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皇帝刚刚下了小朝会，此刻正在乾清宫批折子。
裕亲王福全的折子言击退了噶尔丹，惨胜。皇帝用力捏着眉心。
噶尔丹之祸危害已久。康熙二十六年，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先用计杀了札萨克图汗，后又杀了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的弟弟，蒙古三部开始频繁内战。蒙古诸部的乱子不仅祸在一方，更是影响与北边沙俄的较量。
多番考虑后，皇帝心中有了成算。趁这次胜利，该定下来了。
梁九功见时机正合适，连忙向小太监使了个颜色。
赫舍里氏已在燕喜堂等了片刻，小太监打着千儿，点头哈腰地问候：“给主子请安，梁总管让奴才将主子的甜品呈给皇上，主子您看？”
赫舍里氏命彩云上前将放着那碗糖蒸酥酪的托盘交到小太监手上，客气道：“替我谢谢梁总管。我让御膳房做了些打尖儿的饭菜温着，你们换值了只管去御膳房领。”
小太监“哎呦”一声，忙道：“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哪担得起主子一声谢呢，倒是折煞奴才们了。梁总管要是知道奴才在主子跟前托大，该说奴才是养牲处里边儿不懂事的戏耍的猴儿了。”
赫舍里氏笑道：“哪里就那么多讲究了？总管们都是皇上的贴心人，难道还吃不得一顿饭不成。行了，快进去吧，免得皇上和梁总管久等。”
“诶——”小太监拉长音调回去了。
此时离早膳还有一会子，正是肚中三分饥的时候。皇帝见梁九功呈了一碗奶白的甜品上来，搁下御笔，执起瓷白的勺子，舀出一块凝固的奶冻。奶冻微微颤动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酒酿的香味醇厚绵长，激发出更加浓郁的奶香，就是甜得有些过了。御膳房向来讲究本味和清淡，往常做出来的甜品并不是这个口味。
皇帝一勺一勺舀着，全部吃完了。
梁九功见状，知道主子很满意。到了他家主子这个份上，不必掩饰什么喜好，但主子一向也讲究，像这样把东西都吃完是极少有的。
皇帝将小瓷碗推到一边问道：“这是谁让送过来的？”话这么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梁九功答：“是储秀宫主子亲自送过来的。储秀宫主子现在正在燕喜堂候着呢。”
“让她进来说说话。”
赫舍里氏福身行礼。
皇帝率先开口：“身子可大好了？听闻你近些日子与七公主相处得不错，正该如此，多疏散心情人才能好。”赫舍里氏见谁怼谁的事儿他听说了。可小阿哥的事她受了委屈，他和太后不好说什么，些许言语上的小事便由着她。若七公主能让赫舍里氏开心些也是好事。
赫舍里氏道：“臣妾多谢皇上挂心。臣妾的身子并无什么不好，只是心里过不去。”
见年轻的妃子神色凄惶，皇帝心里有些不落忍，更是不由得想起过去的事情。
他的发妻仁孝皇后第一胎没养住，小皇子殇了以后，皇后的身体和精神一度衰颓，养了许久才恢复，生胤礽时更是难产去了。是他，亲自将小小的胤礽拉扯大。
梁九功眼见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赶忙引着赫舍里氏坐下。
“皇上！”赫舍里氏扑到汉白玉的地砖上猛然跪下，“臣妾斗胆，请皇上将七公主交给臣妾抚养。”
“你先起来说话。”
“皇上，小阿哥受了磨难，下辈子定能一生顺遂。臣妾感激皇上和七公主，若不是皇上有感于七公主之事，下令严查宫务，小阿哥暗地里还不知要受多少罪。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打扰，便常常将七公主接到臣妾宫里玩耍。有了七公主，臣妾才觉得能喘过气来，而不是终日自责。
“皇上知道臣妾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了不少人。即便如此，臣妾还是要说。七公主在德妃跟前受了些委屈，您是知道的。前日，臣妾让人去请七公主到储秀宫小坐，竟被德妃以休养身体为由给拒了！昨日臣妾便听说七位公主和诸位公主一起在校场学骑马。
“臣妾万万想不到，德妃竟会做出这种事。臣妾对七公主只有感激和疼爱，绝无半点坏心。臣妾早就有了想法，可这些日子总在犹豫，七公主是不是留在德妃跟前更好。昨儿的事却让臣妾下了决心。就算惹皇上生气、德妃记恨，臣妾也要来讨个恩典！”赫舍里氏再度跪下，深深磕头。她打听到了，德妃让七公主禁足，理由是思过。这话不必由她说，皇上亲自得来的消息才更有用。
想起上次与德妃讨论七公主的事情最后不欢而散拂袖而去的场景，皇帝无法否认赫舍里氏的说法，德妃的确有不妥之处。
七公主已经六岁，宫中从没有无缘无故将这么大的孩子抱养到其他人膝下的先例。一旦这样做了，岂不是将德妃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他对待后宫虽不过分重视，可也从不苛刻行事。
