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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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玉瑛穿着一身道袍,  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露出一张冷淡的面容。

        清宁和她玩不到一块儿,或许是她成见,  总觉得这位大小姐看不上自己。拿崔雪莹的话来说,“看我们一眼都是对大小姐的玷污”。况且谢玉瑛看人总不拿正眼来看,  垂着睫毛无声一瞟,  仿佛谁都进不了她心。

        清宁觉得自己脾气蛮好,  和大小姐招呼道,“临近年关,家里人特意让我接你回家。”

        谢玉瑛蹙起眉毛,  “今年祈福法会比去年隆重,新春又有信众烧头香,恐怕抽不开身。”

        清宁道,“这倒不怕,家里派了下人来观帮忙,想来师父们也不会过分忙碌。”

        她的说辞勉强说服对方,谢玉瑛吩咐侍女为她收拾行李后随她下山。

        谢玉瑛在山上生活并不奢靡,她居住的小院子宁静又舒适,唯一的侍女从小侍奉她,  在居所不断忙碌。

        虽然看起来她气质不俗,谈吐得当,  还是谢家嫡女,但在山二十年清贫的日子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也是清宁佩服她的原因之一。

        大小姐坐在一旁思索一盘棋的残局,手指敲在一方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随意回答旁边小道姑的话,

        “家里人惦记,  你多陪陪师父。”

        小道姑瞪了清宁一眼,“你不在山上,师父又要吃不下饭。”

        大小姐露出亲昵的笑容,“师父不是最爱吃如意斋的糕点,这次回来我给她带个层的盒子。”

        可以看出她对师父的感情比对父母深厚多了,毕竟从小不在身边长大,疏离也是不可避免的。

        等到叙完旧已到了下午,告别山各位师父,清宁带着谢玉瑛一路下山。

        她不知道和大小姐说什么话题好,反倒对方开口道,“你是不是总爱这般行事?”

        清宁眨眨眼睛,转头看她。

        谢玉瑛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对谁都一副假惺惺的温柔模样,恰到好处地施与援手,欺骗人感情。”

        又道,“就像今日静远师妹,若不是我来得巧,又是个被你骗了感情还茫然不知的可怜人。”

        原来刚才树下那个小道姑叫静远。

        但清宁却更加迷惑,她和谢玉瑛见面机会不过一年几次,若非上辈子她和元崇州的感情纠葛,她会把她看作值得敬佩的才女,虽然敬而远之,却也不会过分厌恶。但不知何时起,谢玉瑛对她的偏见已经产生了。

        清宁侧过头摘下一支梅花,握在手心里。

        她笑了一下,“瑛娘,你喜欢梅花吗?”

        谢玉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颔首表示应和。

        清宁点点头,“我也喜欢。世人大多喜欢,可是难道你要因为喜欢它的人太多就让它抛弃它的本性?被喜欢是没有错的,如果说有错也只是追求它之人过分喜欢它,”

        谢玉瑛一时无语,不知是被她的话震住还是为她自比寒梅一样高洁的无耻震惊。

        她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山林上,“但这是不一样的,例如元崇州,若不是你撩拨他……”

        清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在撩拨元崇州?或者你从不知道他的心思?”

        谢玉瑛蹙眉,罕见露出茫然。

        清宁缓步走出林间,旁边临着溪水,“你看,就连别人喜欢你你也不知道,又怎么能强迫别人不喜欢你?”

        谢玉瑛默默听着,脸上若有所思,仿佛被说服几分。

        清宁注意着小声松一口气,谢玉瑛可不大好糊弄。

        恰在此时,亭走出一位聘婷婀娜的少女,俯身向她们行礼,

        “宁姑娘,少爷请你坐坐。”

        清宁表情没绷住,转头看谢玉瑛。

        果然,刚被她忽悠瘸的谢大小姐表情淡淡,又露出“你这个祸水”的表情,彰显刚才白白浪费的心力多么滑稽可笑。

        清宁走了一会儿也有些冷,遂同意这份邀约。但走到小亭却蓦然后悔,恨不得立刻离开。

        小亭含笑的温和公子正是良久不见的元崇德。

        亭子半悬在溪流上,他手旁放了一根钓竿,钓竿旁的水桶空荡荡的,连拇指大的小鱼都看不见。

        元崇德脸色有些病弱的苍白,对两人含笑示意道,“正巧遇见二位姑娘,天寒地冻,不如先喝温酒暖暖手。”

