,再也无法出喊声。

        那雷鸣般的轰响再一次从留声机里出,配合着嫣止舞的狂吼声:

        “让我来矫正你那已经扭曲了的艺术观吧!”

        刀子从沈沐良的嘴里抽出,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

        在令人晕眩的痛苦之中,沈沐良终于想起来了,若干年前,他在光韵大剧院听过一个先锋派乐团演奏这曲子,它的名字叫做《墓碑》*。

        #####原名为《斯蒂芬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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