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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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这件事不大简单,  选拔宫女是历来都有的事情,楚昭帝时期最为频繁,常常一两年或三四年一选,  因为霍霍的都是良家子,世家贵族们也懒得插手去管。

        但这一来惊扰百姓,  二来又要花许多钱,  国库不算充足,  按理说并不应该花费精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清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流光却笑嘻嘻和她道,“我刚去到未央宫的时候,  还看见苏氏来了。”

        清宁没反应过来,问她道,“谁是苏氏?”

        流光道,“就是那位苏姑娘的母亲,坐在步辇上,穿得可气派了,小宫女们说她这段日子每日都来,眼睛放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起,  其实连殿下面都见不到。”

        清宁撑着下巴把玩桌上摆件,桌上象牙雕刻的龙船足足三层,  上面有奇花异草,还有手持各种乐器的仙乐队,大厅衣袂随风的客人仿佛天人,实际这样一副不像在人间的景象却是谢家宴席上时常看到的。

        她随口道,  “只是因为要给苏家一点下马威罢了,苏青玉给他带来的麻烦可不小。但也就如此了。”

        流光道,  “我不信。”

        清宁和她打赌,“至多不过再一日,事不过三,多了就成矫情。”

        赌约是一把小梳子,但到下午时,宫里人就都知道苏氏进了未央宫。

        大宫女翠玉对这些东西最了解不过,替清宁薰衣时絮叨道,“她是殿下的乳母,比亲娘还亲,当初那位先皇后逼殿下在大冬天下水给她捉鱼,捉不到就说他不孝。那日苏夫人穿着单衣在河边陪了殿下一天,殿下没捉到鱼她就不肯穿上冬衣,回去后苏夫人就着凉了,差点没救活过来。”

        清宁看她手脚利落的样子,笑问她,“你还挺清楚?”

        翠玉眯眼笑得和气,“宫里谁不知道这个?都说苏夫人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慈母,恐怕亲娘也不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清宁若有所悟,“亲娘怕就亲自下水替他了。”

        翠玉没听清楚她的话,她知道清宁喜欢听这些乱七糟的消息,一门心思要讨好她,把下午的事情一骨碌全倒在她面前,“苏夫人这次入宫是做大事的,宫殿门关着,谁都没听见里面声响,就听见她嚎啕了,我们猜她是想把女儿嫁给殿下。”

        清宁道,“何必,殿下不会答应的。”

        翠玉把一件衣服从薰笼上取下来叠好,“您说对了。苏夫人在两三年前就要把女儿嫁给殿下,做妾也好伺候也好,她说自己女儿傻,以后嫁了别人必定会被欺负,只盼着殿下看在多年情面上照顾。可是嘴里这么说了,转头就在外人面前以殿下岳母自居,不知多让人厌烦。”

        清宁把这些卦当笑话来听,闻言笑道,“殿下不答应未必是不乐意呢?”

        翠玉没懂,问她为何。

        清宁戳着她额头,“人家是要把最好的留给她。”

        第二日天色转阴,天上下起蒙蒙的细雨,椒房宫外的桃花被风雨打落在地上,落在泥土里,化成一地泥泞。

        太子殿下本要给先帝守二十七月孝,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考虑到皇位空悬国无宁日,他在这两日就要灵前即位,等丧期结束再正式登基。

        这是第一件大事,第二件大事则是四皇子被封王,并统领虎贲,掌领虎士百人,遭到朝堂上一致反对。

        虎贲和羽林军本由谢家和崔家统领,不过谢家统帅大军的谢思远在和北魏交战时屡屡失利,损失惨重,众臣子都将此次权利交替视为太子对谢家的不满和警告。

        但本朝以来一直没有皇子领军的说法,若是打破这一先例恐怕不妙,这才是诸位大臣上书的缘由。

        清宁重点放在谢家交战失利的事情上,把流光叫来询问,“你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流光整日在深宫里,对此和她一般一头雾水,道,“奴婢不知,老爷从没说过。”

        清宁思索后道,“应该是不想让我担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未央宫外的小花园里,元崇州穿着一身官服像模像样练兵,其余人懒洋洋不停他的话,他发了火,干脆提起一把剑把人脑袋砍下来了。

        清宁被他脸上溅到的血珠一惊,看他眼神冰冷,剑插在地上,血水浸湿了泥土,众士兵虽然有骚乱,但碍于他身份,无人敢上前质问他。

        流光感叹道,“殿下真长大了不少。”

