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倒不是他有多不满，而是他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他娘骂他的话。
让他死在外头。
大哥是儿子，难道他不是吗？
娘都不问问他，在外面可有累着？
后来想想也是，娘从来不都这样吗？
什么时候有给他过好的脸色？
哦，对了，小时候娘对他很好，他和大哥之间娘一向都是公平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呢？
苏二成有些恍惚，他竟想不起来了。
“你这个样子做给谁看？难道不是你欺负了老大，现在还拿这样的嘴脸，这是想让我内疚？我对你已经够好了，还想怎样！”苏老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一个劲地往苏二成身上撒。
苏二成有所无措地站着，任由苏老太在那里骂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大成在那边道：“娘，你就别埋怨老二了，这不是大队长下的命令吗？老二还敢得罪大队长？”
一听这个，苏老太更来气，“大队长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不是他在大队长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大队长会突然下这样的命令？以前怎么就没见他下命令？”
苏大成便不说话了。
他本来就没真心想替老二辩解些什么。
他这心里本来就有气，往常那些活都是老二的，现在却变成了他的活，他这心里能好受？
苏晓却不愿意了。
苏老太骂她可以，但不能骂爹和娘。
她前世早就已经习惯了老太太的辱骂，再多骂一些，她也没觉得怎样，反正身上也不会少块肉。
但是爹娘那里就不一样了。
她的爹娘，凭什么被老太太这么骂？
何况，自己的爹也没有做错什么。
爹做得还不够吗？
为了这个家，爹做牛做马一样，哪一点对不起整个苏家了？
老太太偏心，对爹不好，只把心思对准了其他几房。
她看在眼里，一开始还会伤心，现在她不会再伤心了。
对于一个不把他们当真正家人的人，她伤心有什么用？
反而还让对方觉得他们上了心呢。
“奶奶，爹今天干了两倍的活，可把大伯的活干了一大半。要不是大队长说各人干的活自己干，爹还想帮着干呢，只是大队长盯得紧。奶奶，你这样说爹，爹得多伤心？”
苏老太竖起眸子，“怎么？我还不能说他了？”说着，声音就尖利起来，“老二你说，我是说不得你了是吧？”
苏老二喃喃着说：“没，娘，没有……”
“你嘴里说没有，心里指不定多恨着我呢。”苏老太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怨着我，可是我是你娘！亲娘！做新娘的，说儿子几句怎么了？难道我还得向你道歉吗？”
苏二成：“娘，我真没这样想过。”为什么娘就要曲解他的意思？
他心里的热情，几乎随着苏老太的话，而一寸一雨地被浇灭。
“还说不是？那一副委屈的样子，做给谁看？你要没有心里怨我，何必摆出这样的表情，何必这样的态度？”
苏老太生气。
真的很生气。
以前，不管她怎么骂老二，他都不会有这样类似受伤的表情。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苏晓那丫头落了水开始的吧？
老二在怨她，他就是在怨她。
哪怕他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是从表情和态度止，她还是看出来了。
他们是母子，还有谁能够比她更加了解她这个儿子。
她这个儿子啊，最是老实，以前她不管怎么骂，哪怕是动手打，他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但此时却不一样了。
应该就是从那天，老二说要送苏恬去公安局开始的吧？
苏老太并不喜欢这种改变。
老二改变了，那就不是她的老二了。
她还怎么拿捏住他？
如果他心里怨着她，到时候……
苏老太想到了那种结果，突然心慌起来。
如果老二真的怨了她，还能够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吗？
不能。她知道，肯定不能。
此时，苏老太看向苏二成的眼神里太过复杂。
那复杂的情绪，别说其他人，就是再木讷的苏二成，都已经发现了。
苏二成的心慢慢地沉沦下去。
凉了透了，似乎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在胡说什么！”苏老爹突然吼道。
苏老太还想说些什么，因为苏老爹的那声吼，所有的话都被她咽在了喉咙里。
再也说不出口。
苏老太只是哼了一声，再不去看苏二成，就好像看到一只臭虫一样。
那样子，还当别人都看不到。
苏晓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以前觉得老太太偏心，但此时为什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老太太似乎是真的讨厌爹，而不是假装的。
……
一场对苏二成的讨伐，因为苏老爹的喝斥而宣告结束。
那天晚饭，也不知道苏老太是真的恼了，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以往都不会在苏二成的吃食上克扣一二，毕竟要干生活的人，那天却第一次只让苏二成吃了半饱。
还只是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清粥。
