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壁中仙
云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姜拂衣缓缓掀开了他的新娘的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羞意的脸。姜拂衣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云绯，确切地说是这样小女儿家含羞带怯的情态，一时之间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很久，他才转身取了合卺酒。
喝了酒，云绯本就白腻的颈子如同掺了粉一般，热气直往上面冒，到最后整张脸都被烧的通红。
“怎么有两个殿下？”云绯晃了晃脑袋，企图把另一个姜拂衣赶出视线。
姜拂衣没想到云绯是个一杯倒，云绯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他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取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可是越喝越渴，酒意入喉化作灼热的烈火，焚烧着他的理智。
云绯扑了过来，她将姜拂衣按在朱红的喜被上，带着酒意的唇慢慢凑近了他的面颊，“闭上眼睛。”
姜拂衣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攥了攥拳头，几次启唇想要说些什么，他的羽睫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轻轻颤了几下，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垂落下来。
但他等了很久，预期的柔软触感却迟迟没有降落。
他睁开眼，云绯还趴在他胸前，嘴里嘟嘟囔囔，一脸认真地说着什么，见他睁开眼，很不高兴地捂住了她的眼睛，“谁让你睁开的，我都数乱了！”
湿热的掌心残留着潮湿的香，姜拂衣于是明白了，云绯在数他的睫毛，所以让她闭眼。
可他却想……
“绯绯，”他嗓音暗哑，将自己和云绯调换了位置，“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干什么吗？”
云绯眨了眨眼。
姜拂衣揪了揪她泛着潮意的脸颊，将被子拉开，吻了下她的眼睫，“睡吧。”
姜拂衣放轻了力道的关门声响起，云绯搓了搓通红的脸蛋，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酒精上头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豪情万丈的勇气，甚至觉得可以由自己来主导，但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做不到。
因为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姜拂衣。
但姜拂衣会出去睡是云绯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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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的工夫，大半个月过去了。云绯和姜拂衣成亲之后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无非是太子府的下人们对她的称呼变了。
她和姜拂衣，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住在同一间房里。
但论姜拂衣的行为他确实算得上个正人君子，云绯一开始也很庆幸姜拂衣并没有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但慢慢的，云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姜拂衣并不是对她没有想法，相反，他的想法很强烈，有好几次云绯都能直接看出来。
但他面上依旧是那副矜贵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云绯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不纯洁。
这日，乌氏派人请云绯和姜拂衣过去喝茶。
聊着聊着，乌氏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云绯道：“绯绯，你知道本宫是喜欢你的。你和拂衣成亲本宫也举双手赞成。这眼看着你们俩有了自己的小家，本宫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她拍拍云绯的手背，“到本宫这一步，日子也没多少盼头了，本宫可就等着抱孙子了。”
云绯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茶。
姜拂衣道：“母后，你明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乌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别多话。”说着她又对云绯道：“本宫听玉京的几位夫人说有个观音庙很灵，不如明日你也去拜拜。”
云绯哪里能说不好，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她本来想着应下就应下，反正她是不会去的。但她没想到乌氏直接派了人到太子府接她到庙里去。
姜拂衣上早朝去了，凭她自己也编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于是她只能带着蓁儿上了马车。
车夫微有些驼背，满脸络腮胡子，他见到云绯眼睛一亮，神情激动地搓搓手，“夫人，真没想到能再次见到您。”
云绯看了他一眼，蓦地想起从皇宫回来的那个雨夜。
当时，眼前这个车夫跟她说，“好久都没见过您这样的人了。”
车夫殷勤地掀起帘子，蓁儿扶着云绯上了马车。
一路上，车夫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话题，蓁儿有时会附和几句，但车夫显然并不在乎蓁儿的回复，仍旧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对了，夫人，上次您多给了小人一两银子，小人一直记挂着想还给您。”车夫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道。
“不用了，那是给你的赏钱。”云绯道。
“那怎么行，小人不能收您的钱，您能坐小人的车是小人的荣幸，怎么还能让您掏钱呢！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车夫愤愤不平地说道。
蓁儿噗嗤一声笑了，“看你这话说的，你不就是个车夫吗？我家娘……夫人心善给你几个赏钱你还不要，真是好生奇怪。”
“此言差矣，”车夫摇着脑袋，“要是别人，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这位夫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哦，怎么不一样了？”云绯来了兴趣。
“您当然和别人不一样。”车夫却不肯再往下说。
下车的时候，车夫刚将脚凳放好，云绯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一拽住车夫的肩膀，将一柄小刀抵在了他喉咙上。
“别动，我这刀可不长眼。”云绯低声道。
她仔细往车夫的脑袋和耳后观察了一番，收了手里的刀，勾唇对蓁儿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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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庙里千佛庙不远，前来参拜的香客却足足多了一倍。大多数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云绯去大殿上了两柱香，蓁儿等在殿外。她直接从后门出去，打算去千佛庙看看老和尚在不在。