皇帝沉默良久，没有同意，也没有说不行，只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
几日前，也就是嘉宁被禁足之前接到储秀宫的那一次，赫舍里氏终于下定决心，与嘉宁说了此事。
“嘉宁，赫舍里额捏跟你说一件事好不好？额捏知道你是个懂事聪慧的孩子，能听明白额捏的话，所以额捏就不绕弯子了。”
嘉宁好奇地看着赫舍里氏，重重点头。她才刚有了饮食自由，还没养多久，脸上没几两肉，衬得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大，惹人怜爱得很。
赫舍里氏摸摸她的头发，认真问：“嘉宁觉得额捏对你好吗？在额捏这里玩开心吗？”
“额捏对我很好，在这里也很开心。”这是实话。
虽然嘉宁不知道赫舍里氏为何对她好，可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天天无聊得很，能消遣的方式实在有限。她把赫舍里氏当一个好心阿姨之后，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赫舍里氏隔三岔五邀她过来玩，她都来了。别说，在赫舍里氏面前可比在德妃面前自在多了。
至于赫舍里氏的目的，这不就要浮出水面了吗。嘉宁丝毫不慌。
“嘉宁，你愿意搬过来和赫舍里额捏一起住吗？嗯，就像老十三那样，没有和你章佳额捏一起住，而是由你额捏德妃抚养。嘉宁不必急着回答，好好考虑，不管想不想来，赫舍里额捏都会一样对我们嘉宁好。”
嘉宁陷入沉思。
公主的衣食都由内务府和御膳房提供，她每个月俸银四十两——汗阿玛没扣她的去送给瓜尔佳氏，起居都是嬷嬷宫女照顾，似乎在哪都一样。就像德妃似的，有没有这个女儿一样的。
如果来了，应当不会给赫舍里氏带来什么大麻烦。
从道义上说，或许赫舍里氏不太站得住脚？可是连惠妃那种轻狂的人都让着赫舍里氏三分，说明赫舍里氏不管因为家族还是特殊的境遇，都有一定的底气。再说德妃，嗯，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到处拉仇恨的赫舍里氏恐怕还没有像个璧花一样的德妃人缘差。
从她自身来说，老实讲，每天看见德妃确实有点膈应……
是的，嘉宁的内心倾向于同意。
此刻她考虑的只是监护人换成赫舍里氏会不会对双方有什么坏处，而不是考虑要不要来。毕竟她一个萝卜头，并不想天天和德妃你来我往地斗法。
唯一一点就是舍不得小十三，多可爱的小光头啊！
没两日，一道圣旨降到后宫。
“咨尔赫舍里氏，秉性端淑，聪慧敏捷，敬上无怠遵循，驭下轨度端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尔为平妃。”
一同被册立的还有还有几位庶妃。戴佳氏（七阿哥生母）被册立为成贵人，那拉氏（六公主、已殇的皇九子皇十二子生母）被册立为通贵人，兆佳氏（已被指婚的端静公主生母）被册立为布贵人，郭络罗氏（四公主、已殇的皇十九子生母，宜妃的姐姐）被册立为郭贵人。
几位贵人得封要么是因为早年诞育过皇子，要么是因为膝下公主即将出嫁，总之资历较老。唯有平妃赫舍里氏，或许仍旧是因为显赫的家世得封。
“恭喜主子！”
赫舍里氏，从现在起应该叫平妃，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没什么可喜的。皇上册封不册封我都是妃位，无甚区别。”事实确是如此。平妃早在七年前就被诏封为妃，居储秀宫，虽无册封典礼以及封号，但地位、待遇等一应条件与实质上的妃位并无不同。
彩云道：“也是皇上心里十分看重主子才会这样呢。”
彩云在心里盘了盘，这一批册封的人里，除了她家主子，其他几个全都是康熙二十年以前诞育过阿哥公主的庶妃，熬了十多年才得封。远的不说，同住储秀宫的六公主生母通贵人那拉氏就是如此。
不过这个比较彩云可不敢说出来，小阿哥是平妃的逆鳞，只要平妃自己不提及，彩云绝不多嘴。
平妃缓缓道出自己的隐忧：“原本抚养七公主一事我有八分把握，现下皇上给了个册封的甜头，八分的把握便只剩五分。焉知皇上这不是因为拒绝我而给的补偿呢。”
那日去乾清宫之后，彩云得知了平妃的打算，她很希望主子能得偿所愿。一来她知道主子是真心疼爱七公主，二来主子心里舒坦她才能有好日子。
彩云不敢揣测皇上的想法，只能宽慰道：“兴许皇上是觉得主子做得对才先册封主子，让主子安心。”
平妃却知道，皇上不会做那种多余的事。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也想知道，在皇帝心中，德妃的面子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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