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红了
牟钢总厂及下属各分厂的发薪日一般是在每月的月底某天，
这个月总厂的财务处本来已经将机械厂上下工人的工资扣除百分之20，不少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已经准备看机械厂的笑话。
可月底王壮飞一顿神级操作让局面彻底扭转，上面下令必须力保机械厂的稳定，7月份机械厂不仅不能扣工资，还必须酌情发点奖金。
财务处一脸懵逼，只好重新做工资，让发薪日一直拖到了八月中旬。
八月十二日，厂办会计一脸痛苦地将一摞摞现金分别发放给早就嗷嗷待哺的机械厂工人时，一阵欢呼的浪潮把一直睡眠质量良好的门卫大爷吓得一阵哆嗦，赶紧锁住门缩在墙角暗中观察。
很早之前，厂里的工人就已经收到了工资条——这也是他们去闹事的直接导火索。
后来王壮飞回归局面平息，他们又收到了第二波工资条，
可直到工资发到手，他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相信王壮飞没有骗自己，同时也对八月份的工资充满了期待。
努力一把，只要不出质量问题，一个月就能轻松保证之前两倍多的收入，之前清贫的生活马上就就会变得不一样。
“发工资啦，你家那口子发了多少钱？”
每到发薪日，机械厂宿舍区的主妇们总会利用在公共水龙头涮拖把的机会友善地交流一番，
附近其他厂宿舍区双职工家庭的主妇偶尔会姗姗来迟，用塑料盆装着自己和丈夫的工作服，不经意间展露出自己的身份。
“哎呀，这个月终于发全工资了，前几个月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哎呀，工资发的多也是出力多，那些当领导的啊，怎么可能让咱们沾了光。
还是壮飞那小子有点良心，我家那口子算了算，下个月能发600多块钱呢！”
“我的天那，600多？这不是发财了啊？”
“嘿，你听上面胡说，我们双职工加起来才赚400，你们家单职工能赚600，他们也不怕有人去闹？”
“你这话说的，这有什么好闹的？
你们运输连开火车多容易，我们家那口子可是拼命干出来的！”
毕竟是机械厂的宿舍区，女人同仇敌忾，让附近宿舍区来蹭水的主妇不得不认怂离开。
不过等她回家，就会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丈夫，再由丈夫告诉他们的领导，一传十十传百，机械厂下个月的工资要翻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牟钢。
国企有岗位工资这种说法，机械厂之前虽然是计件工资，但计件的标准也是严格按岗位来卡，保证就算有一堆王壮飞这样的劳模，上限工资也绝不会比更高岗位的炼钢工更高。
可这会儿如果真按王壮飞的分配方案，下个月机械厂的工资就会直接飞天，绝对要位列全厂顶尖。
听到这个消息，牟钢运输部的老大何立宪第一个坐不住，风风火火跑去找石诚笃评理。
牟钢刚建立的时候，老大叫指挥，下面各个分厂也都是营连建制，运输部就是之前的运输连，
八十年代的时候牟钢有铁无钢，后来好不容易炼钢成功又运不出去，全靠运输部两任部长带着手下拼命多拉快跑，为牟钢走出大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运输部的现任部长何立宪建厂大会战时高中还没念完就跑来工地开拖拉机、挖土石方，在陡峭的山坡上背着电缆前进连眉头都不眨，有时候累的紧了就趴在悬崖上小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干活。
也是因为这个他深得石诚笃信任，不用敲门就能直接进办公室汇报工作，他也被认为是下一任指挥的不二人选。
他风风火火的推开石诚笃的办公室大门，只见炼钢厂、炼铁厂、焦化厂的厂长都已经到齐，众人脸上都是一副同仇敌忾之色，显然都是为一个目的来的。
“厂长，我听说下个月机械厂的工资要大幅上涨，真的假的？”何立宪迫不及待地道。
石诚笃端坐不动，手里捧着一本《天龙八部》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办公室已经装了空调，冷气拉满，吹得这些刚刚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的厂长各个浑身发抖。
“都到齐了？还有谁没来？”
“报告指挥，除了机关部室和供销处，分厂厂长就差石秀没来了。”何立宪急匆匆地道。
石诚笃把书往桌子上一扣，怒道：
“你们还好意思说石秀？你看看石秀怎么带的兵，你们怎么带的兵？
为什么石秀能带出王壮飞这样的人才，你们就不行？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能力的问题？
干不了就别干！”
能力问题永远是领导的不二法宝。
石诚笃先发制人，压得几个厂长一肚子的话只好憋回去，赶紧低头道歉，承认确实是自己能力不足。
何立宪一看今天这氛围不对，指挥摆明是要袒护机械厂，这么多分厂的厂长要是被一句话就堵回去岂不是重蹈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覆辙。
他硬着头皮道：
“指挥，我手下的兄弟们虽然不如王壮飞，但也为咱们牟钢的建设流了汗拼了命，
机械厂的兄弟们如果一个月拿300块钱，哦，拿400也行，我这就回去做兄弟们的工作，让他们以大局为重。”
“可我听说了，下个月机械厂的计件标准是车工每吨100，钻工每吨60，
随便来个熟练点的车工一个月就能赚个500多，手艺好点的甚至能拿七八百，这让我怎么跟手下的兄弟们交代啊！”
有何立宪开口，剩下的人也纷纷响应道：
“是啊，咱们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凭啥机械厂的兄弟们能发这么多，我们手下的兵就要喝西北风，指挥您不能这么偏心啊！”
“按这个标准，不如我们也去干车工算了。”
石诚笃瞪着眼看着一群故作愤慨的手下，许久他突然笑了。
“行了，我知道你们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以前哪里工资高了，你们就来闹一闹，总厂为了平衡，也就听你们的。
可现在市场经济了，你们这么搞，不好使了。”
“下个月机械厂的工人发500多你们就眼红，之前机械厂找米下锅没活干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们这些当厂长的看在兄弟单位的份上把自己厂里的备件都给他们干？
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揍，以后这毛病得改改了。”
石诚笃一席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何立宪还想再犟嘴，石诚笃用力一挥手，道：
“现在来找我闹事，还是有点早，难道你们以为一个月700的工资就算高了吗？
你们应该知道机械厂和东瀛联营的事情，东瀛70年代就已经开始把数控技术用在车床上，现在的技术已经很成熟。
等机械厂也普及数控，只怕一个车工每个月能生产超过20吨，甚至30吨。
那是多少钱，你们自己算算，应该能算出来。”
石诚笃的办公室顿时如针扎般安静，何立宪之前的愤怒已经被耳边的这个数字彻底浇灭。
他喃喃地道：
“这么多钱……这么多钱……真能发出来吗？”
“怎么发工资你们就别管，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总厂总不能管的了那些东瀛人。
想让手下人吃上饭，别在背地骂你们无能，就给我好好想办法，
不只是机械厂，咱们牟钢实在是太落后，要想办法做强做大，
再像你们这些看人吃肉眼红，早晚憋死在这个山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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