谁知她刚出去，就碰见了啁啁，啁啁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那姑娘云绯也认识，就是她和姜拂衣来上香的那日遇见过的要找娘亲的幺幺。
啁啁也看到了她，嘻嘻一笑，“恭贺姐姐大喜。”
云绯没理她，视线停留在幺幺身上，“这个小姑娘你认识吗？”
啁啁脸色变了，她把幺幺往自己身后藏，“关你什么事。”竟是连姐姐都忘了加上了。
云绯道：“是不关我的事，但谁知道你是不是背着人又干了什么亏心事。比如在背后推人一把什么的……”
啁啁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喂，你别太过分啊，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她这么护着幺幺，倒是让云绯更好奇了，啁啁可不是这么好心肠的人，什么人能让啁啁这么维护？
云绯在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幺幺，还记得姐姐吗？”
啁啁警惕地将幺幺往自己后面塞了塞，“幺幺别理她。”
小姑娘却蹭地一下从啁啁身后跑出来扑进云绯怀里，“记得记得！”小姑娘欢快地叫道：“是香香的姐姐！”
“香香的……姐姐？”云绯重复道。
幺幺点点头道：“姐姐身上很香，幺幺很喜欢，所以幺幺记得姐姐。还有跟姐姐一起的哥哥，他好好看！”
脑子里嗡的一下，有许多熟悉的、以前被她忽视的片段涌了进来。云绯头晕目眩地揉了揉太阳穴，幺幺担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没事，”云绯走到啁啁面前，她比啁啁高半个头，啁啁见她突然走过来，神色也不对，以为她要找自己报仇，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干什么？”
云绯快速伸出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啁啁配合地在她颈侧深嗅了一口，嘻嘻笑道：“姐姐好香呀。”
“什么香？”
“活人的香。”
云绯瞥了她一眼，啁啁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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啁啁的姐姐是幺幺的娘亲，据啁啁说，她姐姐比她大三岁。
但云绯那日见到的妇人，按面相来说至少要比啁啁大三十岁。
似乎是看出了云绯的疑问，啁啁道：“我姐姐从小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她长得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来家里提亲的媒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可是姐姐一个也没有看上。”
“忽然有一天，姐姐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男人，姐姐说他姓朱，是个举人。姐姐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她和朱举人住在外面的一间小房舍里，日日寻欢作乐。”
“过了不久，姐姐就有了身孕，可是朱举人却不见了。”
云绯想起自己在《聊斋》里看过的画壁一节，道：“或许朱举人是被什么人发现了，那个人专门捉拿外来者……”
“你果然知道。”啁啁含着恶意的微笑，“其实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你和那个朱举人身上有同样的香味。”
啁啁没有胡说，那确实是活人的味道，是鲜活的生命、是画壁世界里的人所渴望的，真正活在人世间的味道。
“我知道你很奇怪我姐姐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苍老。朱举人离开之后，姐姐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怎么向爹娘交待？于是她就离开了家，机缘巧合之下借宿在千佛庙里。”
“她在千佛庙发现了真相。她乞求庙里的老和尚帮助她离开这里，她要去找肚子里孩子的爹。”啁啁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仿佛在等云绯的反应。
云绯道：“后来呢？”
“后来她如愿以偿离开了这里，但是三天之后，她又回来了。去的时候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回来时两鬓苍苍满脸皱纹。”
这是老和尚要她付出的代价。
云绯没有问啁啁她的姐姐有没有找到朱举人，她去而复返，这就说明了一切。
“其实我家以前也算是小富即安，就因为姐姐……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啁啁最后看了一眼云绯，“其实这些事情我原本是不记得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着，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幺幺的娘亲看到她反应那么激烈，她不是被云绯惊讶的目光伤到了，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云绯一刹那想明白了。
她此时就像身处在一个游戏中，画壁世界里的人都是npc，只有和她产生交集的npc才会有或者突然想起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其他的人都只是背景板。
车夫脸上有人·皮面具的痕迹，大概率是易了容，还有茶楼讲故事的老乞丐、她手上的紫檀木佛串，都来自于一个人，老和尚从一开始就在提醒她两件事。
一个是千佛庙，一个是她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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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上一轮残月高挂。
此时三更过半，万籁俱寂，一个提灯的玄色身影却缓缓出现在千佛庙门口。大殿朱红色的门紧紧闭着，那道身影却视门若无物，径直穿了过去。随着他的进入，原本敞亮干净的大殿瞬间换了幅模样。
最为显眼的，是大殿中央的佛像。铜铸漆金的庄严宝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蒙了尘的破旧佛像，姜拂衣一挥手，尘埃和外表的伪装被拭去，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一尊残缺的、只有男身的欢喜佛。
是的，是残缺的。上次云绯误打误撞闯入众佛像集会现场，他们吵闹着要吃了云绯，发现吃不了后就戏弄她，姜拂衣当时也在，怕她看出什么来就使了个障眼法。
只是他没想到，云绯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香火味。
\"大人！是大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周忽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百余座佛像，他们是那尊欢喜佛最虔诚的信徒。
“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啊，大人不是找到了明妃……”
大殿里一时议论纷纷，姜拂衣蹙了蹙眉，众佛像纷纷闭了嘴。
“孤真是小看你们了，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先是戏弄误入寺庙的无辜路人，接着是自作主张到孤的成亲宴上，然后又擅自将千佛庙改换模样，下一步，你们是想要干什么？”姜拂衣在殿内环视一圈，压迫感让众佛像一个个噤若寒蝉。
“千音，你说。”姜拂衣拎起一座离自己最近的佛像，袖一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出现在原地。
叫千音的少年道：“大人，冤枉啊，寺庙成这个样子不是我们想干的，是一个老和尚逼着我们，我们不这样他就威胁我们要把我们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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