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玉腰的建议虽然有些突然, 但并非全无道理。
风鸾沉吟片刻，指尖在桌面轻点，开口道：“既然寻常路走不通, 那倒不如干脆些, 而且之前得见真容, 便觉得傲因灵魄中缠绕怨气，如今看来便是存了而已, 有了歹意，既如此，诛杀了也不至于损害修为。”
而她既然有了主意，晏晏和哞哞自然是赞同的。
原打算不带着天狐, 毕竟对方还只是幼崽模样，灵力不足, 身子也娇弱，若是起了争斗怕是庇护不及。
可九尾天狐之前因为被蛇妖商人绑架，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实在是怕极了, 只管紧紧缠着晏晏不撒手, 感觉到自己可能被撇下，它就开始哼哼唧唧，声音越来越大。
晏晏无法, 只好将它拢在怀中, 藏在衣襟里，细细叮嘱：“等下不要乱跑，不然就有大妖怪把你抓去涮脑花。”
天狐吓了一跳, 嘤嘤两声, 用大尾巴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脑袋, 一动不动，看上去乖巧得紧。
而另一边，风鸾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用两道符咒拍晕了门外小妖，随后便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厢房，朝着府邸深处的卧房而去。
虽然此时已经是黑夜降临，但皎洁明月好似播撒流银，将四周围的景色都照得清楚明白。
相较于寻常人家的府邸，此处要复杂得多。
雕梁画栋，小桥流水。
分明是在妖界，但是院中无论是花卉景观还是怪石嶙峋，均是难得一见的佳品，想来价格也不便宜。
尤其是在假山旁的一片花圃，里面的花朵宛如月下流萤，竟是带着荧光，随风摇曳的时候霎时美丽动人。
结果还没等几人多看，玉腰便走上前，直接抬手挥袖，下一秒正片花圃就空空荡荡，而玉腰手中已经多了个锦袋，想来是被收进去了。
他轻轻低头，后颈的弧度极美，他又生的白，此时就像是在反光。
哞哞见状便探头问道：“说好的宰妖，你怎么还拿人家的东西？”
玉腰眼帘低垂，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锦袋，语气淡淡：“这原本是我的东西，或者说，傲因府邸中有不少物件都是我送他的。”
哞哞微愣：“咦，你不是说你们关系不好吗？”
事已至此，玉腰也不隐瞒：“以前还是好的，那家伙虽然又蠢又笨，但心不坏，对座下众妖也多有回护，我与他互赠礼物也属正常，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既然选择为非作歹，还对我也下了杀心，那我就绝对不会容他，别说花草了，就连一粒沙子我都不会留给他。”
虽然蝶妖说话时候的语气很是平缓，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谁都听得出，这分明就是存着恼的。
哞哞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小爪子拍拍他以示安抚。
倒是系统好奇：【只是见了个道修就能性情大变？】
风鸾并不觉得奇怪：“妖怪和道修其实只是出身以及修道之法有所差异，其他地方没太多不同，导致性格天差地别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呢？】
“夺舍，走火入魔，滋生魔性，或者干脆堕入魔道，都会如此。”
【那宿主觉得，傲因是因为什么？】
风鸾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只是轻轻捻了一下袖中黄符，随后心道：“无论是哪种，现在傲因的灵魄都是掺杂怨气，不灭不足以全天道。”
此时玉腰已经把另外几个花圃的花都收了起来，随手将锦袋挂在了腰间，而后道：“现在的傲因心思深沉，疑心也重，越是靠近他所在的地方，只怕守卫的小妖就越多。”
晏晏问道：“那我们要怎么进去？直接硬闯？”
玉腰回道：“这倒不用，我知道这府邸中有不少暗道，你们随我来便是。”
说罢，他便转过身，径直走向了假山，很快就在复杂的假山孔洞之中寻到了一条小径。
其中并没有任何阵法的痕迹，也没有妖力影响，似乎就是在暗处单独开辟通路，让来去有个方便。
可终究是傲因自己的私人宅院，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玉腰一个寻常下属能知道的。
于是晏晏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玉腰头也没回，缓缓开口：“之前傲因故意用猫儿的赝品骗我，所以我就在这里与他打了一架，在那期间，我就让带来的众多幻蝶将附近的小路都探了个清楚明白，甚至寻到了地牢所在。”
晏晏好奇：“你探这个做什么？”
玉腰坦然回道：“为了杀他。”
“……当时怎么没动手？”