这别说是壮汉了，就是是苏晓和李乐凤两人本来胃口就小的人，也受不住。
但是那天苏老太就是这样干了。
这事，看得苏晓眉心直跳，更看得李乐凤一阵的心疼。
“娘怎么可以这样？”回到屋子之后，李乐凤忍不住念叨。
“她克扣我和晓晓的粮食就算了，怎么连二成你的粮食都要克扣。你每天都干这样重的活，就只这样一点点东西，怎么够？”
苏二成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张脸很臭。
“你明天还要去地里干活，今天晚上就吃了这一点东西，晚上怎么顶得住？”李乐凤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泪，“她怎么能够这么狠心？你可是她的亲儿子啊，哪有亲娘这么对待自己亲儿子的？”
苏二成还是没有吭声，但是那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看。
今天的遭遇，是真的很伤人心。
其实苏老太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他以前没有用心地去想过。
一直觉得娘一直都这样，也就习惯了。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说起来应该是从晓晓落水开始。
准确地说，是从晓晓发高烧，他去家里要钱，被老太太骂出来开始。
哪怕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了。
那是他女儿，他和乐凤唯二的孩子。
如果那个时候晓晓没有挺过去，那他和乐凤看到的也就是孩子的尸体。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里就揪着痛。
就更加地，无限放大了苏老太加注在他们身上的一切。
仔细想起来，还真的是，老太太对他确实是不一样的。
以前觉得正常，哪个父母不偏心，但是老太太似乎是过了。
他用力地攥紧拳头。
李乐凤还在那里说着：“我甚至都要怀疑，你不是娘亲生的。但你也说过，你是娘亲生的，从你记事起，就在苏家了。我也曾经听过一些老人说，你和大哥是双生子，他们是亲眼见到你出生的。”
当年苏家人逃难到下河村，其实并不只是苏家人一家，
还有好几家呢，当时苏老太生了孩子的事情，自然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当时苏老太在外面生了孩子，抱回来的却是两个，他们可都看见的。
再后来，他们那个村子，因为战乱被毁了，很多人都逃了出来，也就落户到了下河村。
李乐凤虽然在心里想着，苏老太那样对待当家的，看着都不像是对待亲儿子，但是也因为这事，她半点也没有怀疑。
她没有怀疑，苏二成自然也不可能怀疑。
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苏老太就是他亲娘的事？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在苏家长大的。
他虽然和大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但他们确实是双生子。
“爹娘，你们有有没有想过，爹可能真不是奶奶生的呢？”苏晓冷不丁地说了这一句。
苏二成和李乐凤齐摇头：“不可能！”
苏晓张口，她是真的有这种感觉。
以前她可能没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真的越发有这种感觉了。
老太太对爹的态度，真的离奇到了极点。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厌倦到这种程度？
今天她在打骂爹的时候，别人可能没看清楚，她在旁边可是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当时苏老太看着爹的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仇人似的。
对，就是仇人！
要真是儿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当时她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就在前世的时候，她就想过，为什么老太太对爹那么坏？
爷爷那么明事理的一个人，在对待爹的问题上，反而会顺着老太太？
她可没有见到老爷子老太太怎样对待过大房三房和四房。
就好像把爹静隔离开苏家一样。
以前也最多就像娘那样，忍不住想：会不会爹不是亲生的？
她当时心里最希望的，也就是爹如果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就好了。那样的话，至少他们也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一个不是亲生的人，又何必拿那样的要求对待呢？
可那时，她也只是奢望地想想而已。
哪怕这一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但现在，她有了。
她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书中的“她”为什么口口声声地说她爹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了。
应该是她爹才可能是豪门遗失的那个亲子。
换作谁，都会这么想吧？
“爹娘，你们别急着否定我的想法，我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苏晓也不急。