        溪水里的鱼并不多,鱼的颜色非常浅,一尾尾小鱼灵活地在石头缝里钻来钻去。看起来这根钓竿更像一种摆设,她也看不懂这种没有意义的垂钓有什么意思。

        御花园也养鱼,养一种漂亮的胖胖的锦鲤,锦鲤只用来装点池塘,上辈子清宁不喜欢,就捉了好多烤来喂马,结果后来才知道被祸害的枯叶是一种昂贵的香料,锦鲤还害得绿耳焉焉拉了几日肚子。

        元崇德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眼神有了几丝笑意,“其实贸然邀请是我唐突,但远远看见宁姑娘,不请姑娘进来坐坐又觉得不甘心。”

        清宁现在已经很能理解他笼络人的手段,但这种温柔被识破后对于她来说还是浅薄了些,她闻言笑起来,“只是你好客罢了,虽然萍水相逢,又只有几面之缘,但难得见公子这般热情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是吗?”却在认真看过来时很快转变了脸色,仿佛刚才的轻浮是幻觉一样。

        元崇德用袖子拂开一朵不知何时落在他衣襟上的寒梅,撑着下巴温和道,“并不是热情好客,只是宁姑娘对于我来说总归不一样……”

        清宁疑心他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要张口阻止,他却话头一转,“姑娘是对我、对……家妹有恩情的人,姑娘美貌令我折服,但品性更让我钦佩,能请姑娘拨冗一起喝一杯薄酒,实在是我之幸。”

        说完就不再言语,示意侍女给她们斟酒倒茶。

        刨去元崇德坐在对面不谈,此时喝一杯酒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小亭四面用薄竹帘挡住风雪,室内燃着火炉,酒被煨热后散发的淡淡香气漂浮在空气,与寒梅清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即便不说话,氛围也非常不错。

        而坐在对面的元崇德则怠倦地侧头看着窗外皑皑白雪,一只手愉悦摩挲杯上纹路。他今天穿着极风流的宽袖大袍,衣襟飘飘,头发用金冠束起,好比寒冬腊月里一支独一无二的白梅,漂亮到不可思议。

        清宁虽然知道他那些小心思,却不可避免被这样的美色晃了一下神。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栽倒在这样的陷阱里,所以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作为谢家人,从小到大总有人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靠近她。例如使用小手段再接机英雄救美,用小花招令她感动,但这么多次“意外”元崇德却是唯二两个成功人之一。

        还不是因为他过分美丽。他不止一次从她眼看到她为他美色而动摇,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使用这把利器。

        清宁被鱼竿的动静惊扰,示意元崇德。

        侍女走过去把鱼竿拉起来,上面挂了一尾巴掌大的小鱼,尾巴是盈盈金色,漆黑的眼珠子格外灵动。

        侍女把鱼解下放进桶里,讶异道,“分明没挂鱼饵,怎么骗来一尾鱼?”

        元崇德指尖敲敲桌子,“这小东西是愿者上钩。”

        清宁好奇问,“莫非是效仿太公忘垂钓?”

        元崇德掩住嘴角一点笑意,“不是,只是看别人人作画既有溪水,那必然也有垂钓,所以总觉得临溪饮酒少了钓竿不行。”

        这当然是玩笑话,却唤起清宁一点回忆,她想起自己某次饿得不行,用鞭子抽起十来尾鱼做吃食,又恰逢被困,于是把溪里的鱼祸害得一干二净。红烧鱼,双面焦香的煎鱼,烤鱼,炖鱼,煮鱼,把天底下吃鱼的法子全试了个遍。

        把这件事和元崇德说了,元崇德没说什么话,难以理解她的兴趣。

        “做菜也是种乐趣。”

        清宁摇摇头,“不是做菜,就是抓鱼好玩。”

        元崇德不说话了,看起来实在无法苟同。

        清宁摸摸下巴,“看来我们着实不是一路人。”

        仿佛是暗示,又仿佛不是,元崇德疏忽变了些脸色。

        喝完一杯水酒,清宁和谢玉瑛从小亭出来,坐上谢家马车。

        谢玉瑛一直有些沉默,连勉强的表面友好也维持不住,马车气氛显得沉闷压抑。

        清宁又想骂元崇德,他似乎是看见谢玉瑛在场,才故意邀请她去小坐,还表现得和她很亲近似的。

        实际上从她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也不过几面之缘。

        谢玉瑛很聪明,不难猜出他们之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她一副想说话又不知如何说的样子,等马车行到一条繁荣小巷时,方道,“这也是欣赏梅花的人?”

        清宁心不在焉摇着扇子,“这是假装喜欢梅花附庸风雅的人。”

        谢玉瑛没听懂,但不妨碍她厌恶这种行径。

        她几岁时上山修行,师父德高望重,性格温和,还教导她许多道理,她觉得这些全是女子在世间安身立命的准则。

        包括专一和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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