“因为我发现我打不过。”
晏晏：……
而原本在用灵力私下探究的风鸾闻言，突然抬起眼，缓声道：“你之所以答应助我等前来，究竟是为了碧瞳，还是为了报仇？”
玉腰回眸一笑，此时刚巧穿过一小片竹林，夜风吹过竹叶响起了沙沙声，但依然没有遮蔽住蝶妖的声音：“猫儿既然拜入了尊者的宗门，便是为了她，我也要做尊者们的向导。”
风鸾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后面的话。
果然，玉腰很快就接着道：“不过我也记得我背上的伤疤是从何而来，就是因为傲因下手极重，以至于我的蝶翼都有了损伤，所以，我要他死，既然我自己办不到，那有了尊者就一定能成。”
此话一出，风鸾便知道对方从一开始就存着要诛杀傲因的心思。
无论有没有九尾天狐的由头，他都是要想法子动手的。
蝴蝶爱美乃是天性，伤了他的蝶翼，怕是比要了他的命还眼中。
对此，风鸾不置可否。
既然目标一致，那么原因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傲因所在的主屋时，突然，玉腰顿住了脚步。
风鸾也有所察觉，抬起手拦住了晏晏，同时双手结印，迅速张开了隐蔽结界。
不多时，便见从屋内走出一人。
身形高大，头发狂乱好像是雄狮鬃毛，配合着一身黑衣，看上去气势十足。
玉腰蹙眉：“是傲因，他怎么出来了？”
晏晏眨眨眼睛，稍一打眼便能看出来对方的妖力并不是自家师尊的对手。
于是她立刻来了兴致，凑到风鸾身边嘀嘀咕咕：“师尊，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对风鸾而言，既然已经知道对方乃是恶妖，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直接抽出魂魄，想要知道什么就搜魂，完全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就在此时，傲因却拐了弯，朝着屋后的暗处而去。
晏晏想要上去追，可玉腰先开口道：“他是要去地牢。”
风鸾立刻想到：“冷玉和空谷仙子会不会就在其中？”
玉腰对此也不十分确定，毕竟他只是在上次争斗之中匆匆探寻，完全无暇去关注其中有何人。
好在他知道另一条通往地牢的道路，便低声道：“尊者们请随我来。”
说完，就分开了眼前的青竹，快步朝前走去。
风鸾紧随其后，眉尖却依然是微微蹙着。
系统对自家宿主总是格外关注，便问：【你在想什么呀？】
风鸾抬眼看了看玉腰的背影，随后心道：“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哪里？】
“若是说这些暗道小径只是为了方便出行，那么没有看守也是寻常，可此番要去的乃是地牢，刚刚我用灵力探寻傲因前往的方向，把守的小妖层层叠叠，不下百名，偏偏此处一个都没有，就像是大敞四开让我们前去一般。”
系统闻言，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他想到不久之前风鸾所说的话，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会不会是傲因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条路？】
风鸾微愣：“何解？”
系统回道：【如果是夺舍，自然不知道这些暗道，没有防备也属正常呀。】
此话一出，风鸾总是平白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神色。
随后，她用手握住了剑柄，嘴角微翘，声音里也带着笑意：“真好。”
系统惊讶：【都夺舍了，怎么还好呢？】
风鸾轻轻摇头，语气是只对着自家剑灵才有的温柔：“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剑灵竟然如此聪慧，真好。”
系统：……
这个“竟然”把他给弄不会了。
总觉得宿主在夸他，但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没等系统想清楚，他们已经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眼前是一面墙壁，严丝合缝，显然是死路。
没等别人询问，玉腰就已经把手附在了墙上。
很快，从他袖中飞出了十数只蝴蝶，在月色下翩翩飞舞，赏心悦目。
而它们很快就附着在了墙上，纤细的脚轻轻地勾着墙壁，蝶翼微微扇动。
很快，就在墙壁上寻到了一个类似于门的形状。
玉腰伸出白皙指尖，轻轻一推。
“咔！”
很轻的一声响后，一道门出现，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玉腰面露迟疑，终究是未知之地，多少会有些担心。
风鸾却没打算犹豫太久，毕竟傲因已经入了地牢，若是不快些行动，难免横生枝节，于是她取出了红绸，直接将其中一端塞到了玉腰手上，随后道：“你在这里暂候，我与晏晏先下去，若是无事你再来。”