虽然她也不知道，爹是不是真不是苏老太的孩子，但并不妨碍她怀疑。
哪怕最后的结果，真不是她想得那样，那又如何？
到时候，反而能够促成分家的事情。
她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卑鄙的。
“晓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心里在想着，你奶对你爹这样的态度，不像亲生的。但是他们确实是母女，这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她嘴上再嚷嚷，也不得不承认，当家的就是老太太的孩子。
苏晓说：“那娘又如何断定，爹不是奶奶的孩子？”
李乐凤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是想说，有很多村民知道爹小时候的事，对吗？”苏晓慢悠悠地说，“娘是不是想说，很多人能够证明，爹就是从小长在苏家的，对吗？”
李乐凤确实想这么回答她，如今都被苏晓回答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什么话都被抢了先。
苏晓又说：“那娘有没有想过，爹是从小长在苏家，那也有一种可能，爹刚出生就被人扔在苏家呢？”
李乐凤瞪大眼睛：”……”这也可以？
苏晓：“怎么不可以？我可听说过因为战乱，发生不少这种从小在别人家抱养长大的。”
李乐凤：“……”
这……也不是不可能。
苏二成此时已经愣住。
如果不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他都要相信女儿说的了。
苏晓见爹娘傻愣在那里，又道：“这不是我胡思乱想，我是听人说过类似的事情。说有一对老革命，在战场上生下了孩子，因为无力抚养，就把孩子托付给了当地的百姓。”
苏晓说的是那本书中的内容，此时她自然不能告诉爹娘，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在了苏家。
只是书中的描写，被找回去的是大伯，而不是自己的爹。
至于这中间有没有误会，会不会真是爹，而不是大伯，她却没有说。
这个谜底，暂时也没有办法解开。
这事只有苏老太和苏老爹两个人知道，就连当时的老村民，都未必知道真相。
毕竟，当时老革命找过来的时候，其他人也没有真的看到。至少书里没有描写，当时大伯被认回去的时候，村们可是大吃一惊，连一起逃难过来的那些旧乡亲也是，都不敢置信。
从这上面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战场托孤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也许有人知道，可能在那场战争中，并没有幸存下来。
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苏二成听到苏晓的话，眼珠子突然睁大，有些不敢置信，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想要反驳，但此时竟然连反驳的声音都找不到。
苏晓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哪怕爹再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把当时的事情告诉爹。
如果爹是苏老太亲生的，那是她多虑了。
那如果真相真的是她猜测那样呢？
那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然，为什么老太太会那样对待爹呢？
为什么老爷子会那样的漠视呢？
而且老太太还把人当仇人似的。
爹可一点也没有对不起苏家人，相反，这许多年，要不是有爹在地里忙着，三叔和四叔，又哪来的钱读书？
现在的学费，可一点也不便宜。
“爹，你想想，如果你真是那个孩子，奶奶那样对你，可就一切都说得通了。”苏晓为了加一剂强生针，又道，“爹还记得我发烧那天吗？我就是被烧死了，奶奶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还说死了省心。”
苏二成的眼孔剧烈地收缩着。
李乐凤说：“对啊，二成，那天娘是真的狠心，晓晓那可也是她的孙女啊，她都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除非不是亲生的。”
一开始李乐凤也觉得不可能，现在听了苏晓的分析，她又觉得可能了。
要不然，怎么也解释不了苏老太的偏心，和苏老爹的漠视。
苏二成站了起来，走向门外，但在门口，他又站住了。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什么话也没有说。
背对着她们，但是苏晓却从他颤抖着的背影看得出来，爹在强忍着悲痛。
苏二成，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够站住，而不是冲出去，向自己的爹娘询问真相。
他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定地说这不可能，他的心在动摇。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次又一次地在冲刷着他的理智。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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