        清宁睨她一眼,“不过小把戏。”

        她不知为何有些醋,以前她手把手教他时他可没这么大变化,总是这也不懂那也不懂的,但换了只有他自己,他反而进步神速起来,令她十分怀疑自己的能力。

        清宁压下心头心思,对流光道,“这些人都出自世家,傲气得很,他靠杀人没用。”

        流光懵懵懂懂点头应了,给她杯重新倒上桃花酒。

        喝了几口酒后,清宁再看时人已经散了,元崇州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的酒杯上。

        这是底下进贡而来的琉璃杯,杯里盛了一汪梅染色的酒,微微透出红色,与握着的指尖的粉色,好像必然要捻弄一瓣桃花才能配得上这样颜色。

        他看的目光有些久了,清宁忍不住想把手往回缩,又不肯在这个人面前露怯,便故意喊他“州儿”,询问他有何事。

        元崇州这时候才收回心神,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清宁道,“随便走走。”

        元崇州讥讽道,“现在是该走走,以后怕你再没这个机会。”

        他说得没头没脑,清宁没放在心上,却十分在意他态度。

        元崇州自从知道她成为他母亲后应当一直心里不平衡,和她说话语气态度越发古怪起来,每次遇上后非要刺她一两句,转头又跑了,让她一口气吐不出来憋得慌。

        历来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来笑话他的?

        清宁冷笑,“所以你是来故意嘲笑我的?”

        元崇州道,“你想多了。”

        清宁道,“不过再怎么样你都得叫我母亲。”

        她说着就把鞭子扔出去,打在元崇州身上,可惜被他躲掉了。

        元崇州道,“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初吗?我迟早能打过你。”

        元崇州松开手里的鞭尾,把一颗头颅扔在地上,这竟是刚才被他斩下那颗,不知他为何一直提在手里。头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惊起一番惊叫。

        等这人走了,一园子的血腥味才散去,流光战战兢兢过来给清宁擦手,“您别吓着了。”

        清宁沉着脸道,“不会,你看他来做什么的?”

        流光愣道,“什么?”

        清宁咬牙道,“他是故意来吓我的,这崽子。”

        说完话后,刚才被一瞬间抓住鞭尾的不甘也渐渐散去,她练武十年,但后来在宫不过两三月就荒废干净。这件事也讲求天分,或许他就是天姿卓绝的人也说不一定。

        清宁把杯酒喝干净,身上渐渐暖热起来,又用手帕把手背上溅到的血迹擦拭干净,才去了未央宫。

        刚才她是在骗元崇州,她是特意来找太子的,谢家不知为何不肯给她递消息,谢思霄出于保护也罢,忌惮她也罢,她总要琢磨出一分半毫心才踏实。

        到未央宫外时,发现门口伺候的太监又换了一批,但先帝身边那位刘自忠居然也在,清宁以为他早就被送去陪葬了,没想到太子居然还真是个仁善之人。

        刘自忠看见她,对她躬身道,“娘娘,里面还有人在呢,烦请您等等。”

        清宁问,“谁在里面?”

        刘自忠实诚说,“是苏夫人,她疼爱殿下,时常入宫来看。”

        清宁没想到他竟然肯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道,“那还真是母子情深。”

        苏夫人坐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恰巧一炷香燃尽的时间,清宁被从侧殿里带出来和她遇上,苏夫人年华不再,眼神和蔼,苏青玉和她只有眉眼相像。

        两个人照面时都是一愣,清宁喊了一声“苏夫人”,苏夫人被她声音惊扰到,抬头细细打量她。

        清宁极其不喜欢她的眼神,从上到下,仿佛衡量挑剔什么摆件似的。她以前也在大夫人那里看过这种目光,每次家要买侍婢、买桌椅时她就这么看,从不用正眼,仿佛只要认真看了,她就落了下成。

        但苏夫人面前却带着十分敬意,喊了她一声“娘娘”。

        清宁颔首,没给她回礼,拂袖就要进去。

        苏夫人却道,“且慢,娘娘,您虽然是先帝的嫔妃,但殿下又不是您亲生的,您就这么进去总不太好。您别嫌弃我啰嗦,当初殿下一言一行也有我在旁劝责,若有事不如和我说了,我不说一定答应,但也能做个主。”

        清宁还第一次被人这么说话,感觉挺新鲜的,脸上浮现出趣味。上辈子她没怎么见过苏夫人,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抬手拦住想要开口的刘自忠,问道,“你知道我是谁?胆敢和本宫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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