说罢，也不等他有所反应，风鸾就已经带着鹿蜀入了门中，红绸也悄然隐匿，不见痕迹。
原以为要走上一段路，却没想到很快便觉得身子一轻。
大概是因为在重建宗门的这段时间里，风鸾去过了不少秘境，也有了不少奇遇，故而对这番情形早有准备。
她直接取出飞剑，足尖轻点，就这么御剑而下。
不多时就到了底，感觉到四周围没有妖力之后，她才拿出了照明符咒燃尽。
便发觉这里是一处走廊，两边均是石室。
大部分都是空着的，仅有两处石门紧闭。
风鸾正准备仔细查看两处石门内里的情形，偏巧此时感觉到了傲因正在向此处靠近。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闪身入了左边的石门，一抬头，就对上了空谷仙子惊讶的眼睛。
晏晏也瞧见了对方，面露惊喜，忙上前道：“仙子原来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
空谷仙子却退后两步，看着晏晏面露疑惑：“你是何人？”
晏晏这才想起来自己带着画皮，正要伸手揭下。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闷哼。
几人的目光立刻汇了过去，便见冷玉正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瞧着颇有几分安详。
甚至让人想要上前探探鼻息，生怕他有什么不测。
而空谷仙子对风鸾印象深刻，见了她，便放下了心，轻声道：“劳烦少宗主前来搭救。”说着就要行礼。
风鸾立刻止了她的动作，省略了所有客套，直接问道：“你们为何在此处？”
空谷仙子面露苦笑：“我也不知，事实上我和他都是身中幻毒，不然以我们的修为不至于被一个妖怪困住，我在飞花谷中接触过不少毒花毒草，多少有些抗药，到还能保持清醒，玉郎就严重多了。”
风鸾心里一沉：“怎么，他伤了身？”
空谷仙子轻叹：“这倒不是，只是毒素未解，他便神志不清，总觉得自己还是在少年时候，总闹着要去参加仙魔大战，也不记事，每天都当新的一天过。”
风鸾没说什么，倒是系统默默嘟囔：【修真界就是不一样，失忆还能失得多种多样的。】
而晏晏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一旁的石壁上，瞧着上面深深浅浅的掌印不由得惊讶道：“难道这都是他犯糊涂的时候打出来的？”
没想到空谷仙子淡淡道：“是我。”
“这是为什么？”
“泄愤罢了，我若不打墙，只怕这些都要打在他的身上。”声音微顿，空谷仙子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有了一抹冷笑，“早便知道这是个天生就喜欢招蜂引蝶的东西，只是我与他相识的晚，不知年少时候他到底是何种模样，如今看来，实在是个欠收拾的。”
晏晏：……啊？
没等她多问，榻上的冷玉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这人定定的看着房顶，随后便毫不犹豫的坐起身子，抬手便打！
空谷仙子想也没想便挥了一下衣袖，直接卸掉了对方的掌风。
而冷玉并未就此罢休，显然幻毒让他以为自己还处于仙魔大战之中，每时每刻都要保持警惕，既然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那他不认识人，也不记得事儿，只觉得自己到了个新地方，自然是要多有应对。
空谷仙子也不多说什么，见招拆招，动作无比娴熟。
想来这段时间冷玉醒来后便是这一套，她也已经习惯了。
风鸾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插手其中。
而系统有些不解：【她就因为这个就气到打墙？不至于吧。】
风鸾也不解其意，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可就在此时，冷玉突然没了动作。
他坐在榻上，昂着头，定定地瞧着空谷仙子。
随后，原本警惕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他的手也转而轻握住了空谷仙子的手腕，声音在石室中缓缓回响：
“在下冷玉，对姑娘一见倾心，不知姑娘芳名？”
……
系统愣了片刻，犹豫道：【这，这是不是也算一见钟情？】
晏晏则是一脸好奇地凑过去，正要说话，却发现冷玉又看向了自己。
还没等晏晏反应，冷玉便站起来，对着她温声道：“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着实令人惊叹，不知姑娘芳名？”
晏晏：……
风鸾：……
系统：嗯，总算知道为什么空谷仙子想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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